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华-第3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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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
背负沉痛的隐秘,绝不是什么幸福。不知情的人,可以麻木地活下去。知道一切的,却得终生背负着这份痛苦。
裴珏没有再问,只低声道:“大哥,裴家族人过千。流放途中,定有许多琐事。我一定听大哥差遣。”
被流放的罪臣一族,以后日子艰难,可想而知。裴璋是永安侯嫡子,也是裴氏一族无可争议的族长。将来,要担负起保护族人领着族人艰难求生的重任。他要帮助大哥,一同领着族人求生。
裴璋抬眼,看着一脸坚毅的二弟,心中涌过一阵热流。
他伸手拍了拍裴珏的肩膀,短短的说了一个字:“好!”
感谢的话不必说,他们是亲兄弟。
裴珏眼眶发热,他抬起手,手背用力地擦了擦眼角。
……
六皇子没有久留,很快便回宫了。
贺祈自动请缨,代六皇子留了下来。
在裴家女眷和奴仆们的哭嚎声中,内宅很快被封。紧接着,就是查封裴家所有的店铺田庄等产业。
裴家所有的管事都被带走仔细盘问。裴璋扶起哭了半日的永安侯夫人,在永安侯夫人耳边低语数句。
永安侯夫人也认了命,用袖子擦了眼泪后,主动向负责抄查的内侍说出了裴家所有产业田庄地契存放之处。
永安侯的书房密室,也被打开了,里面竟存放了数十万两银票,还有数箱的金银玉器。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属于裴家了。抄查之后,一半会被送入国库,另一半,则会归入内务府私库。
贺祈目光一扫,叫了几个东宫侍卫过来,低声吩咐数句。
这几个东宫侍卫略一点头,很快领命退下。
第六百三十五章 难题
圣旨到永安侯府的那一刻,消息就已传开。
就如一滴水掉进油锅里,整个京城都炸开了。
那可是永安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是太子殿下的外家!未来十数年甚至几十年间最显赫的外戚啊!
怎么一下子就落得这等下场?
天子悄无声息地就处死了永安侯,又抄了永安侯的家,令裴家全族流放岭南。而且,丝毫没给裴家走动求情的余地,一日之内天黑之前,裴氏一族所有人就得离京。
数百御林军围住永安侯府,另有数百士兵去了裴氏近支旁支。一日之间,京城四处的上空似乎都响起了哭喊声。
卫国公靖国公平西侯镇远侯晋宁候,一同进宫求见天子。
永安侯犯下大错,宣和帝当然可以杀。不过,总该经过刑部问审定罪,才合惯例规矩。宣和帝一声不吭地就杀了永安侯,降罪裴氏一族。这等先例一开,以后文臣武将们都得时刻悬着一颗心。
他们身为公侯勋贵,身为大楚肱骨重臣,这等时候,理当挺身而出。
几位尚书们,也联袂进宫求见。
宣和帝一概不见,倒是下了旨意,令太子殿下去见这些重臣。
六皇子刚回宫,就被宣和帝一道口谕打发去应对众臣的质疑。
赵公公恭敬地说道:“几位尚书和卫国公等众臣进宫求见,皇上龙体欠佳,请太子殿下去见众臣,稍加安抚。”
六皇子拱手应下。
赵公公传了口谕后,很快离去。
六皇子看着赵公公的身影,无声轻叹。
宣和帝这是故意将难题扔给他。
他这个太子,再没有以前那般顺遂。要在逆境困境里保持冷静的头脑,要揣摩父皇的心意,要弹压住心怀不满的重臣……
六皇子在心里默念了数次“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深呼一口气,去了保和殿的正殿。
……
正殿里,数位文臣武将已经等候多时。
众臣再不满,也不敢失了礼数分寸,一同拱手见过太子殿下后。卫国公第一个张了口:“太子殿下,老臣有一事不明,请殿下示下。”
“永安侯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皇上不声不响就将他处死?还抄了裴氏一族的家,令裴家人流放去岭南?”
