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不是道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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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是程光医生的家。

　　在家门口告别了程光，封泉进屋打开灯，转身翻出自己买回来的东西。

　　他要招一招石钺的魂魄。

　　人死后若无怨气或大执念，并且后事安排妥当，七日后便前事如烟尘散去，就只剩个无知无觉的空壳，不再有生前记忆和感情了。直到被收殓葬入土中，自此归于他界。但若是没有归冢，纵使魂魄前尘事已经消散，也只能游荡在天地间，然后接触人世慢慢生出新的神志来，往事却烟消云散。这就是孤魂野鬼。

　　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

　　第五章公交车艳…遇？

　　按照那几个莫名其妙的所谓医院工作者所说的，石钺死了已经不止七日，即使把魂魄招来也没有生前记忆、没有神志了。但毕竟没有安殓，还没有魂归地下。所以即使这样，如果石钺的死竟然和阴灵有关，他应该是能从其魂魄上看出些线索来的。

　　他今日从石钺房间里找到对方的生辰，备好用具，用笔蘸着朱砂液画了一张招魂符。

　　提笔，如蜿蜒游龙一笔落下，符成。朱砂墨水留在符纸是散发出隐隐红光。

　　而在这个房间内似乎形成了奇异的磁场，刚刚打开的灯突然闪烁起来，明明灭灭，然后整个房间倏地陷入了黑暗。

　　封泉执着笔，在空中随意划着：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一股冷风吹过，封泉身前骤然突然多了个人影。

　　画好的招魂符突然自燃，火光亮起一瞬，只剩了一点燃尽的草木灰。

　　出现的这个人影高高瘦瘦，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青灰，瞳孔灰沉沉，仿佛里面有浓云在翻涌，鬼气森然。

　　封泉看着面前的鬼魂，微微蹙起眉。

　　怨气。

　　石钺的灵魂上已经聚起了怨气。

　　而另一个让封泉皱眉的原因是，眼前这只鬼魂的死亡日期很明显还不到七日。

　　也就是说，二胖收到的所谓石钺的骨灰果真是假的。在对方所说的“石钺死后”，实际上又过去了至少五日石钺才去世。那么这至少五日，石钺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石钺的魂魄还有理智，刚出现时周身还一片阴气翻涌，没一会儿便收起了周身煞气，声音嗡嗡道：

　　“……封泉。”

　　一般人看不看鬼魂，而少数因为各种原因能够看到鬼的，也多半听不见鬼。

　　因为鬼是说鬼语的。

　　所幸封泉是能听到鬼说话的，他手指捏了个诀，覆盖到沙发上，自己先走过去坐下了，又招呼站在客厅中央的石钺的鬼魂：

　　“坐。”

　　石钺脖颈像生了锈一样，一点一点地转过来。

　　他一步一步朝沙发挪动，坐到封泉旁边，嘴里说道：

　　“你……封泉……帮我……在、在……”

　　话音未落，石钺却突然哑了声，仿佛被扼住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冰冷的眼睛转向封泉，脸倏地凑近。冰凉刺骨的阴气沾染到封泉身上，然而封泉不为所动。

　　“石钺，你是怎么死的？”他抬头，直对上石钺的眼。

　　面前的魂魄神情麻木，仿佛并不怎么能听懂人言。等到封泉重复了一遍，石钺说道：

　　“我怎么……死的？”

　　他木木愣愣地转头，看看四周，最终找了一个方向，飘过去。

　　封泉紧盯着他，便见石钺飘了一段距离之后转身，朝他直勾勾看过来，就像是等着他过来。

　　封泉便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石钺转身再次朝前，就这样一直带着封泉来到了小区外的街道旁。

　　现代城市里，即使是夜晚也不会空无一人的。而这时候道路上竟然漆黑一片，仿佛并非真实世界。

　　封泉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体质特殊，便咬破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个图案，画成后图案红光一闪，没入封泉的胸’膛。

　　这个符可以伪装自己的气息成为阴灵。

　　与此同时，一辆没有车灯的公交车驶过来，停在了封泉面前，车门打开。封泉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正是午夜十二点。

