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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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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恭敬地放回了桌案上,躬身作揖道:“殿下放心,卑职和众多金沙卫的兄弟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说完,黑衣人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直起了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一队车马金盔铁甲,在通往洗云裳的驿道上不急不缓地向前行进。
  牛达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心里虽然着急,可奈何公主姬瑶身体娇弱,受不得车马颠簸,所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已经算是最快的了。
  太阳已经渐入西山,眼看天就要黑了,若是此时只有他和他的一帮兄弟,就是连夜策马也要先赶回洗云裳再说,可是既然国王将护送姬瑶公主的任务担在了他的肩上,他就不得不在天黑之前找一个地方将这一队人马安顿下来。
  牛达道:“这附近可有像样一点的客栈吗?”
  旁边的一个士兵道:“启禀大将军,离此处最近的镇子至少也还有三十里的路程,照咱们现在的速度,没有一个时辰是到不了的,不过前面不远处倒是有个驿站。”
  牛达眉头紧锁,他倒是很想再往前行进一个时辰,毕竟能多走一点是一点,可是他身后的那位坐在马车上的公主大人估计就要吃不消了,无奈只得说道:“那便去驿站休息吧。你们几个先过去打声招呼。”
  牛逵一手拿着卷起的马鞭,点了几个身旁的士兵。
  几个被点到的士兵齐齐道诺,然后便策马扬鞭,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几个士兵离开后不久,驿道两旁的树林中突然飞出密如霰雨的箭矢,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保护公主!保护公主!”牛达一面挥刀挡箭,一面大声疾呼。
  一瞬间,几十名东胜国士兵,将坐着姬瑶公主的马车团团包裹了起来。
  然而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这支东胜国队伍本就已经人困马乏。
  一阵猝不及防的箭雨过后,这些东胜国的士兵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什么人,就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场面甚是惨烈。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只听密林之中突然响起无数冲天的喊杀声,百十个土匪模样的大汉面带黑罩,手挥利剑,眉目狰狞地蜂拥着冲跑了出来。
  牛达大吼一声,手提着大刀便迎了上去。
  他身后那些侥幸没有被箭雨扎成马蜂窝的东胜国士兵早就吓破了胆,此时却是连做逃兵的机会也没有了,只得硬着头皮做一回囚笼中的困兽。
  黑衣金甲瞬间混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兵戈相击的金鸣之声和撕心裂肺的喊杀之声。
  躲在马车里的姬瑶和一个贴身侍婢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光是听着车厢外的那些穿云裂石的刺砺之声就足以让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吓得魂飞九天、魄散云外,哪里还敢掀开车帘去一看究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只觉得身下的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窗外的声音却在逐渐远离,直至除了马蹄纷乱之外再也听不见半点其他的声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上的两人这才从令人窒息的慌乱恐惧中稍稍缓过神来。
  “阿碧,咱们这是到了哪了?”姬瑶看着身边这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宫婢,柔软的声音里满是惊惧,轻细地几乎让人无法辨听。
  阿碧鼓足了勇气掀开车帘去看,朦胧的月光下,斑驳陆离的竹林好似一个个耸然站立着的人影。
  小宫婢吓得赶紧收回了手,嗫嚅到:“公主……外面……外面好黑啊,什么也看不清。”
  “车里可是有人吗?”
  就在阿碧的声音刚刚落下的一刹那,另一个声音突然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那声音虽然温文舒缓,却来得甚是突兀,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有些诡异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两个弱小女子本就是受了惊的兔子,落了水的孔雀,也不知车厢外是敌是友,是人是鬼,只有相互依偎地更紧了,哪里还敢有半声吱应。
  “车里可是有人吗?”
  同样的一句话,却比刚才的那声清晰了许多,同时还伴随着脚踏草木的窸窣之声。
  透过窗帘,车窗外隐约间似乎亮起了灯火。
  两人面面相觑,只见姬瑶点了点头,阿碧这才转过头朝着窗帘轻声说道:“你是谁?”
