他成了别人的金丝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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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生活平平淡淡,只某日起床慢跑时,丹殷遇到了一个生活在闪光灯下的光鲜人物,平静如水的日子乍起波澜。
那时他跑到拐角,擦汗的帕子在转弯的过程中掉了。停下脚步,正准备弯腰去拣时,有一人先拣了起来。丹殷顺着手望过去,看到了一张温柔俊美的脸。是——好像是——辛文赋?
丹殷有些发怔,那人将帕子递给了他后,笑着离开了。
辛文赋是知名的影帝,从一文不名到积累了自己的资本,花费时间不到十年。丹殷电影看得不多,但也看到过他的作品。辛文赋被人称作是老天爷赏饭吃,长了张上镜的脸,演技也出神入化。但是他又不仅仅是个演员,解约后,他开的公司慢慢蚕食了前东家,成了新的娱乐圈老大。在这个阶级固化,上下层之间流通渠道几乎全然断绝的世界,辛文赋的成就堪称商业神话。
接下来的一周,丹殷晨跑时总是时不时就碰上辛文赋。渐渐地,两人熟悉了起来。偶尔他们会一起伪装后逛商场超市,穿行在人群之间,挑选喜爱的果蔬肉食。辛文赋也会笑着邀请他去他家做客。推辞几次后,也应了一回。
到他家时,辛文赋还在厨房里忙着。他围着深蓝色围腰,灵活地用刀刃将菜切得规规整整。丹殷凑上前去调侃几句,辛文赋只是温柔地笑着。
内心深处,丹殷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些不妥,倒不是宋延的缘故,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些。耷拉下圆眼,丹殷看着桌上的家常便饭,抿了抿唇,心里丝丝缕缕的暖意将那丝不妥压了下去。
辛文赋有名有利有地位,与之相比,自己几乎一无所有,他又能图谋什么呢?或许是有缘吧,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而且这两月来的相处也算是愉快……
端完小菜,辛文赋解下围腰,靠在厨房门框上。他没有立即上前,只是用一种复杂晦暗的目光打量着丹殷。
眼前的人已经长大了,眼神却还跟幼时一样无辜。幼时的他总是微睁着双水眸柔柔看人,小手弱弱地扯着别人的衣角,怯懦地嗫嚅着不要丢下殷宝,不要不要……辛文赋只好抱起他,安抚说不会的,我抱你,就这样带他逛遍了大山的每一个角落。多年未见,小小的殷宝长成了如今的可人模样,却将幼时的哥哥忘了个一干二净。
丹殷若有所觉,回头望去,只见辛文赋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酒,问要不要来一杯。
来一杯?
好……好啊。
他讨厌酒这个东西,却又沉迷其中。像是褪不掉的皮,牢牢地裹住了半个身体。酒液在瓶里晃悠,丹殷感到一阵阵疼痛,连皮带骨细碎溃烂,再看一眼时,身体又很快又酥软起来,从尾椎到颈骨,星星点点,一片一片,他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
他感到辛文赋的眼神发生了些微变化,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衣角,直抓得娇嫩白皙的手指根根泛红,才勉强克制住身体的战栗。在那雕饰着黑纹的门框下,辛文赋的姿态亲和优雅,如此自然地晃荡着手中的猩红美酒,诚挚地邀请他共饮。美酒佳肴,朋友亲和。
可丹殷却感到不安汩汩,起伏晃荡。外面的光阴了些,辛文赋的眼神被衬得晦暗不明,他晃荡的手轻柔多情,拿着酒的样子像在献一朵含露玫瑰,又像是举了杯毒液诱哄来客。
丹殷抿了抿唇,摇头拒绝了。
辛文赋低低笑了一声,转身把酒放在了酒架上,亲昵道:“还是小孩呢。”
吃完饭菜,丹殷主动去洗了餐盘。辛文赋也没拒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动作。
水声哗啦啦,青年的后腰被紧紧地系上了个蝴蝶结。辛文赋的力度有些大了,动作也甚是迟缓,拉着小细带缠了半天,也没系出个舒服的结,只缠得丹殷腰身细弱,甚不自在。
洗完了餐盘,丹殷感谢了款待后告辞离开,婉拒了辛文赋的相送,丹殷一个人走在花园里。两家相聚不远,走回去不超过半小时,同在一片别墅区。前些日子辛文赋搬到这里住,两人这才相识。
天色渐渐转黑,丹殷绕过一个喷泉,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蓦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猛地回过头去,只见树影婆娑,四处招展,惹得风声戚戚,庭院厉厉。
