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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宜室宜家-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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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时候,爹爹给大弟请了先生,小润娘在书房的窗外听得痴了,素来怯懦的鲁妈大着胆子去求爹爹让润娘也去念书,有书相伴的日子,润娘那苍白的小脸终于有了些神彩。

十四岁那年秋天,爹爹自柴桑返家路上遇劫,主仆三人无一幸免,其中便有鲁妈的官人,润娘守在灵堂整夜整夜的哭,鲁妈却忍着眼泪不住的劝慰,还给她做香甜的糖霜蛋。

孝期满后,二娘贪图聘礼,竟将她许给周家二郎,信安府谁不知道那是一个病秧子!临嫁前一夜,是鲁妈拥着她一直说:“小娘子放心,妈妈会陪着你的。”

成亲不及四月,周恒一病归西,面对着如狼似虎的亲属,又是鲁妈挡在她的前头。

“臭丫头,你怎么敢怎么忍心抛下这相依为命的乳母!”式微恶狠狠地教训着远在另一个时空的润娘,眼圈却红了,握着鲁妈粗糙的手,心里一阵难过,她也不过才三十几岁,却已成了一个老妇:“我何尝不晓得要歇着,可也要歇得住才是。”润娘一面说,一面冷眼瞟向三叔周世齐。

周世齐略有些惊讶,这个唯唯诺诺的侄儿媳妇居然敢当他的面说这种嘲讽的话,当下板起脸,端起长辈的权威:“你即醒了,趁着天光还早,赶紧叫家下人收拾收拾,晚饭时,我就派车来接你和慎儿。”

“我又年轻又是寡妇,的确是要寻个依靠才好,难为三叔这般为我着想。只是-----”

周世齐见她松了口,恨不得立时拉了她家去,急问:“只是甚么!”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何况仔细算起来,三叔与太翁还只是堂兄弟。我们这一家子,就是留下了看房子的人,也还有六七口人,虽说不多,可住到三叔家去,日常吃穿花费难道全赖给三叔么?所以到底怎样处置,最好请了族长来先立出个规矩来,也是长处之法不是。倘若为了点小钱闹得生分了,也辜负了三叔的好意。”

这一翻话在情在理,周世齐找不出话来驳回,不由上下打量起这个侄媳妇来,虽还是娇娇弱弱的眉眼,却生出几分神气来,哪里还看得出前几日的那份怯懦来,这还是那个哭到讲不出话来的小寡妇么?

润娘接着又向另一个身形圆润的仆妇道:“华婶,麻烦华叔辛苦一趟,去请四叔公过来。”

华氏夫妇在周家伏侍了一辈子,眼见的二郎去了三郎又还小,主母又是个软弱可欺的,这几日来老夫妻两个背地不知抹了多少眼泪,担了多少心,如今见主母这般有主意,华婶脸上都笑开花了,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传话了。

润娘瞟了眼犹自讶异的周世齐,笑道:“三叔请到外厅上稍坐,容我换身衣裳再去相陪。”她一面说,一面起身搭着秋禾的手往里去,见鲁妈还站着,回身问道:“妈妈,那支珍珠的簪子你收在哪里了,秋禾翻了半天也没找着。”

“就在妆盒里呀。”

“没瞧见呀。”

“怎么会,我记得就放在妆盒第一格屉子里呀。”鲁妈边说边跟上去,随润娘进屋里去了。润娘临进屋前,眼角余光扫过去,果见周世齐忿忿而去,不由露出一抹浅笑。

“娘子,不怕等会他在族长面前告状么?”

润娘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个不声不响的秋禾,十三、四岁的年纪,竟有这般的眼力。

“告状!”润娘嘴角一斜,嗤笑道:“他一个四十大几的男人,堂而皇之的坐在我这寡妇的内堂之上,虽说是叔叔辈,难道一点都不用避讳?若有必要,我倒可以跟族长学一学。”

其时虽还在九月里,可连下了几日的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天着实冷了下来,周家的外厅门窗历来是都敞开着的,周世齐在风兮兮、空荡荡的的厅堂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既没人奉茶也没人来招呼,润娘更是连个影子也不见,冻得他缩着两手在厅上直打旋,正焦躁时,忽听得外头脚步声响,门帘起处,只见润娘穿一身月白袄裙,头上挽着单螺,簪着朵素银珠花,带着鲁妈并秋禾款款而来。

“叫三叔久候了。”她满脸堆笑的见了礼,突沉了脸斥责秋禾:“怎么不给三叔上茶呀。”话音未落又呵斥道:“你眼里越发没事了,这么冷的天,连个窗子也不晓得关。”说着话,她敛衽一礼向周世齐赔笑道:“三叔担待我年轻不知事吧。”又命鲁妈上茶。

周世齐隐隐地觉着她是故意晾自己,只是她这一付做低服小的样子,倒叫他发做不得,心里暗自发狠,“你等着,等族长到了,看我不告你一通恶状”,当下“哼”了一声,在上位坐下。润娘淡淡一笑,也在东边圈椅上坐上,茶还没来得及上,就听外头传来:“又请了我来做甚呀!”

