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三千里-第16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同一日,驻福州南军大营的大将军李小连率兵十万进入沧州地界,兵营直接驻扎在济水沿岸。
一时陈留上下无不惊恐。
要知道他们刚经历内乱,元气还没恢复过来,根本经不起大战。
陈留王是急得嘴生燎泡,整夜的失眠。
与此相反,没了豪强作乱,沧州城内外难得的平静安逸。
“家主,末将已经按您的意思在沿岸布下重兵,另有三十艘海船待命南渡。”李小连一身便衣坐在一旁给刘湛汇报。
沧州连日有雨,灰蒙蒙的天像调了墨水,氤氲不明。
“别动。”
刘湛想去摸烟杆的手收了回去。
阁楼凉风习习,八仙桌上铺开了笔墨纸砚,还有百两一钱的上好颜料。
宋凤林运笔如游龙,描下刘湛的脸部轮廓。
“不着急,先吓他一吓。”刘湛维持坐姿说。“城中流言如何?”
李小连恭敬回覆。“都是称赞天子仁德。”
此番动作说来也凑巧,刘湛本来只是想看看南渡济水打下陈留是否可行,却不想这些陈留豪强给他送来了一个出兵的大好时机。
上国对下国用兵,得讲究师出有名。
刘湛正头疼用什么理由拿下陈留一统天下之南。
潘寿源利用陈留爪牙敛财正好被刘湛利用,一个陈留图谋沧州的帽子扣下去,人证物证俱全,陈留王可谓是百口莫辩。
“拟一道圣旨,让陈留王拿出诚意来。”刘湛冷笑,末了又补充。“语气强势一些。”
刘湛自然不是跟陈留王妥协,先恐吓上一段时间,上下折腾一番,先把陈留上下的锐气都给磨尽了再出兵。
“末将明白。”李小连抱拳。
“拟好了送来给宋先生瞧瞧。”刘湛松了松脖子。
“别动,很快就好了。”宋凤林笔下不停。
没有别的事情,李小连安静下楼。
但见刘湛端坐在罗汉榻上,左手握著书,右手杵着剑,宝剑靠着腿,刘湛身穿藏蓝色儒服,玉冠束发,姿态端庄。
“夫人,你觉得我这样子画出来会有人信吗?”刘湛吐槽自己。
众所周知汉王大开大合威势逼人,于战场上自然是无往不利战无不胜,但写得一手狗爬字,文采实在一般。
而宋凤林却让刘湛穿上儒服,手握书卷和宝剑,摆出一副儒将的高人风范来,刘湛自己都憋不住想笑。
宋凤林依旧专心描绘,头也不抬的说:“天子行居坐卧图,重在彰显天子品德,用以警示后辈,你是大汉的开国天子,更应该竖立高尚形象。”
早在登基第一年,宫廷画师便为两人画下了容像图,都是盛装冕服,坐得方正画得也方正。
刘湛受不住干坐着的无聊,画了容像图便不愿意再折腾。
行居坐卧图是一个系列,用以记录天子的日常形象,是后周开国天子自创的规矩,而后被历代天子沿袭至今。
也就只有宋凤林亲自动笔,刘湛才愿意乖乖任人摆布。
这不今日得空,宋凤林逮了人来画行居坐卧图。
“好了,你可以活动。”宋凤林已经把轮廓描下来了,接着就是润色。
刘湛立即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又伸展着手臂活动脖子,只觉得比上战场还累人。
午后宁静,阁楼大开的窗台外,绵绵细雨润物无声。
宋凤林用水兑开藏青色的颜料粉,先为刘湛身上的儒服润色,打了底色之后还要逐层描绘,构造出立体感。
描好衣服再就是人物的脸部细节,眉峰,眼珠,鼻梁,还有唇。
画中的人逐渐成型。
那幅容像图,宫廷画师只画出了刘湛的形,而眼前的画中人,虽然身穿儒服手握书卷,但目中透着凛然的杀气,不怒而威。
画中的汉天子,令人心生敬仰与畏惧。
原是靠在罗汉榻上喝茶吃点心,刘湛觉得无聊了,便凑过去看,不想他自己都愣住了。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画得太好了。”刘湛错愕之后是满目的笑。
宋凤林不答,只是耳朵尖发红。
笔随心转,心是晴朗,笔下的画作自然晴朗。
画中完美无缺的汉天子,在作画人心中自然也是完美无缺的。
别看汉天子平日里大咧咧,实则心细如牛毛。
“我在你心里这么好?嗯?”刘湛故意亲他的脸,又凑到他耳边低语。“这么喜欢我?”
