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治愈病弱反派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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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些太近了。
浴室里之前就有这么热吗?
少年迟疑着低头,目光猝不及防落入江月年乌黑的杏眼。透过她晶亮的瞳孔,封越看清自己的模样。
消瘦得厉害,脸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贴着骨架,因而显得那双圆润猫瞳格外突兀且骇人。因为紧张而微微炸毛的耳朵左右摇晃,让他想起在路边胡乱舞动的肮脏棉絮;毫无血色的面孔上疤痕遍布,有的只剩下淡淡一层深褐色线条,有的并未愈合,露出狰狞的血与肉。
一张残破的脸,一对与常人格格不入的耳朵,还有一双邪性诡异的眼睛。
这具丑陋的身体,是他如今拥有的全部。
刚刚还上翘的尾巴兀地下垂到地面,封越神色暗淡地别开视线。
他究竟在奢求些什么呢?
有人能不嫌弃这样的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他没有资格期待得到更多。
牙刷清清爽爽在口中走了一遭,封越嘴里便到处都是白色泡泡。江月年终于松开两只手,把水杯递给他:“最后把泡泡吐掉,再用清水把牙齿清理干净就好啦。”
封越乖巧接下,不太熟练地洗去嘴里残余的牙膏。等最后一口水被吐出口腔,转身再去看她时,毫无防备地被一块布料捂住嘴巴——
江月年拿了干净的毛巾,抬手擦去少年唇角残留的泡沫。她的动作很轻,末了笑眯眯地与他对视:“学会了吗?刷牙大致就是这样的流程。”
她正在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之间隔得那样近,只需一眼就能将他脸上丑陋的伤疤一览无余。封越能感到她游移的视线,一点点经过那双怪物般的瞳孔、额头的刀疤、眉骨上的划痕与太阳穴到耳畔的抓痕。
脸颊像在被烈焰灼烧。
她半晌没说话,一定被吓得不轻。
他狼狈地后退一步,匆忙埋下脑袋。干涩的喉咙喑哑许久,最终发出低不可闻的喃喃,带着若有似无的恳求:“……别看那里。”
察觉到对方周身骤然下降的气压,江月年皱起眉头。
她能感受到,封越正在伤心。
因为她注视了太久他的眼睛吗?它们明明那么漂亮,在她过去的十几年人生中,从没见过这样美丽又澄澈的瞳孔,可封越似乎并不喜欢它们。
甚至于,发自内心地感到厌恶与排斥。
想来也是,他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来源于这些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特征,更何况在竞技场里,一定也曾因为这份独特的样貌遭受了无数异样的眼神。
在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认知里,都在不断地深化着同一个理念:他是怪物,所有与众不同的特性都罪恶至极,不会被世俗接受。
却从不知道,那是多么珍稀且震撼人心的美丽。
她沉默好一会儿,忽然说:“我给你看一样宝贝吧。”
“不过在我把它拿过来之前,你必须先闭上眼睛。”江月年说得神秘兮兮,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意味,“千万不可以中途偷看哦。”
其实她不用特意强调最后那句话,封越便会毫无怨言地乖乖听从指令。
他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垂下长睫轻轻点头,在一片黑暗里,听见小姑娘轻盈的踏踏脚步声。
她连走路也是欢快活泼的,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等越来越远的脚步又重新靠近,封越下意识攥紧衣摆。
在过往人生中的那么多年里,他早就学会不对任何事情抱有期望。
父母把他带去陌生人身边,谎称让亲戚家的叔叔代为照顾几天,他却再也没能见到他们,而是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囚笼;竞技场里得不到任何奖赏,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主人”,下一秒就能举起鞭子恶狠狠抽打他的脊背。
对于封越来说,“期待”是与“痛苦”紧密相连的词语。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完江月年的那句话后,心脏却不由自主地悠悠悬空起来。
脚步声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少年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
“锵锵!送给封越的第一份礼物——”
