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三千里-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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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矮一些的那青年忽然晕了过去,瞧那脸色竟跟死人一样惨白,显然已经病了许久。
“带进去吧。”刘湛依旧维持着钓鱼的姿势不变。
“是。”侍卫立即领命将两人提进了屋里。
未几,对岸的连廊有十数名打手跑过,那领头的人嘴里不住的叫嚣着威胁的话。
“窦七,你有本事能出城老子跟你姓!”
“敢带走老子的人,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跑过,沿途看到可疑的人便抓来查看,认错人了也没一句道歉,嚣张跋扈之极。
“班头,对面那有情况。”一人指着刘湛所在的方向。“那边地上都是水,莫不是跳河走了。”
“去搜!”班头面目狰狞。
立即有打手跳下河涉水过来,
刘湛抬起鱼竿看似随手一挥,一竿子抽翻一人,又一甩竿子,另一人也被打翻,两人的脸上都留了一条鲜红的印子。
“都过去给老子打!”班头立即火冒三丈。
侍卫哪能让刘湛再动手,四名黑衣侍卫守在岸边,一脚踹下一个,十几人愣是没一人能上岸。
班头走南闯北见得人多了,多少有几分眼力见,此时他也意识到对岸的人不简单。
“敢问这位爷,可有见过两名男子,那是我们戏班逃走的贼子。”班头耐下性子问。
刘湛不答,侍卫也没有反应。
可地上那滩水的痕迹确实可疑,方才他们追着人到了这里,不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很好,我已经先礼后兵了。”班头冷哼。“走,去报官!”
那十几名打手趟着水回到对岸,一身的狼狈,气焰却依旧嚣张。
“画好了。”宋凤林忽然说。
刘湛立即放下鱼竿去看。
凉亭的石桌上铺开一幅江南民居图,背景是黑瓦白墙错落有致的民房,刘湛的背影独坐其中,安静的河道还停泊着一艘乌篷船。
刘湛笑了。“可以把你的画作整理成册,不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南巡以来,每到一个地方宋凤林都会画下当地的特色,刘湛出镜率最高,有时是侧站着的,有时是背影。
“随笔罢了,不值得整理。”宋凤林却不太在意。
“还是要留着的,都是回忆啊。”刘湛却十分喜欢,每一幅画都有让人妥善保管。
天色转阴,瞧着又想下雨。
那班头临走前的威胁根本不值得两人再提。
“今晚我来炒两个小菜,咱们上阁楼饮酒怎么样?”刘湛十分有兴致的邀请。
宅院一处最高的阁楼有三层高,修了一栏美人靠,内里摆有罗汉榻八仙桌,更有隐秘的小角落。
“我来给你烧火?”宋凤林一笑。
“吃了好些日子的酸甜口,吃得牙都酸了,等老公给你炒个蒜香腊肉。”刘湛撸了袖子说干就干。
至于那两个刘湛随手救的人,陈千户自然会处置。
侍卫住的那栋两层小楼里,陈千户给晕厥的青年把脉。
“只是普通高热不碍事,喝两服药就好了。”
窦七忙不迭作揖。“谢恩公救命大恩。”
“救你的人不是我。”陈千户摆手,又问他。“你们犯了什么事被人追打?”
若这两位青年确实犯了事,他肯定是不能留下他们,总不能干那包庇罪犯的事。
窦七眼眶通红。“我们没犯事,是……是私奔。”
“私奔?”那边赵千户疑惑问。“你们是戏班子里的人吧?”
“是……”窦七低下头。“我是武生,他是名伶。”
武生在江南的戏班里就相当于热场子的杂耍,名伶才是戏班的摇钱树,窦七敢带了摇钱树逃跑,无怪乎班头气成那样。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陈千户问。
“我叫窦七,沧州人士,他叫……”窦七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他的身份。
赵千户抱着手提醒他。“你最好不要隐瞒,否则你不一定留得下来。”
听到这话,窦七把心一横。“他叫苗艺,莲生班的台柱子……也是沧州人士。”
赵千户和陈千户几乎立即就想到了几天前听的那场戏。
“他就是苗公子?”