宋凤林耳根腾地通红。
这么多年来从不宣之于口的喜欢,还是第一次被刘湛如此直白的戳穿。
“只是一幅画罢了。”宋凤林转身去兑朱砂。
刘湛满脸的笑,像个跟屁虫立即黏了上去。“画完这一幅下次画什么?你不是说要画九幅吗?”
九是至尊之数,少一幅都不行。
历来天子的行居坐卧图都是一些有意义的场面,例如骑射、对弈、游园、读书、务农等等。
所谓务农自然不是真的务农,只是一个象征重视农耕的画罢了。
宋凤林却不想按惯例来画,汉天子开创自周后第一个大一统的皇朝,他的行居坐卧图必须不同。
“夫人。”刘湛拥着他,眼中都是坏笑。“既然是行居坐卧图,肯定少不了睡觉,你就画一幅咱们刚睡醒的,这才写实啊。”
宋凤林抬眼瞪他,瞪完又觉得好笑。“胡说。”
谈笑间,宋凤林下笔为画中的人描唇色。
刘湛也不再闹他,拥着人陪在一旁。
早在齐云山上时宋凤林就画得一手好丹青,其中以山水画最多,他轻易不画人。
那时没什么人能值得宋凤林描绘下来,画中偶尔有人,也是放牧的童子之类,小小的在画中一隅作为点缀。
轻易不画人的宋凤林,唯一正经画过的人物丹青唯独刘湛。
“嗯公,真让我们走?”窦七还恍若梦中。
“万荣森和你们班头都下狱了,你们离开也不会有人为难,可以继续留在沧州。”陈千户语气和蔼的解释。
苗艺的病已经痊愈,两人又有一技之长,总归能在沧州闯出一条路来。
“这是我们家主给你们的赏赐。”陈千户递来一张百两银票。
窦七拉着苗艺下跪磕头,陈千户让开身。“救你们的不是我,拿着银子好好过日子吧。”
大汉立国,汉天子废除了卖身契,禁止人口买卖,两人早就是自由身,不过是班头以势欺人。
如今沧州城已经变天了,没了豪强爪牙等势力,只要敢闯总能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直到踏出宅院,两人由始至终都没见过众人口中的家主,同时两人也不敢去揣测家主的身份,只能对天三拜,虔诚感谢。
第145章 番外九
隆冬,帝京大雪纷飞。
卯时整,史官薛敬文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冒着风雪出门。
他的家在南四街胡同,狭窄的胡同,大点的马车都进不去,这里居住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房屋也是小院居多。
史官历来清贫,前朝时只是个不入流的闲职,大汉立国之后才给了史官一个正七品的出身。
汉天子下旨编写天下正史,责令太史令带领史官编纂,自汉元元年便开始进行。
薛敬文不在编纂正史的队伍里,因为他是汉天子的起居注史官。
“薛大人,您今日又是踩着点卯时二刻到。”陈公公低声笑道,又示意薛敬文看一旁的刻漏,确实正好卯时二刻。
“这……确实是凑巧。”薛敬文陪了一笑,木讷的脸上带着些许尴尬。
“这是昨夜的记录,您瞧瞧。”陈公公交出昨夜的起居注。
薛敬文也不可能一刻不离,他不在时陈公公便让手下代为记录。
冬季天亮得迟,寝殿外的回廊都落了雕花窗的挡板隔绝风雪,花窗上又蒙了绢布,既透光又隔风。
此时窗外依然一片漆黑。
宫人捧了洗漱的用具侯在回廊,即便天子还没起,陈公公也不许他们乱了队伍。
卯时三刻整,皇宫内报时的钟声准时响起,沉稳的钟声轰地在夜空震荡。
“陛下,皇后,该起了。”陈公公在寝殿外恭请,说罢推开了厚重的门。
入目是一扇巨大的屏风,绕过屏风有淡黄的纱幔层层环绕着卧榻。
早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宋凤林就醒了,他想起来,刘湛却把手臂一收,又把他带回怀里。
陈公公带着宫人鱼贯而入,有宫人捧着朝服冠冕跪于纱幔外,有宫人绕着寝殿挨个点灯,很快层层纱幔外一片亮堂。
“起来了。”宋凤林推他。
刘湛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动,手臂圈得紧紧也不让宋凤林起来。
纱幔重重阻挡了视线,看不清内里的情况,即便能看清也没有人敢窥视。
有说话声自纱幔内隐隐传来。
“抱一会。”刘湛耍赖。
“临近年关定事多忙乱,早些起来……”宋凤林话没说完,刘湛重重的啃了他脖子一口。
“嘶——”宋凤林倒吸一口气。
这一口肯定留下了印子。
“你有没听过一句话?”刘湛撑起头看着怀里的人,满脸的坏笑。“有道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白居易的长恨歌,宋凤林自然是没听过的,不由得都愣了。
待他回过味来,立即好笑又好气的掐了刘湛一把。“不许找理由懒床,快些起来。”
帝叹,春宵苦短,无怪乎君王不早朝。
薛敬文提笔在小本本里记下,又看了眼刻漏,备注起床时间是卯时三刻一分。
顿了一下,薛敬文再次备注,帝后感情甚笃。
辰时的帝京依旧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风雪呼啸,洋洋洒洒。
马车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央大街往皇宫去,到了宫门外再下马车步行入宫。
百官陆续汇聚在紫宸殿外等待早朝。
“你们听说了吗……”
官老爷们拢着袖子三五一群窃窃私语。
“是真的?”