这片区域绿化程度很高,打的是颐养身心的卖点。当初觉着好的地方,现在看来却有些渗人。丹殷暗嘲今天自己是犯了疑心病,总觉得什么都不对劲儿。
他绕过哗啦啦滴滴流的喷泉,继续往前走,没发现背后的小树林里倏然窜出一个人影。
那人脊背宽厚,肌肉强健,浑身蓄势待发,水皮光滑亮丽的黑豹出巡围堵猎物般,翻涌出叠叠危险气息,不住扩散。
他凝视着丹殷,血丝满布的眼,黏着地流淌出阴暗粘稠、泛着情愫的目光。
“我回来了。”
他蠕动着唇瓣自言自语,说着怀念眷顾的话语,却不肯面对第二人。
丹殷一路往前行,暮色渐渐压下来,天上不远处阴云汇聚,风更大了,吹得丹殷衣衫猎猎作响。他快行几步,赶在雨前到了别墅。
门外春雨刷地落下来,淅淅沥沥,打在房檐、玻璃、瓷砖上,落到花园、跑道、小径里,雨水流淌在大地上,流过了整座上城。
丹殷听见门外轰隆的雷鸣,只觉十分厌恶,灰蓝色的眸子里涌出些木然的冷漠。他记得好几年前,在一个同样雷声大作的雨夜里,他被踢倒在角落里,浑身没有一片好肉,每个毛孔都要渗出血来,仿佛死肉堆叠在断骨上,他痛得浑身颤抖不已,却不敢发出声音,免得招来另一顿毒打。
他没有求救,他只是蜷缩在簌簌掉白灰的墙角,死死地盯着屋里唯一一张床的床下。那黑暗之处,有人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人不曾抬起眼看他,至少他望向他的时候,那人不看他。
丹殷面无表情地换下鞋子,径自走上楼。洗漱罢,他躺在床上,慢慢地呼吸,一呼一吸,伴着雷鸣,默默放松自己。
都过去了,他想。
如今他什么都不缺,不必穿破了洞的袜子,也不必吃发霉的面包。他不用没有尊严地去装可怜乞求留在学校继续学习,也不必忍着不适接受同学的施舍。那些人怜爱的目光里藏着欢喜与庆幸,仿佛他的贫穷与窘迫值得众人庆贺。脸皮薄一些的,只是往他课桌里塞东西,变本加厉的,就光明正大地拉住他的手,慢慢地将食物递过去。
然而他不会拒绝,只是微笑着,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该知足。
丹殷拿出手机,拨了宋延的号码。等待的过程中,丹殷舔了舔唇瓣,仿佛在做开口前的准备活动。拨通后,他没有立即出声,等到宋延询问了,才开口小声叙说起来。他说今天下雨了,雷声好大,一直不停,他有些害怕。说完又问宋延怎么还不回来,他想他了。
宋延轻轻地安慰着,说事情还没处理完,不过快了。让他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也不要睡得太晚。
丹殷本想应答,却忍不住般啜泣出声。
宋延又哄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对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才停止言语。他没挂断电话,仔细地感受着丹殷轻微的呼吸声。慢慢地,宋延合上了双眸,神情眷念而克制。
第二天,天晴。
陶助理奔波一晚,送来了一辆全球限量的新款车。
接过车钥匙时,丹殷微微垂下脸庞,嘴角勾了个不甚明显的幅度。
新车GET~
第3章
四周景色极速后退,道旁的树连成虚影。丹殷油门加到最大,心脏嘶哑崩裂、干涸枯疼。速度提升到极致,疼痛也迅猛得甜美动人。
丹殷沉迷这种感觉,鲜活的急切的,春风吹又生,草原上的野火,冰冻干冷撕裂后炸开的岩浆。迎面的风绳索一般绞住他的脖颈,灵魂出窍,鲜血横流。他仿佛已不在这具身躯里,他的魂灵已被剿灭,被践踏在车轮之下。
这具身躯是无主之物,是赎罪的上好祭品,投入烈火里焚烧献祭,灼成灰炭几抔。没有魂灵,没有杂垢,赤。裸。裸一条身躯,赤。裸。裸还归大地。
远处的围栏后是大河,河海是最好的归宿。所有的原罪都将被冲刷干净,归去,归去,新生的生命无暇无孽,父母恩爱,家庭幸福,人生平凡安乐,或是做一根野草,春天摇曳,冬日枯萎,经历一个春秋,受一年好光景。
丹殷猛地踩了刹车,车子甩开好几米。
他湿了眼眶,无言颤栗。
·
回到荆园时,丹殷勾着浅笑,好似对新车挺满意。陶一鸣见状放下了提起的心,或许是新车确实性能好,所以兜了好几圈罢。
丹殷笑着跟陶一鸣打了招呼,邀请他留下吃饭。
陶一鸣不自在地偏过了头,说宋总还吩咐了点事得立刻去办。
“这么急,怎么在这等了我这么久?”丹殷笑着脱了外套,卧倒在沙发上,撑着手肘看向别别扭扭的陶一鸣,眼里的笑意似有若无,闪着细碎的灰蓝光芒。
他不等陶一鸣回答,径自发问:“你讨厌我,对吧。”
陶一鸣怔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
“不,不,你是可怜我,近期越来越明显地躲着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一鸣,”丹殷卧在沙发上,微微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是不是宋延有新欢了,你不好意思对我说?”