窦七点头,眼中痛苦。“我们都是老班头买回来养大的孩子,因我长相粗犷只能当武生。”
当武生的孩子虽然做的都是苦活累活,但胜在不用侍候客人。
“那庞大少要买小艺初夜,叫价已经叫到了八百两,班头打算今夜就卖,所以我们……”窦七咬着牙。
陈千户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住下吧。”
“谢谢恩公!”窦七绝处逢生起身就要下跪磕头。
赵千户伸脚顶住他膝盖。“小事一桩罢了。”
第143章 番外七
傍晚,水乡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三层的小楼乃这处水路沿岸最高的建筑,宋凤林坐在阁楼的美人靠遥望对岸的人家,轻摇摺扇,饶有兴致。
水路两旁的人家,并不全是大户人家,也有七八口人挤在一间小瓦房的普通老百姓。
江南地区人口稠密,城内的地左右就这么多,像那些临水而建的联排瓦房,没有院子,厨房在屋里又熏得慌,妇人都习惯拎了小炉子在连廊边上炒菜做饭。
都说江南富庶,也是相对而言,江南地区也多是挣扎在温饱边沿的底层老百姓。
视线之中的对岸人家,有顽皮的小孩三五成群的跳水游泳,也有船家撑着乌篷船着急回家吃饭,更有就在连廊生火做饭的人家。
“一会不拘着你又到河里撒野。”有妇人气咻咻的骂,拧着儿子耳朵提回家。“你爹当轿夫就那点银钱,送你去念书也不好好学,长大了你也要去当轿夫吗!”
几个小孩儿一哄而散。
“别跑,当心撞着炉子。”煮饭的妇人忙不迭护住一锅炖鱼。
连廊就这么点宽,奔跑的小孩左穿右插嘻嘻哈哈。
“穿上衣服!成何体统!”有胡子花白的老者杵着拐杖骂。
水乡里的小孩多是这样,六七岁光屁股玩水,出了水也不好好穿衣服,遛鸟满街跑。
这些小孩都是住在这条水路边上的人家,眨眼间已经各回各家。
小小一条水路,道尽了市井百态。
“看什么这么入神?”刘湛过来坐到他身旁,手中还捏着酒杯小啄。
“看民生。”宋凤林眼中含笑。
黄昏暖阳下的水乡人家,平凡却温暖,宋凤林目光放远,心中一片宁静。
“这是生活。”刘湛拥着他。“你喜欢,咱们多住些时日再走。”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在人口这么稠密的市井里住,视线中那炖鱼的大娘一家准备开饭了。
连带着儿子孙子八九口人搬了凳子出来,都围着小灶吃饭,一人一筷子的伸进锅里夹鱼。
“沧州城里的房子也不便宜,比晋阳还贵上两倍。”刘湛把喝完的酒杯随手一搁,伸展着手臂枕在美人靠上。
“像这样两个儿子七八口人的人家,分家也没地分去。”
大汉也是行户籍制度,这户籍制有利也有弊,在想不到更好的制度之前,刘湛和宋凤林两人一直没动。
轻摇着摺扇,宋凤林徐徐道来。“汉中人口依然是大问题,三年了,依然有大半的土地荒废着,户籍制度是否也要因地制宜,把多余的人口往北迁移。”
像眼前这种分无可分的人家,可以允许他们迁移转户。
刘湛立即意会。“自愿北上开荒,朝廷也可以给予免税政策,只是南北文化差异,怕是要费些功夫游说。”
主要是江南物产丰饶,百姓再穷也总归饿不死冻不死。
不想种地还能去河里摸鱼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能混日子,冬季不严寒也不漫长,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汉中可不一样,冬季照样下大雪,一年到头就指望地里的收成,躲懒一日都不行。
虽说汉中条件恶劣,但胜在免税政策好,还有落户宅基地,不比眼前一家近十口人挤一间瓦房好?端看百姓如何选择了。
“等回京之后让内阁拿个章程出来,总归要试试。”宋凤林思忖道。
刘湛捏着他耳珠子把玩。“朕的皇后,大汉有你是百姓之福。”
此行南巡,两人对江南各地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看似繁华富庶的江南,其实内里问题也颇多。
富饶是真的富饶,不管是种植水稻、桑蚕养殖、丝绸刺绣、瓷器烧制,无不红火繁盛。
有大海船把货物整船的拉到番邦异国去卖,只换黄金,那些大商贾是富得流油。
但是民生穷困也是真的穷。
两人所住的水路沿岸居民已经算是小康人家了,城外水路两旁多的是住窝棚的百姓。
这些人家没有土地也没有出路,只能打渔或去打短工,因着江南一年四季气候温和,活着不成问题罢了。