  站在车厢外的那人终于得到了车内人的回应,道:“在下慕衡,是这附近道观中的一个香客,见今日月华清明,便来这林中散步,方才见到一辆马车突然闯了进来,车上却没有车夫,所以便跟了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姬瑶在青云观中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还拜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姑做了她的在家弟子,此时听到对方是道观中的香客,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亲切,微微蹙起的柳眉逐渐舒展开来。
  姬瑶道:“不知此处道观是哪位道长住持的?”
  窗外声音道:“此处的道观名为锦云观,是清一道长住持的。”
  姬瑶虽然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却是知道锦云观和清一道长的。
  只是锦云观位于锦云山上,而锦云山距离她们刚才所在的驿道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想着应该是马儿受了惊吓,慌乱之中才跑到了这里,于是对那窗外之人又多了几分信任。
  姬瑶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匪徒,马儿受了惊吓四处奔突,这才和家里人走散,误闯进了此处。”
  窗外声音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几位姑娘是要去哪里呢?”
  姬瑶道:“因为家中有一位兄长不幸病故,我们主仆二人正要赶回王都为兄长服丧。”
  窗外道:“请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贵姓?”
  姬瑶正要继续回答,阿碧却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自己说道:“禀告公子,我家主人姓王。”
  顿了片刻,窗外的声音方才说道:“原来是王姑娘,想来这天下并没有那么多巧合之事。”
  姬瑶道:“公子此话何意?”
  窗外道:“姑娘莫要误会,其实在下也是要去王都吊唁一位不幸病故的朋友,只是我的那位故去的朋友并非王姓,而是姬姓。”
  两人大为吃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阿碧道:“公子既是来吊唁朋友的,为何不去王都,却出现在此处?”
  窗外道:“不瞒姑娘,其实在下并非东胜国人,而是南瞻国人,只因之前一直在中扈国求学,所以此次才独自一人从昊京赶来。需要与我一同去吊唁的家人此时还在从黎都赶来的路上,所以我才会在此处等候。”
  南瞻国人,黎都,慕衡,姬瑶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附在阿碧的耳边用着极轻极柔极细软的声音说道:“阿碧,你去将那车帘掀开。”
  阿碧点头应允,怯怯地伸出小手便去掀帘,只见此时的车外不再是刚才那般漆黑,清明如水的月光下,朦胧昏黄的灯火中,一个俊朗少年好似玉树谪仙站立其间。
  那少年一袭白衣,手里提着一只绘着锦字的大灯笼,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
  阿碧竟看得有些呆了,忽听身后一声轻咳,方才晃过神来,惊惶间赶紧垂下了头。
  三年前,国王姬札在为自己举行六十大寿的时候,曾特意从五洲百部邀请来了许多王公子弟,还让自己的一众女儿们站在高高的彩云宫中的彩云楼上,观瞻这些翩翩少年们的风姿神采。
  不仅是慕曳白,还有云舒歌都在那一次的受邀之列,只是当时的云舒歌刚好因为几日前在鬼道布施时不慎被饿鬼咬伤了大腿,不得已才以染了风寒为由没能过来参加。
  一向喜欢凑热闹的云舒歌为此还懊丧了好一阵子。
  那一次虽然只是那么远远地见过,可是慕曳白的这张脸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记住了,姬瑶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正是当初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鼎鼎大名的南瞻国大殿下,兴奋之余更有几分少女怀情的娇羞。
  姬瑶道:“公子莫不是南瞻大国的慕曳白大殿下吗?”
  慕曳白此次虽然是有意为之,可是他之前却并没有见过姬瑶,也不知道这位东胜国的公主曾经见过自己,不过既然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也就省了他再去提点,于是便配合着略作惊讶地说道:“在下正是慕曳白,不过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阿碧,快扶我下车。”
  说话间,姬瑶已经站起了身,阿碧见状赶紧起身去扶,两人弓着身子接连走下了马车。
  慕曳白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留出了车前的一大片空地。
  姬瑶来到马车前,屈膝作了一个福礼,道:“还请殿下见谅,我主仆二人因不久前遭遇土匪,惊惶未定,所以未敢将真名相告,其实我并非王姓,而是姬姓,正是东胜国的六公主。”
  “原来是姬瑶公主,倒是慕衡失礼了。”慕曳白躬身回礼。
  姬瑶听见自己的名字竟然从慕曳白的口中说了出来,倒是颇有些惊讶,白皙如脂的面容微微泛着些许红晕,好似一朵半掩含羞的荷包,声音轻柔地说道:“殿下远在黎都,竟也知道姬瑶吗?”