　　公交车里面黑沉沉地，看不见一点情况。

　　带他来这里的石钺的鬼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封泉仿佛全然没有防备似的，轻笑一声，抬步上了公交车。

　　而进去公交车之后，里面却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里面坐了稀稀落落的“人”，都垂着头，静默无声。

　　车门在封泉背后关上，公交车继续向前行驶。

　　封泉看向面前的司机。

　　司机脸色青黑，额头上还带着血，顺着侧脸往下淌着，脑勺陷下去一块，里面血肉模糊，推测生前是因为出车祸死亡。

　　封泉对司机的情况视若未见，走进车厢里面。

　　车里一共坐了七个“人”。

　　有一个关节扭曲着，脸面朝着背部，只能跨坐在座椅上才能让脸朝前；有一个整个人都被血覆盖着，看不清具体面貌，估计也是惨死。这些人都是维持了原本的死状，让整个车厢变得屠戮场一样。

　　而在其中却有一个显得格格不入。

　　是一个很帅气的青年。不是那种张扬的帅气，而是温文尔雅的好看。他穿着一身不太符合这个年代的长袍，头发半长，在脑后扎了一个揪，剩下些细碎的头发耷在白皙的额前。眉眼秀致，气度斯文，整个人俊逸优雅，像是误入这里的谪仙。

　　但封泉轻轻嗅了嗅，从他身上传出的确实是鬼气。

　　整个车的乘客只有这个青年是干干净净的，封泉便靠近他坐了，并且侧身对他笑了一下。

　　没想到对方竟然温和地朝封泉点点头，算是回应。封泉略为惊讶地挑眉，但是没说什么。

　　这样的公交应该是运送新死的鬼的，虽然让一个车祸而死的鬼做司机可能不那么安全，但不牵扯人间，封泉也没必要管。他确定自己隐藏好了自己身上的人气，便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景象出神。

　　公交车行驶了一段路程，音箱里的鬼语沙沙哑哑飘出来：

　　［下一站南十二路口，请下车的乘客提前按门铃。］

　　公交车仿佛有些年头了，行驶起来略微有些晃，头顶的灯也一明一暗，和车里形貌各异的乘客一起显得有些森然。

　　不过封泉旁边坐着的并不是个让人感觉阴森的鬼。他眼角余光觑着旁边的青年，对方板板正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长袍打理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没有。手指白皙而骨节分明，指甲莹润，艺术品一样。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青年鬼有些好奇。

　　因为对方实在不像是个鬼。

　　过了一会儿，公交车停下了，两只鬼下了车，又上来一只新的鬼。它的头被压扁了，只能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封泉打开手机看了看，原来在这个路口刚刚发生一起车祸，有一人死亡。

　　沙哑的鬼语又响起：

　　［下一站南城中心医院，请下车的乘客提前按门铃。］

　　南城中心医院？

　　封泉感觉这个地方似乎有点熟悉。还没想出答案来，对面漆黑的车窗外突然出现一张青黑的面无表情的脸，闪现一下又不见了。

　　是石钺刚刚出现了。封泉站起身，走到后门按下门铃。

　　南城中心医院……他调动原主的记忆，试图了解这个地方。

　　南城中心医院是南城市最好的医院。在南城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便建立了，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几年却把医院推倒，在其废墟之上建立了新的“南城中心医院”。

　　很多人都以为只是翻修医院建筑而已，南城中心医院仍然是南城中心医院。但是很多人都不了解的是，医院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包括院长、临床医生、护士，人员全都改换了，以前的中心医院的人，一个都没在现在的中心医院里面。

　　公交车到站，封泉下了车。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头顶，几缕阴云时不时飘过，墨色的夜空中星光闪烁。他站在一条荒野外的小水泥路上，左边是一个破旧的站牌；周围荒草丛生，有很多废弃的工厂。

　　右边便是南城中心医院。医院里亮着惨白的灯，外面的墙上落着锈渍，爬了大片的爬山虎。医院再右面是几家酒店，那边还有商场，似乎更远处还有个老旧小区。

　　这片地方仿佛是还等待着被开发，仿佛透过时间线路，它的几十年后就是繁华的南城。

　　封泉拿出手机，打算查找一下南城开发前的中心医院。可惜手机显示没有信号，于是只能作罢。

　　但后面是……

　　封泉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映出来的自己身后肩头处的人影。

　　他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灭了手机，作势要把手机装进口袋；另一只手却迅疾向后，仿佛带着一种玄妙的力量，使他的指尖在空中附上了一抹白色的火苗，两指并拢点到身后人影的额头。