润娘听罢,忙迎出门去,只见小厮扶着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颤颤地走了进来,那老者头戴一顶遮尘暖帽,身穿着直缝宽衫,腰间系纻丝绦,足上一双皂靴。

“润娘见过四叔公。”

老头直接无视她,拄着拐哼了一声直向里去,周世齐也上来见礼,老头倒笑呵呵地道:“怎么,又来接侄媳妇了。”

周世齐叹道:“罢了四叔,我也不敢再说接她去住的话了,倘若闹出点事来,我怎么去见二哥。”

“胡闹!”周友清柱着拐厉喝道:“族里商议定的事,岂由得你们轻易就改了。恒儿媳妇,你要再闹别怨我老头子请家法。”

老头你收了周世齐不少的好处吧,不然我话都没说一句,你就要请家法治我?润娘心里狠狠地鄙视一把这个看上去甚是威严公正的族长,苍白的小脸摆出委屈的神情,亲自奉了茶给周友清后,捏着帕子沾了沾眼睛:“三叔甚么话,适才我只说请了四叔公来商议往后在叔父家的花销,哪里又说不过去了。”

“你不用找寻借口,一个是我侄媳妇,一个是我侄儿,难不成我还能短了你们的!”

周友清亦道:“就是呢,你只管搬了去就是了,瞎操心些甚么。”

润娘甚是诚恳地道:“虽说叔父家就同自家一样,难不成我就这么实心,我同慎儿也就罢了,可这一家子下人难道也要三叔来养?若说我不带人,三叔家的下人倘或有一点半点不到的地方,我委屈了倒没甚么,传了出去又怎样呢?再说了,咱们也不是那起大户人家,谁屋有闲空的人,我这一去,三叔必拨不出人来给我使唤。”

“恒儿媳妇,我们都寻常农户人家,你就非要人使唤不可么!”周友清掉了牙的嘴,扁得都凹了进去,这会叭唧着嘴更加明显。

润娘心里的火苗“噌噌”地往上窜,这老头端着长辈的架子,这般欺负一个小寡妇,真他娘滴不要脸!

鲁妈望向润娘,眼睛里满是担忧,秋禾却是依旧是一付恭顺模样,润娘心里越发得看得这小丫头了,她缓缓走到鲁妈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尔后向周友清说道:“倒不是我非要人使呼不可,就是帮着三叔做些家事也是行的。只是我一个年轻媳妇又是寡居,总是深居简出的好,想来诸位长辈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才要我搬去三叔家,可三叔家里也有两位兄长,虽是至亲也要别院另居的好免得招人闲话。倘若我身边没个人,或要传个话甚么的,难道我自己满院满厅的乱走么!果真我们家是哪起不知礼的野汉村妇也就不在意了,说到底我们太翁也做过一任州县的训导,我就是再难也不能丢了先人的脸面不是。”

润娘一通话下来,说得老叔侄两个面面相觑,周世齐瞪大了眼睛,真不敢相信那张泛青白色的小嘴能说出这么一翻道理来。

“此还是其一,也还好办。”

润娘此言一出,周友清呛得直咳嗽,心想这还是其一,听她的话竟还有其二、其三。周世齐心里更是发毛,他原打算只收拾两间屋子给她叔嫂住着就是了,然听她的意思,竟是要一个院子住着,还要家下人等侍候,若果真如此,哪里还有便宜可占。再看她那还泛着青白的樱唇一张一合,周世齐莫名地犯怵。

正文 三、出招(下)

老头的诧异,周世齐的惊怵,润娘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发笑:“真想不到,几句话就唬住这些老家伙了。”

润娘还没得意完,周友清吃了口茶,稍定了定神,开口漫道:“这些都还是小事,你三叔家虽不富裕,多养活这么几口人也还养活得起。如今要紧的是家里的房产地契,你该整理了出来,交你三叔收着才是。”

这老头竟然给我直奔主题,姜虽不辣,可毕竟有些年头!

