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娇雀(双重生)-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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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湛羽同样坐于马上,伫立对面。
池衍自然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微不可见一顿。
一瞬后便又旁若无事,驭绳上前。
他不想多言,也无须多言,对他来说,先帝的养育之恩比命重,那人再清楚不过。
苏湛羽亦是默然,眼底无光,盯着他从不远处渐渐走近。
凭他多年对池衍的了解,知道他看到那封出自尉迟亓之手的信后,绝对是要遣兵即刻回京。
但在那之前,苏湛羽笃定,他会火速将那姑娘送到将军府,不会让她涉险。
此时此刻,苏湛羽办完事,方至宣山。
而池衍将人送到,方从林中出来。
是期遇,也是不期而遇。
眼下日落千山,飞鸟投石,天地渐渐笼入一片深沉幽暗之中。
宣林之外,山野平坦旷远,静得诡异。
池衍容色微肃。
只在错身经过时,留下一句不容置喙:“你不必跟着,别把豫亲王府牵连进来。”
闻言,苏湛羽瞳心微震,握在缰绳上的手不由暗自捏紧。
若是从前发生此事,他定当舍身相助,而现在,上辈子的心结成了他无法逾越的坎。
只是,他就对他就这般信任,如此情形,想的竟是让豫亲王府脱身。
眸底动容不过一瞬,随后苏湛羽便静冷下了面色。
原地不动,淡沉喊住了他:“景云。”
池衍再次勒马停驻,侧眸瞥向他。
两人皆在马上,隔着一臂之远,背对并肩。
昏暗的天色沉沉压下,好似暗流纵横。
苏湛羽没有回头,或许是不愿对上他投来的那熟悉的注视。
他知道自己做了那些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也没必要回头。
纵使心底尚存情谊,可到底挣不脱那一点执念。
沉默片刻,苏湛羽沉下一口气,道:“用九公主一人,换赤云骑十万精兵的性命,你可愿?”
四方氛围迥然肃杀,池衍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话已出口,他如此洞察之人,怎会听不出其中锋芒。
苏湛羽闭了闭眼。
“你不必回京了,陛下已经知道,九公主跟了你,也知道先帝一事你已知晓,赤云骑兵力占据半壁江山,他向来惧怕,但这回有尉迟亓撑腰,在你动手杀他之前,他不会留你。”
往昔一贯的谈笑风云,如今在这山下石柱之间,所有深厚的感情都冷成了坚硬。
他既已知道锦虞便是皇帝暗中追踪的九公主,也知道尉迟亓有所作为,其间深意,不言而喻。
池衍眸色暗如深渊,邃冷得叫人望不到底。
他惯是见过世面的,没有什么事不能平静处之,然而此刻眼中也难免隐匿了丝出乎意料。
皇帝忌惮他却不敢动他,尉迟亓浪子野心却因他的存在势均抗衡。
这天下,甘愿服从他的人很多,想解决他的人也很多。
但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深信之人,会倒戈奸臣。
暮色渐暗,池衍语色也跟着冷了下来:“所以,你豫亲王府终究是要与那尉迟亓做一丘之貉了?”
眼底黯然转瞬泯灭,“不,我是为了自己。”
终于,苏湛羽缓缓偏过头,斜对上那人直刺而来的目光:“如果我说,我只要她,你将九公主交给我,赤云骑上下,我可以放过。”
他拿赤云骑相挟,瞬息之间,池衍心头骤现警兆,“你做了什么?”