　　“呃……”对方好像被吓了一跳，身体抖了一下。

　　封泉看去：“是你？”

　　方才无声无息站在他背后的人赫然就是公交车上那位身穿长袍的青年。

　　封泉的手指还抵在对方额头上，他触了触，有实体，还是温热的。

　　竟然是人。

　　青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和道：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有。”封泉收回手，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暗暗有些戒备。对方是人的话，为什么满身鬼气坐上了亡灵公交，又为什么要跟着他下车？

　　青年低头用手捋齐了衣服上刚出现的褶皱，然后朝封泉伸出手，“在下尹从。”

　　封泉的手和他短暂交握一下，“封泉。”

　　然后封泉便看见对方从衣襟里拿出一方手帕来，仔细擦拭着和封泉握手的那只手。

　　封泉：“……”

　　若是旁人在封泉面前这么直接表现出对他的嫌弃，封泉肯定一早扭头便走了。但这个叫尹从的青年，气度不凡，优雅从容，而且待人慢腾腾地，竟然难得让封泉讨厌不起来。他想了想，问道：

　　“尹先生，不知道你在医院下车是有什么事吗？”

　　第六章医院

　　便见尹从蹙起眉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受人之托，我是天师，处理事情的。”

　　封泉心道，不会有你这样的天师的。而且方才分明就是在思考借口。

　　但封泉并不拆穿，“我也是。”

　　封泉没注意到在他应和完之后，尹从的眼角往下一撇，不怎么喜欢天师似的。

　　封泉看向那边亮着灯的老旧医院，“一起？”

　　尹从点头，“好。”

　　这是个很安静的异度空间，虽然封泉暂时不知道这里是因为什么而形成的，但已经察觉出这个空间的中心就是医院楼。

　　老旧的医院上方挂着“南城中心医院”几个红色的字牌，笔画掉得肢体零落。封泉和尹从进去大厅，气温一下子低下来，冰凉刺骨。

　　正对着的是导医台，放着一台电话和一个台式电脑。地上掉了病历本，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

　　然后一下子，场景浮现，人声喧闹起来。

　　推着工具的护士匆匆从封泉面前走过，导医台前站了两排冗长的队伍；大厅里面咳嗽声回响不绝。封泉穿过这些忙碌的虚影来到旁边的走廊，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

　　封泉无视了挤挤挨挨的虚影，从容地走过去。一个虚脱的产妇恰好被推出来，已经发育完好的死婴被放在一张托盘里，在孕妇哀切的目光下被护士拿走了。

　　封泉抬步跟上去。

　　走之前回头看一眼尹从，对方俊秀的眉头皱着，抿着嘴，周身是冷淡的气场，一言不发跟在封泉身后。封泉看看周边挤攘又嘈杂的环境，感觉很是理解。

　　人声鼎沸，喧嚷嘈嘈，实在让人厌烦。

　　护士一直走到了一间类似废物收容间的地方，把婴儿尸体放到一个桌面上便离开了。过了没几分钟，另一个人推门进来，拿起尸体看了看，摇摇头，扔废物似的扔到里面的一堆血肉模糊里。

　　门再次关上，这里陷入黑暗。

　　然后封泉出现在一个明亮的手术台前。

　　入目便是血肉模糊的腹腔。他皱了下眉，去看尹从。后者眉头皱得几乎像是隆起的山峰，神情淡淡的，看起来很不近人情。

　　手术台旁正忙碌着，病人被注射了麻药，用一张无菌布盖着，看起来无声无息。几个医生在他腹腔里忙碌，封泉看到几个医生对视一眼，然后从病人腹腔里摘出一个看起来健康而完好的蚕豆形脏器，放入托盘中，放进器皿里保存好。

　　场景又暗下来，两人出现在被惨白灯光照射着的走廊里。封泉走到窗边往下看一眼，这里已经是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