靖国公皱着眉头,迅速接过话茬:“按着朝中规矩,永安侯犯下大错,应该由刑部问审定罪,这才合乎规矩。皇上今日开了私下赐死臣子的先例,老臣以为大大不妥。”
便是一向和永安侯不对盘的平西侯,此时也是一脸肃穆:“没错。请殿下明示,永安侯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吏部尚书等人也一一张口。虽然言语还算温和,不过,一双双咄~咄的目光里饱含质疑和不满。
六皇子自做了太子后,有宣和帝的偏袒和支持,一路顺风顺水,这样面对众臣诘问质疑,还是第一回 。
逆境让人迅速成长。接连遭受重击的六皇子,短短数日里成熟了许多。此时一人独自面对众臣,面上丝毫不见慌乱:“诸位爱卿皆是朝廷肱骨重臣,今日为永安侯而来,孤自要给你们一个交代。”
“永安侯私下进献毒药给二皇子,二皇子唆使寿宁公主在点心里下毒。父皇母后都中了毒。”
这番话从六皇子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令私下揣度了多日的众臣面色为之一变。
他们没有料到,太子殿下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此事。
六皇子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沉声说了下去:“事涉皇姐和二皇兄,父皇心痛难当,母后亦伤心欲绝。”
“为了天家颜面,一定要将此事遮掩下来。所以,父皇将这件事全部归咎到了永安侯身上,一怒之下,赐死了永安侯。”
“如果将永安侯交由刑部问审,这桩事定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到时,天家颜面荡然无存。史书上也要记下一笔。为了维持天家的体面尊严,这件事得迅速处置。所以,才有了你们看到的‘天子独断专行’。”
“今日,孤将实情全部相告。希望诸位爱卿能体谅父皇,也能体谅孤的苦衷。你们也尽可放心,此事只此一回,绝不会成为惯例。”
“只要众臣忠君爱国,对大楚一片忠心。就永远不会有被‘私下处置’的一日。”
短短的沉默过后,众臣纷纷出言。
“永安侯罪该万死,皇上这般处置了他,真是便宜他了。”
“没有灭裴家满门,只令裴家抄家流放,实在是皇恩浩荡。”
“太子殿下将这桩隐秘告诉臣等,可见对臣等的信任爱重。臣等铭感五内,也绝不敢辜负殿下的信任厚爱。出了殿门,这件事就烂在臣的心里。臣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臣也对天立誓,若泄露这桩隐秘,就让臣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臣慷慨激昂,各自表忠心,全然没了片刻前的不满和质疑。
永安侯有弑君之心,挑唆得天家父子反目,千刀万剐都是活该。
至于他们,都是忠心爱君的忠臣,和永安侯绝不是一路人。
六皇子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忽然对宣和帝说过的话有了深刻之极的体会。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有自己的私心。身为帝王,要有制衡之术,更要有一颗冷酷的心肠。
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容任何臣子质疑。
……
半个时辰后,众臣告退离去。
六皇子去见宣和帝。
宣和帝昨日心血翻涌,又昏了一回。今日面色晦暗,一派虚弱,说话时有气无力:“小六,事情可办妥了?”
六皇子低声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将臣子们都打发走了。”
宣和帝没有问六皇子用了什么手段,只淡淡说了一句:“如此就好。”
很快就闭上双目。
六皇子心里掠过一丝苦涩,轻声道:“父皇安歇吧!儿臣去批阅奏折处理政事。”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
待六皇子走后,宣和帝才睁开眼,叫来一个内侍:“说给朕听听,刚才太子和臣子们都说了些什么。”
第六百三十六章 流放(一)
六皇子走出寝室后,脚步放慢,转了个方向。
小喜公公忍不住低声道:“殿下这是要去见程太医吗?”
