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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犹记惊鸿照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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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云半晌不语,过了许久,方轻声恭谨答道:“既然王妃吩咐,奴婢必当尽心而为,直到王妃接掌。所出种种,寻云必每日向王妃禀告,绝无半分隐瞒。”

没多久,她便告辞了,只吩咐院内婢女细心照拂,又同疏影客气了几句方才离开。

疏影心中不忿,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寻云或许以为她还在为昨夜喜房之事不高兴,也不计较。

待到房中只剩下我与疏影,我看着疏影轻笑:“想说什么便说,你不是藏得住话的人。”

“小姐,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她忍了半晌,还是开口:“慕容丞相的千金,这份尊荣,饶是在王府中,也足以让你随性而为。”

我淡淡一笑:“疏影,慕容家族权倾天下,这自然是莫大的荣耀,却也埋下了不容忽视的祸根。自古以来,为人臣者的最大险境,莫过于功高盖主,威震朝野。主子必不能容一国二君,一山二虎,终有一日会罗织罪名,将臣党斩尽杀绝。”

疏影一楞:“可皇上向来对慕容家优待有加,这次婚典不就是最好的印证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此番赐婚天家固然是天大荣耀,可既有这样的珠玉在前,待下一次慕容家再立功勋的时候,又有何可恩赏?若是真到了圣上赏无可赏的那天,整个慕容家,便只剩下赐死一途。”

疏影面色略微发白:“小姐,你不要吓我,你是说皇上会……”

“现在还没到那一步。”我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只不过,从这次赐婚中已可窥见端倪。”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而我把视线移向窗外,轻缓开口:

“此次婚配天家,原是为了赏赐二叔年前出使齐越,平息战乱,缔结友好的大功。可是疏影,太子尚未娶亲,而如今三皇子的婚典竟然先于太子,此番违制,旁人只道是皇上偏宠三殿下所以如此,或许事实也是这样。可是,我却不得不防另一种可能,皇上已经开始防范慕容家,赐婚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可他也并不愿意让慕容家的女儿婚配太子,而长了羽翼。”

“那为什么众多皇子中,偏偏是三殿下?”她问。

我微微一笑:“因为世人皆知三殿下圣眷最浓,此番违制,也便不会有人怀疑。”

疏影脸色微变:“他为了防备慕容家,就可以牺牲自己儿子的幸福,他不是最宠爱三殿下的么?”

我笑了笑,天心九重,谁又能真正猜透。冷落不见得是真的冷落,宠爱也未必是真的宠爱。

即便他的恩宠是真,然天家皇室,最不可依赖的便是君父恩宠,为了皇权,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

“若是慕容家在朝中势单力薄,我必然费尽心思,去谋得圣宠,为家族助力。可如今父亲已经权倾朝野,那么,慕容家的女儿,是断不能再添恩宠平惹猜忌的。”我转眼看疏影,柔声开口:“我们何苦初来乍到便坏了王府延续多年的平衡。况且,疏影你记着,别人让你看的,永远都只会是她愿意让你看的,不是真相。”

她怔了半天,方再开口:“难怪老爷夫人总夸小姐慧质兰心,从今往后,小姐怎么说,疏影便怎么做。”

我忽然想起了潋在那个月夜问过我的一句话,何苦为了几乎可算是陌生人的家族陪上一生。

我在心底极淡的笑了下,纵然记忆全无,可有些东西,是深深烙印在血液深处的,虽死不能改。

我还记得初回相府的那些日子,母亲请了宫廷命妇,重新教我礼仪乐理一众事宜。

原想着我随苏先生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恣意惯了,再学这些繁琐礼仪,断是极为头痛的。

然而我所表现的种种,却是让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的。一个嬷嬷曾对母亲感慨,就连天家公主,也不可能比这做得更好。

其实,就连我自己亦是惊讶的。

那样熟悉的感觉,根本不用刻意为之,只需遵循身体最自然的反应,便能将一切做到无可挑剔。

所以,即便没有记忆,我也能知道,我属于这里。

过去三年,如同是做了一个长长的优美梦境,让我识得许多人与事,不再圄于一偶,能够更加清醒与淡定的面对世事。

可是,前尘种种,却也从未稍离。对人心的猜测谋划,不需人多言,我仿佛天生懂得。而那些繁琐礼节,更像是,在梦中,就做了一辈子那么长。

只需有人轻轻提点,梦醒了,我便回归,从前的生活。

第六回

三日后,便到了归宁期。

疏影默不做声的在身后为我挽上青丝,本该愉悦的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我自然知道她的愁绪为何,却不愿她为我操心,于是笑着哄她:“你不是一直挂念暗香吗,回了相府便可以打听她的消息,怎么反倒一脸愁云惨淡的样子。”

疏影咬了咬下唇:“小姐这样回去,老爷和夫人不知道该多心疼。”

我方欲宽慰她,话未出口,便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寻云的声音响在门外:“吉时将至,不知王妃准备好了没有?”