“千真万确。”
“你且等着杜御史,待会上朝有好戏看了。”
彼时辰时三刻钟声响起,有宫人大声宣布早朝开始,百官立即按品阶各归各队,排成四列有序的踏入紫宸殿。
“吾皇万岁!”
在山呼万岁之声中,刘湛携宋凤林登上御阶,另外太弟刘明淙坐在左下首听政。
“陛下!臣要弹劾武威公纵容妻族,侵夺本家田产,更欺行霸市目无王法!”杜御史腰杆笔直的大声道,又深深一拜。
“恳请陛下惩治恶徒,还北疆安宁。”
一时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了曹壮身上。
因歼灭西戎有功,曹壮恢复了武威公的爵位,同期的武将都在外戍守一方,唯独他赋闲在京。
曹壮本想在今日早朝上自请戍边,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杜御史的话便如惊雷落下。
“怎么回事?”刘湛的目光落在曹壮身上,漫不经心中透着凛然的气势。
“陛下!”曹壮出列,满面黑红。
去岁,刘湛出兵二十万进入西域收伏诸胡,并在西域设立都护府驻兵以震慑胡人。
牛士禄伴驾南巡有功,回来便被提为上将军镇守西域都护府,另还有镇军将军张泰宁一并前往。
按功绩资历都该是曹壮为主将镇守塞外,但是这些年来曹壮家里的乌糟事可谓是一桩接一桩,三天两头就有御史弹劾他治家无道。
非是刘湛有意打压他,汉元二年曹壮驻守汉中那年,曹银进京找老父亲讨说法,公公和儿媳几番要打起来。
小周氏是个厉害的,寸步不让,闹得是无法收场。
天天上朝都有御史弹劾武威公这一家子,刘湛烦了便一道圣旨招了曹壮回来,换了曹鸣去守。
百官直勾勾落在曹壮身上的目光都是嘲弄,武威公府的家丑早就传遍了帝京。
宋凤林在心中叹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御史弹劾,曹壮家的事已经不能算是小事了,影响实在恶劣。
帝后两人默契的对看一眼。
“杜御史,你来说。”宋凤林开口。
杜御史也是铁了心要一正视听。
“当年汉王庭南迁入京,武威公留下了弟弟曹银照看北疆的家业,然则其妻周氏授意娘家与曹银夺产,败坏纲常。”
杜御史冷凝了一眼曹壮。“收到北疆来信的武威公,却依旧偏信妻子,甚至把老父亲气得至今卧床,是为不孝。”
“陛下,没有这事!”曹壮又急又恼。“那本来就是我的产业,我的媳妇拿着天经地义,只是因为我媳妇远在帝京无法照看,这才托了娘家人帮忙。”
“哪有娘家人插手本家产业的道理,岂不是乱了纲常秩序!”杜御史厉声反驳。
“还有,那周氏打着武威公的名号在北疆欺行霸市,每每告到郡衙,又因武威公的关系不了了之。”
妻子娘家和本家夺产还只是家事,但是纵容妻族欺行霸市,欺上瞒下,这可就是板上钉钉的罪名!
曹壮还没意识到事件已经变质了,他依然觉得这些腐儒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