江月年把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噙了笑意,尾音又软又轻,近在咫尺地响起时,像一朵柔软的棉花落在耳膜:“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小星星。”
头顶的猫耳微微一动,封越带了些许困惑地睁开双眼,被灯光刺得一阵恍惚。
视线所及之处,最先触到的是一团蒙蒙白雾。
尚未散去的水汽弥漫在眼前,像是天边纯白的云彩,飘飘然聚拢又散开。
两道绚丽色泽势如破竹地冲破团团雾气,一金一蓝,晶莹透彻,在浴室白炽灯的映照下闪烁出夺目光辉。
幽谧却灵动,深邃而澄澈。如同尘封已久却锋利依旧的剑、月光下荡漾出柔和波光的汪洋,中心处被灯光照亮的地方则是无法逃离的漩涡,让他一时间挪不开视线。
在薄薄雾气里,真的像是被云朵围绕的星星。
封越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一下又一下,无比猛烈地冲撞胸膛。
喉结干涩地上下滚动,最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千千万万种心思聚在眼底,泛起粼粼水光。
江月年手中拿着一面小镜子,不偏不倚正好举在他眼前。
而她口中“最最漂亮的星星”。
那是他的眼睛。
第6章 药物
为封越大致介绍家里电器的使用方法后,江月年哄猫猫乖乖入了眠。第二天为他叫好外卖作为早餐,便和往常一样出门上学。
昨晚折腾到半夜的直接后果,是她不可避免地在上课时打了瞌睡。
好在江月年自幼苦练,早就修成了绝世无双的“上课睡觉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发现”大法,能笔直坐着睡、拿手撑着腮帮子睡、甚至不借助任何外力地站着睡。
过程之坎坷、练习之心酸、失败之惨痛,简直可以汇成一本鼓舞人心的现代鸡汤小说,美名其曰:《当代学生的课堂研究成果大全》。
第一堂课是化学,由于刚刚分班,许多老师与学生之间互不相识,这位四十岁上下的化学老师就是其中一个。
听说他是在不久前被学校从隔壁市挖过来,由于性格严肃认真、教学水平稳居超一线水平,被校领导寄予厚望,直接让他前往重点班任教。
还有什么,江月年就不清楚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半只脚迈进梦境的边缘,在睡与不睡之间反复试探,最终脑袋里的天使向小恶魔彻底妥协,放弃治疗地闭上眼睛。
然后就听见猛地一声:“最后面那个睡觉的同学,给我站起来!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那声音又凶又重,宛如平地惊雷。江月年被吓得一个激灵,飞快从座椅上站起,却不知怎地听见一阵哄笑。
等茫然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同学的视线都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以及……她的身后。
还没从睡意里缓过神来的小姑娘似乎意识到什么,浑身僵硬地回头,正对上秦宴睡意惺忪的眼眸。
他显然刚刚睡醒,漆黑碎发杂乱地贴在额前,眼睛里像是蒙了层薄薄雾气,把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戾气全部遮掩,显出从未有过的茫然。
原来“最后面那个睡觉的同学”是在指他。
她早就说过,自己的“上课睡觉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发现”大法绝对不会被轻易攻破嘛。
——不对,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吧!
既然老师的目标是光明正大睡觉的秦宴,那她在一声令下后直挺挺地站起来……这不就是自投罗网,承认自己也在睡觉了么。
江月年满脸通红。
江月年羞愤欲死。
江月年当了十几年的好学生乖乖女,除开被班主任逮到传阅言情小说那事儿,还是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她没出声,在全班同学意味深长的注目礼中迟疑片刻,低着脑袋迅速坐下。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少年波澜不起的嗓音:“我不知道。”
秦宴同学居然也在睡觉。
对了,昨天的确有人说过,他一直在忙着四处兼职打工,而且上课时经常打瞌睡。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没有好好休息吗?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相亲相爱好同学的正确做法是将正确答案写在纸条上递给他,可黑板上空空荡荡,她和秦宴的课本又都停留在第一页,压根不知道老师问的究竟是哪道题目。
更何况秦宴还毫不犹豫地说了自己不知道答案。
她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忽然又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熟悉嗓音,带了点耐人寻味的深意:“倒数第二排的女生,你怎么看起来比他还着急?”