丹殷垂下了脸庞,喃喃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最近宋延越来越忙,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陶一鸣,”丹殷撑起手肘,歪着头直直地望向他,“你不要瞒着我。”
丹殷直勾勾没有半分遮掩的目光扫过来,陶一鸣一愣,下意识回了句“还没有”,出了声才意识到这一点,懊悔涌上心头,不得不解释起来。是宋老爷的意思,宋总没答应。只是为了应付宋老爷,不好成日来这边。
丹殷没说话,只是微阖着眼帘笑了一下,无辜又诱人:“一鸣,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吧。”
陶一鸣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走过去安慰他,抱住他,轻轻地哄他,却记起自己的身份,克制地后退了。
丹殷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嗫嚅着,浑不在意般:“你走吧,我不强留你。”
阳光透过绿色的帘幕,晕染了沙发上的娇人。陶一鸣僵直着身体停留片刻,感到十分不甘,但他的任务已到了紧要关头,绝不能半途而废。陶一鸣握紧拳头,看了一眼丹殷娇软的侧影后,转身离开了。还没走出大门,就看见了远远驶来的流利车身,他辨认出来,快步走到了两边,伫立一旁。车辆驶过了,他才迈着步子继续前行。
宋延下了车,走到庭院里摘下一朵绒球月季。他轻轻捏在手里,走进屋,换了鞋。看到丹殷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踱步过去,顺了顺他的黑发。
丹殷回头望,乍见眼前一朵花,张开唇瓣,含住了一片。宋延摸他头发的手顿了片刻。丹殷微微后仰,那片花瓣被叼了下来。
他抿舔着花瓣,看向宋延,也不说话,就是望着。他心里有些不满,不太想搭理眼前的人。
但宋延却好似没接收到他的情绪,丹殷盯了会儿觉得没了意思,微阖了眼,任黑睫投下两扇弧度优美的剪影。抿烂了花瓣,丹殷含糊不清地说:“月季没什么味道的,我不要了。”
宋延的目光越发灼热,竟低头含住一片花瓣,俯下身体,吻他。撬开口齿,不顾丹殷的轻轻挣扎,喂了进去。
“再尝尝吧,这片不一样。”
丹殷红了脸,些许口涎流到唇外,含糊地嗯了一声。
宋延抱起他,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低声叹道:“我的丹殷真乖。”
宋延本来有些疲倦,看到丹殷后那倦意就渐渐散去了。最近暗地里的生意不甚太平。各类黑道组织层出不穷,料理起来难免东奔西跑。况且父亲对他常住荆园有些不满,大概之后很长时间都会留在宋宅,陪丹殷的时间就少了。
宋延的安抚轻柔又温暖,丹殷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怀抱,在这柔和的午后,他躺在宋延温暖的胸膛上,慢慢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黑了,宋延不在。丹殷躺在沙发上,有些疲惫。他等待的人一直没来,陪他的人又忙忙碌碌,近些时候,总觉得乏力倦怠。他睁着眼眸望着天花板,好似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抬起手看了一眼,指甲里的小月牙接近于无,他不喜欢。
他的手落到他的嘴里,牙齿轻轻舔了舔,咬了咬,力度越来越大,直到破了皮渗了血,尝到丝丝腥咸,才住了嘴。
丹殷想释放一下心情,便起身打开电视,翻出一个悲剧电影观看。苔藓一样的世界里,主人公穿行在破破烂烂的大街上,跌倒在水坑里。污浊肮脏的水垢舔满他全身,破旧阴暗的角落偷偷糜烂。主人公翻了个身,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