江南的人口多,劳动力富余,自然人力就廉价,可在汉中多的是大片的荒地无人耕种。
宋凤林一直在想解决的对策,鼓励生育也需要时间,现在汉中急需充盈人口,户籍迁移势在必行。
天色渐晚,有侍卫上来阁楼点灯。
八仙桌上的饭菜已经吃完了,侍卫顺便收碗碟,见两人坐在美人靠上闲聊,轻手轻脚的收拾,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江南的夜晚唯一的缺点就是蚊虫略多,才一点灯便有飞蛾绕着灯火打转。
刘湛凑过去啄了宋凤林的唇一口。“走,下楼回房去,不在这喂蚊子了。”
两人的房间在二楼,整一个二楼都被改造成主人房,分为卧室、浴房和书房。
卧室里横陈着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床旁有妆台椅子,纱幔笼罩中,内里烛影晃动。
江南小楼都是木地板木隔墙,走在上面总是会发出咯吱的声响,拔步床也是会咯吱咯吱的响,而且隔音特别不好。
宅院内外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就守在一楼,两人的身份尊贵,马虎不得。
动作稍微大点,那咯吱声在一片宁静中尤为突兀,宋凤林连手脚都放不开。
刘湛撑起头看着他,眼中调笑。“你想想看那些七八口人住一个阁楼的夫妻怎么办?”
“……”宋凤林如鲠在喉,双颊绯红。
这还真是……
随着夜幕降临,水路两岸也归于平静。
“小艺,你醒了!”窦七谢天谢地的握住他的手。
“这是哪里?”苗艺只觉得头痛欲裂。
“我们被贵人救了,贵人愿意暂时收留我们。”窦七擦了眼泪,哽咽道。“等过些日子,咱们就出城去走得远远的。”
“能去哪?”苗艺眼里灰沉沉的没有一丝生志,他已经绝望了。
“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窦七握紧他的手。“咱们到汉中去,去开荒,我有力气可以养活你。”
苗艺却摇头。“我们出不了沧州……”
说罢苗艺强撑着要起来。
“要去哪?快躺着,你的烧还没退。”窦七忙把他按回去。
“何必在这里连累旁人,班头不会善罢甘休,怕是已经带了衙役过来了。”就方才坐起的功夫,苗艺就觉得自己头晕目眩。
莲生班能在沧州有一席之地自然是上头有关系,而维系上头的关系全靠手里的名伶,没有什么是送美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班头威胁说去告官并非大话。
“万爷,就是这里。”班头哈着腰侍候,态度恭敬之极。被称为万爷的人是沧州衙役的役头,名叫万荣森。
莲生班有一小角侍候万荣森多年,那是前朝就有的交情,那时万荣森还没发迹,大汉统一江南之后,取消了地方厢军,衙役的队伍便壮大了许多。
役头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浊官,但他手底下管着数百衙役,日常捉拿要犯、严刑逼供、地牢死牢都是役头说了算。
可以这么说,无权无势的人落在役头手里,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闻。
就凭这前朝就打下的老交情,有万荣森罩着,班头确实有资本在沧州横着走。
“开门!!”
大门被来势汹汹的衙役拍得山响,就连宅邸后门的水路也有人驾船来堵着退路。
“这户人家听说是外地来的客商。”万荣森腆着肚子,十分不以为意。
“万爷厉害,咱们沧州城就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啊。”班头竖起大拇指。
万荣森小胡子修得整整齐齐,眼里都是自得意满。“把门撞开,快些把人拿了给庞大少送去。”
衙役得了令立即开始砰砰撞门。
普通住宅的木门哪里受得住,没几下便将门踢开了。
这种破门强闯的事情,对于衙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从前的每一次,当他们破开了门,里面的人便只能跪着求饶。
而这一次,前院里竟黑灯瞎火的空无一人。
衙役一哄而入,班头陪着万荣森踏进宅院。
“莫不是跑了?”万荣森蹙眉。
班头急得不行。“庞大少可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