苏湛羽垂眸,他没想为自己隐瞒,“先帝赐予你的一半虎符,元青已前往王府去取。”
略微一顿,淡淡道:“你知道的,我的话,他们不会怀疑。”
于他而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谎言。
让他们以为皇帝已有夺兵权的心,要对定南王府下手。
只要说,他是转达他们将军的意思,三言两语他们便就深信不疑。
池衍眸心冷光一现,额前隐有青筋。
他不必动作言语,苏湛羽也能感受到周身那迫人生畏冷冽。
然而下一瞬,却见他依旧处变不惊地踢弓上手。
池衍两指扣紧一支箭翎,回身的那一刹那,箭出,瞬息刮起一道疾风。
弩。张之势如风云掣电,纵穿数柱,直射向一处崖壁。
一箭触发机关,四面八方的石柱骤然开始自行移动,地动山摇之下仿佛天地都在旋移。
见状,苏湛羽脸色一变,心下惊骇。
只见原先分散各处的石柱,眨眼之间,以极有规律的方式相移合并,直挡在了玉石路口之前。
观此阵法,苏湛羽眉心猛得一收。
他认得,此阵出自宣国,相合微仪四象,纵横乾坤之策,夫遵遁行之变,只叫人见得,偏是入不得。
只不过宣国已亡,成阵之法早便失传,他知道,却是从未见过。
苏湛羽拧了眉,宣山脚下的石柱乃宣国失传的阵法,他竟是从不知情。
就在他愕然之际,耳边传来那人疏离且渐冷的声音。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她,别碰。”
池衍慢慢放下手中的弓,字句清晰沉缓。
他修眸深敛,那日小姑娘迷迷糊糊和他说过,害怕那苏世子。
当时他不甚在意,现在想来,倒非无故。
暮色里的最后一缕微光,映得他神情令人心悸。
苏湛羽咬紧牙关,他不过是想要个女人,可偏偏,前世今生,都是因眼前之人的阻碍。
攥了双拳,“你当真要为了她,舍下那些出生入死的情分?”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情分!”
那双俊美的眸子骤然如惊电般掠来,眼底闪过怒色。
被这声厉声质问逼得,苏湛羽一刹失言。
夜色不知不觉暗沉了,就像是他们之间的诸般颜色尽数凋零。
大抵世间最寒人心之事,莫过于此。
沉寂压抑之下,半点声息也无,可周遭气势却恍若滂渤激荡。
便就在这时,透过稀薄的夜色,恍惚有铁甲靴声连续不断传来,逐渐向他们靠近包围。
池衍目光逐渐转厉。
所近的兵甲剑戟的摩擦声,凭他自然轻易便能听出来,颇有颠覆王朝之势。
想来,说是有千军万马在伺机靠近也不为过。
重兵环伺下,他反而越是肃静。
不多时,一句格格不入,随着夜风悠悠远飘而来。
“我们无所不能的池将军,这是在为何事动怒?”
只见遥遥旷野,数十个暗紫侍卫高抬一座辇驾,不疾不徐而来。
辇驾华贵精美,两侧垂落半透纱幔,悬壁的琥珀灯,将驾上香榻的人影映得烟媚扶疏。
尉迟亓斜靠在宽敞的坐榻上懒懒笑着,金丝玉带束发,一袭墨红披风暗光流溢。
揽在怀里的美人娇媚流笑,薄纱堪堪遮着诱人的身段。
初吟捧着水晶盏如猫似狐,软软依在男人身前。
细眸里荡漾着半梦半醒的迷离,仿佛是被男人给灌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养别养,下章就重生了,不虐,一点都不虐!
害,我每天都在哄你们(╯‵□′)╯︵┻━┻
这章也有小红包,小仙女都要乖乖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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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别世
四面火光伏近; 众兵刀剑出鞘,已将池衍团团围住。
听那突兀连续的铁靴声,是来了数万精兵锐将封锁此处。
池衍面上是一贯的冷静; 叫人探不出分毫情绪。
经楚帝授意的皇城大军,此时兵力调集一处。
显然; 是要他今夜必死无疑。
被众兵围得水泄不通的山野,只分出一路。
镶金暗红的辇架徐徐抬走靠近; 而后停下; 落地; 不近不远。
辇架上; 纱帐飘垂,如魅影照画屏。
壁灯的琥珀色光晕; 烘得气氛流溢诡谲,暗潮涌动。
尉迟亓唇角似挑非挑,丹凤眼眸在一片阴影之下透着玩味; 越过微扬的薄纱; 慢悠悠望过去。
乌骊一身毛发; 在火把之下; 如黑缎顺亮; 眼珠子曜石般深黑; 浑身散发着强劲戾气。
和它的主人一样,迫人惶惶退却。
池衍坐在马上; 全然没有半分惧意,飞沙尘埃似将他冷瞳蒙上了厚重的阴翳。
四目远远瞬息相撞,一人凤眼淡挑,一人修眸凛冽。
无声的对峙,却好似激荡暗火。
尉迟亓高居首辅重臣; 加之旁系势力强盛,若非有个军权滔天的大将军王横亘在前,他在朝中绝对是肆无忌惮。
故而,他一向视池衍为眼中钉,自始至终,都在伺机将其除而快之。
譬如现在。
尉迟亓悠长而道:“都说赤云骑十万精兵能抵百万大军,定南王池衍一人手握半壁军权,百战不殆,无人能敌……”
葱指慢条斯理地抚弄着美人儿滑腻的香肩。
又是一叹:“可你那些手下如今都已是刀俎鱼肉,定南王府也快了,不过,池将军眼下自身难保,这力不从心的滋味,如何?”