我示意疏影开了门,然后随寻云一道向王府正门走去。

王府门外,八抬金丝鸾凤轿是早早侯着的了,只是原该在轿前引导的马驹,因为南承曜的缺席,自然也就没有备下。

秦安向我恭身行礼:“殿下吩咐,今日就由老奴护送王妃归宁。待到皇上龙体康泰,殿下必然亲自陪王妃至相府赔礼请安。”

我淡淡一笑:“秦总管言重了。百行孝为先,三殿下留在宫中侍奉皇上原是天经地义,父亲母亲不止能谅解,更会欣慰。”

我看见秦安微微抬头,不动声色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回复了一贯的平和。他吩咐轿夫开轿,然后亲自为我掀开了轿帘。

我任由疏影扶着缓步上轿,仪态端庄,微微带笑。

随着轿帘的放下,礼乐声起,轿子很快升了起来,却迟迟不见前行。

我隐约听见前方似是有响声,却辨不真切,只能低声询问跟在轿边的秦安发生了什么事。

秦安似是犹豫了一会,方才开口告诉我:“慕容少爷过来了。”

我一惊,也顾不得其他,掀开侧边轿帘,便见一人白衣胜雪,骑在马上对我遥遥微笑:“二姐,我来接你回家。”

我沉下声音:“你胡闹什么?”

他不在意的挑眉一笑:“我想你了呀,等不及回家再见。”

我看着笑得一脸无害的慕容潋,刚要开口,一旁的秦安已经稳步上前对着他行礼道:“慕容少爷的思亲之情确实令人动容,可是这于制不合,还请少爷先行回府,老奴随后就将王妃送到。”

潋剑眉一扬,冷声道:“大婚之夜丢下新婚妻子,成婚三日未曾露面,就连归宁也要妻子独自一人,难道这就是合制?”

“圣上龙体违和,殿下亦是不得已……”

“少跟我说不得已,”潋冷笑着打断了秦安:“当我不知道么,就连太子也早在两天前便回了自己府邸,皇上即便尚未完全康复,如今也绝无大碍,他南承曜放着新婚妻子不理,还待在宫中做什么?”

秦安面色不变,只是淡淡而礼数周全的开口:“圣命难违,还望王妃和慕容少爷见谅。”

他虽是对着潋行礼开口,言谈间,却连带提及了我,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秦总管不必多说,慕容清明白。”

再转眼看潋,他唇角已经重新勾起了满不在意的弧度:“既然我姐姐都能见谅,我有什么好不见谅的。同样,既然南承曜执意做他的孝子,我又有什么理由放过做贤弟的机会。”

我心内苦笑,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脾气上来,怎么劝都是不会听的。依他桀骜的性子,即便是把整个三王府拆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正想着,他却渐渐敛了笑,自马背上看着秦安,一字一句冷冷开口:“不劳秦总管大驾,我姐姐,我自然会护送她回家。”

秦安一时没有说话,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依旧是眉目平和。

按例,归宁当日,原是该由夫婿骑马行于轿前一路引导的。于是潋轻夹马腹,缓缓策马至我的轿旁,笑了一笑:“走吧。”

我看着他,有些无奈:“这么大的人了,还胡闹,快回家去。”

他一挑眉,微侧过头来看我,唇边挂上近乎无赖的笑容,却偏又异常好看。

他笑着说:“是了,我正要回家。条条康庄路,谁规定我不可以走这条的?”