六皇子略一点头。
小喜公公看了面无表情的六皇子一眼,到了嘴边的劝慰又咽了回去。
主子要做什么,做奴才的只能听从。这就是内侍们的忠心。
劝诫阻拦,那是朝中文臣武将才会干的事。身为六根皆净的内侍,伺候好主子得主子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也切记多嘴多舌。
这几日来,小喜公公亲眼看着平易近人爱笑又温和的六皇子,变得一日比一日沉默冷肃。板起脸孔的时候,隐隐有了不容忍置疑的威仪。
六皇子停下脚步:“你们在此等候,任何人不得靠近。”
以小喜公公为首的内侍们一同应下。十余个东宫侍卫立刻散开。
六皇子独自迈步上前,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然后,那个叫甘草的黑脸丫鬟也出来了。门重新被关上。
……
屋内,程锦容和六皇子相对而立,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往日的亲密无间,亲昵说笑,皆不见了踪影,只有无尽的沉默。
良久,六皇子才张口打破沉默:“对不起。那一日我心情太过激动,说话也太过偏激,令你心血翻涌动了胎气。万幸没有伤着孩子,不然,我真是无颜见你了。”
程锦容心里有些苦涩。
心中有了隔阂,距离就远了。连说话,也客气疏远多了。
“那一日,也是我太过激动了。”程锦容轻声应道:“不能怪殿下。换了任何人,骤然听到那等隐秘,也无法维持冷静。”
六皇子目中也露出涩意,动了动嘴唇,姐姐两个字,怎么也喊不出口。
程锦容似是窥出了六皇子的为难,低声说道:“殿下还是叫我容表姐吧,或是叫我程太医。”
宣和帝的态度很明显,这桩秘密,永远都只能是秘密。这也就意味着,程锦容和六皇子这对姐弟永不能相认。
六皇子无声叹息:“容表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护得你平安无事。”
程锦容舒展眉头,冲六皇子笑了一笑:“多谢殿下。”
说话的氛围,和缓了许多。
程锦容低声问道:“皇后娘娘现在如何?我已经几日没见过娘娘了,心中十分忧虑牵挂。”
“母后受了刺激,忽然失了声音。”六皇子语气中流露出几分自责:“都怪那一日我太冲动失了理智。”
程锦容心疼亲娘,也没忘了安慰六皇子:“殿下不必自责,以汤药调理一段时日,娘娘就能重新张口说话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除了生死无大事。”
是啊,除了生死无大事。
六皇子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程锦容看着六皇子:“听闻永安侯死了?”
六皇子点点头:“昨夜就死了。”
程锦容目中闪过凉意:“这么死,真是太便宜他了。”
想到永安侯,六皇子的心情比程锦容复杂多了。对程锦容来说,永安侯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于六皇子而言,永安侯是嫡亲的舅舅。不管亲近与否,裴家被连根拔起,对他这个太子而言,是沉重的一击。
六皇子叹了一声:“今日我奉父皇之命,去裴家传旨。父皇没有灭裴家满门,只抄家流放三千里。今日天黑之前,裴氏一族就要离开京城,去往岭南了。”
程锦容的脑海中闪过裴璋的脸孔。
她沉默片刻,才道:“皇上不愿曝露皇后的真实身份,饶裴家人不死。岭南天气湿热,毒虫蚊蚁又多。裴家人去了岭南,以后日子定然十分艰难。”
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尘泥,成了被贬黜的平民。对骄傲的裴璋来说,一定十分痛苦。
不过,他心性坚韧,一定能熬过去。
六皇子显然和程锦容想到了一处,轻声说道:“裴校尉以后就是裴氏的族长了。只要他能撑得住,裴家人还有活路。”
堂堂太子,摊上这么一个外家,也真够灰头土脸的。在朝中也失了一大助力。
程锦容低声安慰六皇子几句。
六皇子打起精神说道:“放心,我也能撑得住。”
正说话间,门被敲响了。
六皇子皱了皱眉头,亲自去开门。站在门外的小喜公公,低声禀报:“启禀太子殿下,皇上下了口谕,令人将皇后娘娘挪到椒房殿里养病。”
六皇子心里倏忽一沉,迅速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早有心理准备,神色自若地说道:“保和殿里人来人往,不宜静养。皇后娘娘回椒房殿养病确实更合宜。”
宣和帝被骗了这么多年,心头这口恶气,总要发作出来。
这才刚开始,要稳住。
还是那句话,除了生死无大事。
六皇子定定心神,略一点头:“程太医言之有理。我这就去看望母后。”
程锦容被软禁,不能擅自前去探望裴皇后。她站在门口,目送六皇子的身影远去,心里暗暗叹息。
……
傍晚,城门口出现了数百御林军,被抄家流放的裴氏族人,面色悲戚,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