润娘不自觉地沉了脸眯起了眼,她还不及开口,忽听外头一个女子的声音叫喊道:“小官人,慢些当心跌了。”

话音未落,就撞进来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头绾两枚丫髻,身着青缎袄,下边杏红葛麻裤子,腰间系着缃色双穗绦,他因跑得急了,圆圆的小脸上红通通的,见了一屋子的人,难免有些拘紧,慢慢挨到润娘脚边。

润娘推着他道:“还不去给诸位长辈见礼。”

那孩童规规矩矩地行过了礼,便缠着润娘道:“阿嫂,慎儿不想搬,这里有爹娘和二哥的味道。”

润娘摸着他圆润的小脸,还没开口,周友清已厉声喝道:“恒儿媳妇,你莫要借着慎儿使坏,这事是族里议定的,由不得你要不要!”

润娘板着脸,下意识的将周慎护在身后,正要开口,周慎已从她身后跳了出来,直着脖子冲老头大叫道:“不搬,不搬!慎儿就是不搬!”

“你----”周友清气得浑身乱颤,激动得只会讲两个字:“逆子,逆子,逆子----”

润娘见他竟敢这般顶撞这些所谓的长辈,心里虽然高兴,但也不能由着他:“阿哥,不准没规矩!”

五岁的周慎自小没了爹娘,润娘过门后周慎的衣食都是她亲自料理的,待周慎从来是温言暖语何曾这般呵斥过,因此周慎登时愣住了。自二哥过世后,叔公们总上门来欺负他们,阿嫂每每被他们凶得搂着他哭,可是这次阿嫂怎么还也训斥自己,他睁着乌溜圆的眼睛打量着熟悉的阿嫂,脸盘还是那个脸盘,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阿嫂凶了他,可他反而他更喜欢这样的阿嫂。

“易嫂子,带了小官人外头玩去。”润娘将周慎交给奶娘,打发他出去,这么小的孩子实不该看到大人的恶形恶状。

周世齐终于逮着了话柄:“恒儿媳妇,你看看这才几日,慎儿就野成了这样,真由着你们自己过日子,你也不怕毁了慎儿!”

润娘笑了笑,说:“我这不是请了四叔公来商量么,总不能说风就是雨的,毕竟也不是一件小事。”

周友清给侄子递了个眼色,周世齐接着道:“这有甚么商量的,你留几个人看屋子,余下带过去就是了。每月的用度我自会替你们划算。”

润娘心里好笑,这几个老头也知道和稀泥,可惜你们寻错了对手:“三叔的好意,媳妇心领了,我们这一家子已经够劳烦三叔了,哪里还敢再给三叔添麻烦。我心里想着,华叔华婶并他女儿女婿,一来是是几辈子的旧人忠心是没的说,二来也还能干,就留他们守屋子,顺便收租子,这样我们有个进项,银钱上也不至太麻烦三叔-----”

润娘话未讲完,周友清便道:“你家那点租子,你三叔顺带着替你收也就是了,何必再多出点事来。”

老头毫不留余地的话,好似一把大蒲扇,扇得润娘心底的火气呼呼地往上窜“老家伙,非逼着本姑娘难看是吧!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哼,本姑娘的罚酒可没那么好喝。”

“鲁妈。”润娘蓦地拔高了嗓门:“去地契都拿了来,再叫了家里人都过来;噢,就不要惊动阿哥了。”

鲁妈被她那一嗓子喊得有些傻了,娘子素来都是轻言软语的,何曾有过那么渗人的声调:“娘子,那地契----”

润娘走近她身边,笑笑:“放心,没事的。”

鲁妈叹了声无奈地取东西去,润娘回过身扫视着堂上几个面露得色的老家伙,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心道:“先叫你们得意一会,等会有你们受的。”

过得不大会,厅堂上乌压压的站了一排人,站在前头的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姓华,是周家旧仆,在周家伏侍了一辈子。他们的女儿华知芳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站在后头,她丈夫就在旁边,是名壮硕的汉子,名唤铁贵,原是燕州的一个小猎户,不知何故被人诬陷入狱,已然判下斩刑,是周太翁坚持翻案彻查,才保下他的性命,周太翁却因此丢官去职,这铁贵因是孤身一人便跟着太翁了。

另还有两名少年,孔武健壮的是鲁妈的儿子大奎,斯文秀俊的华老夫妇的幼子,名唤华知盛。

原本空荡的厅堂登时显得有些逼仄,犹其是大奎同铁贵那两个大块个头,沉着脸往堂上一站,不由得叫人心底发虚,老叔侄俩个早失先前得意的神色,甚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

这些人虽都存在于润娘的脑中,然毕竟从未相处过,可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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