第七回

一路上,虽然彼此都未开口,我也没有再掀轿帘。可因为知道,他一直都骑马陪在我身边,心底温暖而安定。

到了相府,父亲母亲并一众家人早已等在门外,我方落轿,便有姨娘上前为我打开轿帘。而潋姿态潇洒的下马,大步上前,将手递给了轿中的我。

古来新嫁娘归宁,自行下轿是为不吉,这本该是由南承曜完成的动作。

我停了几秒,对上潋明亮柔和的眼,微微笑了下,还是将手轻搭上他刚毅的腕,缓步出轿。

我注意到父亲的眼锋淡淡扫过潋,什么也没说,率着众家人向我躬身行礼。

潋早已侧过身体避受这一礼,而我却在父亲弯腰的时候看见他发心的银丝,心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见礼完毕,父亲侧身让我先行,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潋一眼。我有些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在怪罪潋的胡闹,还是默许了他的做法。

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潋的方向,他正巧偏过头来,视线恰与我相对,立时明朗一笑。

秦安亲自指挥人将归宁礼抬进府中,他虽是默许了潋的一路护送,却也坚持跟了过来。

父亲淡淡看向这些比礼制丰厚许多的归宁礼,向秦安淡而有礼的开口道谢。

秦安自然礼数周全而客气的答话,又代南承曜解释了一番,然后便随府中婢女到西厅休息,留我与家人相聚。

我端着青釉瓷杯盈盈下拜,向父母奉茶。家礼行过,母亲已经按捺不住的起身,一把搂我在怀里,眼中点点泪光。

父亲面色亦是有深深动容,他静静看着我和母亲相拥,过了半晌,才开口:“清儿,我们先出去,你好好陪你母亲说说话,她很挂念你。”

父亲既这样说了,屋内一众姨娘兄弟便都告退,只留下疏影碧芷几个贴身丫鬟服侍。

父亲行至门边,回头深深看了我半晌,方亲手为我们合上了门。

母亲握了我的手,在贵妃椅上坐下,一直不肯放开。

她细细端详了我片刻,轻轻开口:“清儿,你瘦了。”

我笑起来:“这才三天没见,哪能呢。”

母亲看我半晌,长叹一声:“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母亲已略一沉吟,便将房内侍奉的丫鬟打发了下去。

我微微讶异,房中疏影碧芷等人,原本就是心腹,连我代嫁这样的事情都未曾避讳。

此刻的摒退,又是为了什么?

“清儿,你与滟儿不同,她自小未曾离开过家族的庇护,到底过于娇弱。而你虽然遭劫,却蒙苏先生所救所教,见识绝非一般闺阁女子所能及,看似柔然若水,心性却极为坚韧。”母亲依旧握我的手,轻轻开口,声音里藏了太多感慨,因而听来,反倒只如叙述旁人经历一般的平静。

“也因此,有些旧事,母亲想让你知道。若是滟儿,我无论如何不会透露一点口风,她承受不了,日后也不一定察觉得到。可是如今,嫁与三殿下的人是你,我却不得不说。以你的聪慧,迟早都会知道,迟,不如早。”

我抬眸平静的看着母亲,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而母亲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继续开口。

“你该知道,当今皇上,原是前朝护国将军,五年前拥兵直入上京,方改朝换代,有了如今的南朝盛世。”

我点了点头,即便已无记忆,可这样朝代更替的巨变是天下皆知的,五年前,正是父亲,跟随当今圣上挥军直上,自此开创了南朝的天下。待圣驾入主紫荆宫后,他又分秒未歇地追随南家三公子,如今的三殿下南承曜肃清前朝余孽,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方才有了今日位极人臣的荣耀。

“当年的战事,三殿下居功至伟,却也因此失去挚爱,前朝公主,宁羽倾。”母亲看着我,略微停了停,眼里似是闪过一丝悯柔之色,却到底一字一句,接着开了口:“他那样爱她,却也最终,亲自逼死了她。”

第八回

我微微一惊,由于当今皇上毕竟是弑君夺位得的天下,虽然盛世繁荣,对前朝旧事却向来讳莫如深。

南承曜与前朝公主的这段过往,我从未听闻过,而母亲却在此刻提起,绝非事出无因。

我隐约能明白母亲的意思,于是隐去自己的讶异,只平静倾听。

母亲却好似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所思所想一般,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声音依旧轻轻传来。

“据传,这位公主自降生便带有新月胎记,前朝皇上为此摒弃‘德’字这一历代公主的惯例封号,特赐名‘玉钩公主’。无限恩荣,极尽宠爱,原本是看不上三殿下为婿的,即便他是将门虎子,一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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