  慕曳白道:“公主聪慧贤淑,芳名远播五洲百部,慕衡便是再浅陋无知也是知道的。不过公主果真是遇到土匪了吗,为何身边竟没有护卫随侍呢?”
  姬瑶轻叹一声,神伤道:“若非遭遇土匪,我主仆二人又怎会如此狼狈的出现在此处。只是也不知牛达将军现在如何了。”
  “贵国的牛达将军有万夫之勇,想来必定会将那些匪徒制服,公主无需忧心。不知公主当下准备作何打算?”
  “我……我也不知。”
  姬瑶此次乃是回洗云裳奔丧的,本就伤心得很,结果半路上竟然还遭遇了土匪,一时间五味杂陈,心下好不是滋味,突然间竟有些想哭的冲动。
  阿碧听出了自家主子话语中的波澜,赶紧安慰道:“公主莫要担心,我们这不是遇到曳白大殿下了嘛,殿下肯定会帮我们的。”
  慕曳白道:“这是自然,只是此时天色已晚,公主若不嫌弃,可愿与我同回锦云观中借宿一晚?”
  姬瑶自然也不想在客人面前失礼,更何况这位客人还是慕曳白,她努力抚平自己的心绪,可奈何那一团悲凉哽在咽喉不肯散去,只能静默着点头应允。
  阿碧却不无担心地附在姬瑶的耳边轻声说道:“公主,锦云观坐落在锦云山上,若是那锦云山道路崎岖难行,我们该如何上去呢?”
  阿碧的声音虽小,慕曳白却听得真切,道:“阿碧姑娘放心,锦云观在山脚下也有一处院落,离此处不远,我们去那里住下便可,请二位随我来吧。”
  说完,慕曳白便朝着林中深处走了过去。
  三人一行来到了林中小院,慕曳白将二人径直带进了自己先前住着的房间,道:“此处虽然不及王宫,却别有一番清静素雅之美,公主和阿碧姑娘便在此间住下吧。”
  “那殿下呢?”
  “隔壁还有一间柴房,只需稍稍收拾一下,也是一个不错的住处。”
  “这可如何使得,大殿下身份尊贵……”
  “公主莫不是以为我慕曳白竟是那种不知怜香惜玉的粗鄙之人吗?”
  “可是……”
  “房间里的桌案上是我去竹林前新沏的茶水,你们若是渴了,自可取来饮用。夜已深沉,还请公主早些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完,慕曳白拱手做了一个揖,走了出去,轻轻阖上了门,接着从隔壁传来两声吱呀作响,然后便悄然无声了。
  姬瑶见屋外没了声音,独自来到床榻前坐下,呆呆地好似在想着什么。
  阿碧则来到书案前想要为她的主人沏一杯茶水,却被铺在书案上的一副水墨丹青吸去了目光。
  她自小便跟在姬瑶身边,耳濡目染,虽说不上饱读诗书,却也着实闻了不少墨香,多少也带着些文人雅士的情愫,每次遇着什么锦囊玉轴,总会忍不住凑上去多看两眼,此时却微蹙着青黛,颇有些惊讶地喃喃自语道:“明明是不可能遇见的两样事物,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一幅画中呢?”
  “你说什么?”
  姬瑶正想着什么事情想得出神,突然听见声音,以为是在和她说话,然而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哪里还能分辨出那话中的字句。
  阿碧听见公主询问,连忙解释道:“公主,这书案上有一幅字画,画得竟然是腊冬的梅花和季春的蛱蝶,您说是不是奇怪的很?”
  姬瑶听阿碧这么一说,心头生起了几分好奇,于是也来到书案前想要看个究竟。
  这幅画中的主景是一枝傲然绽放的腊梅,梅枝苍遒如龙,梅花铺叠似雪,若是仅仅这么看去,绝对算得上是一副上乘佳品。
  然而,画中左上角的一片留白处竟然还有一只翩翩而来的蛱蝶。
  那蛱蝶虽然生动,却来的很不是时宜,这便使得这幅佳品活脱脱便成了一幅奇品,奇怪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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