或许是想起她之前的操作,教室里又响起窃窃的笑声。
她没有她不是。她看上去很着急吗?绝对绝对没有吧——说得好像她很在意秦宴似的。
刚涣散的意识又猛地绷紧,江月年赶紧低下脑袋。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与老师产生眼神接触,否则剧情绝对会变成“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她可不想在这种稀里糊涂的时候被点起来回答问题。
然后如同命运降临,那道死神收命般的声音适时响起:“那你干脆来帮帮他,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旁边的同学,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正准备写答案交给她的裴央央神情一滞,递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哪里知道什么答案,连题目都弄不清是哪一道。
江月年满目懊恼地站起身,学着秦宴一本正经的模样:“老师,我也不知道。”
“你们这些孩子,成天上课走神不听讲,居然还是重点班的学生。我听说年级第一在这个班里,是哪位同学?站起来给他俩说说答案。”
化学老师环顾一圈教室,保持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都是同一个班出来的,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他在考第一拿奖学金,你们却在课堂上睡大觉。”
学生们欲言又止、面面相觑,由于无人应答,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极为尴尬的沉默。在气氛凝固好几秒钟之后,江月年终于听见秦宴的声音。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是我。”
秦宴同学居然能表现得这么平静,不愧是他。
班里窸窸窣窣传来笑声。
化学老师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在经历一场惊天动地的瞳孔地震后,神色复杂地深吸口气:“不要以为考年级第一就能上课偷懒,你要是再这么懈怠,迟早被第二名赶超。咱们班里的年级第二呢?”
这下子窃笑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哄笑。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用无比复杂的目光看向那个同样站着的小姑娘,欲言又止。
不。会。吧。
江月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老师,对不起……我也已经站起来了。”
哄堂大笑。
化学老师:……
化学老师:“你们两个,站去后面听课。”
于是他们俩就并肩站在教室最后的角落。
对于被罚这件事情,秦宴的在意程度无限趋近于零。
他孑然一身住在长乐街,要想得到足够的钱活下去,除去学校每年颁发的奖学金外,还必须经常外出兼职。学校往往放学很晚,工作只能被安排在夜里,一番劳累下来,精神状态自然不会太好。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在上课睡觉时被老师抓包,久而久之渐渐麻木,已经连伪装都懒得去做——
毕竟批评和罚站并不会让他少一块肉,比起无用的自尊心,钱和面包才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台上化学老师还在孜孜不倦地讲解着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试题,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那张卷子拿了满分。
秦宴恹恹低头,视线漫无目的地发着呆,百无聊赖间,忽然瞥见身旁有道影子倏地一晃——
和他一起被叫到最后的女孩子双眼眯成缝,居然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小小的身体如同被风吹动的树枝晃来晃去,脑袋则好似小鸡啄米。
秦宴很认真地想,像是恐怖片里即将诈尸的僵尸。
忽然她身形一顿,大概是睡得没了意识,整个人向后倒去。他们俩站在角落靠墙的地方,如果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后脑勺一定会狠狠磕在墙壁上。
少年无声皱了皱眉。
对于自己即将迎来的厄运,江月年本人一无所知。
她困得厉害,意识模糊成看不见也抓不着的蒸汽团,一会儿变成猫咪雪白色的尾巴,一会儿又成了温暖舒适的被窝,最后往她身后一转,砰地敲打在后脑勺。
不痛,力道很轻,小心翼翼贴合在发丝上,将她整个人往前推。
不对。
不是在做梦……好像真有什么东西抵在她脑袋上。
离散的意识猛地聚拢,江月年直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保持着向后仰的姿势,差一点就撞在那堵硬邦邦的墙壁上。
至于那所谓的“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