他既得皇命遣兵到此围剿,那赤云骑以及定南王府上下,会面临何难,可想而知。
身后的宣山,一片无垠深黑。
池衍淡淡无情:“要挟本王?只可惜,听天由命,我没兴趣。”
话落,他指间翻转,挽弓上弦,锐箭直指辇架。
一字一句清晰道:“信不信,就算有数万大军护主,你也绝无可能活着出去。”
话音慑人,尉迟亓神情骤变,吓得旁侧兵卫纷纷举盾挡在前方。
然而下一刻,却见那人慢慢放下了弓箭,眼底是淡淡的不屑和讥讽。
甚至还有一丝,来自对手不堪一击的失望。
尉迟亓随即意识过来,他不过虚晃一枪,就是要看他们这般怂兢之态。
尉迟亓忍下心底那股恼怒。
清秀的面色淡如水:“池将军就是池将军,实在让人难不佩服。”
忽而,那自然上扬的嘴角浮现冷冷笑意,“但别急,我来,是要给将军送份大礼的。”
他说罢,勾了一指,接走美人手里的水晶盏。
初吟伏在他身上,朱唇荡笑,微扭着蛇腰,合掌拍响。
随之,便听得车轮碾过草地碎石的轱辘声。
只见几名紫衣侍卫拉来了一辆榆木运输车,其上载着一只巨大的沉箱。
暗夜里借着火光,似乎有液体从沉箱缝隙流出,滴滴落地。
池衍眉目微沉。
载箱的车停在几步开外,恍惚溢出几丝腥味。
只听尉迟亓漫不经心道:“我可是一片好心,送他们来陪你生死与共,就是你军中的人实在太多了,只好挑一部分带来。”
他停顿了下,唇畔弧度越深,“池将军,见谅。”
病白的脸色显得那笑森然至极,他淡淡说了句“打开”,侍卫便开始拆解固箱的绳索。
池衍眼中浮动异样,一个念头从心中闪过。
滴水的沉箱,浓稠的腥味,还有尉迟亓那意味深长的话,若是去猜想这箱中装的是什么……
持弓的手握拳渐紧,池衍定定看住那沉箱,眼底暗澜浮动。
终于,绳索一解,木板“砰”得一声向四面倒下,箱中之物滚滚落地。
黑发,白皮,红水……
竟是一颗颗尚还流着鲜血的头颅!
池衍一瞬生生滞住,倏而狠厉的目光似是能将人凌迟。
他默冷无言,虽是不动声色地驭于马上,但银铠下明显起伏的胸膛,将他的愤怒表露无遗。
一颗头颅滚落到他马前一步,一张熟悉的脸。
发丝着染血色,是晨时还说,要下月回家娶妻的元佑。
见之,苏湛羽神色骤然大变,瞪向辇架那人:“谁允许你擅自动手了!”
他只想控制赤云骑,从未想过要他们性命。
然而半拂的纱帐后,尉迟亓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
“苏世子,想要女人,可莫要优柔寡断啊。”
“你……”
苏湛羽话音未落,便被旁边强横的一掌反震,未及反应,一声闷哼翻滚下马。
转瞬,池衍扬袖振剑而出,剑锋直抵他咽喉。
于马上居高临下:“你我情义,就此为止!”
低沉的嗓音在夜风中杀气盛烈,千军万马却不敌他一人之势。
苏湛羽跌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曾经自己时常谈笑对弈之人,如今眼底只剩无边的疏离和愤恨。
他也无从为自己辩解。
而香榻上,是另一幅光景。
尉迟亓仿佛看了出精彩的好戏,低头。
两指捏起美人的下巴,懒懒倾了水晶盏,清酒细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