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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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给她安排好今后的路,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但,她也不会再与自己有任何交集。本来,他与她也不该有什么交集。如今这样,已经过了。
今日这件事就是个明晃晃的警示。
他垂下眼睫,掩下了渐深的眸色。
*
宁青青没去关注谢无妄。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庭院。
刚种下不久,她就在身边不远处的泥土里面发现了一些好东西。暖红的颜色,像玉又像云,菌丝探进去,立刻便有暖融融的饱足感传回身体。
是非常非常珍贵的养料!
她大快朵颐,很快就把这一团奇珍之物吃了个精光。养分实在是非常充足,菌丝从一尺左右,激增到了一丈有余。
她开始用多余的养分来治疗自己枯萎的身体。
肌肤稍微饱满了些,但那些黑色的魔纹却并没有消失,仍旧盘踞在那里。她倒也不着急,反正这种事情急也没用,就当自己是一只花蘑菇,丝毫也不影响心情。
说起来,自从那个漂亮却不中用的男人出现之后,她就再没听到过自称心魔的家伙说话了。
这一日,空中飘着薄薄的、水汽充足的云层,太阳光透过纱般的云,懒洋洋地洒下来,再透过层层桂叶,零星斑驳地散在湿润的黑土层上。
看着十分舒服。
宁青青忍不住想要晒晒太阳。健康的蘑菇,偶尔也是可以见光的。
她把身体从土里钻了出来,躺在树影下面,只把右手食指轻轻放到土壤中,让菌丝继续摄食。
谢无妄踏进庭院时,看到的便是美人春睡的景象。
她侧身躺在树下,身上零星落了些阳光和桂瓣,还沾着些细细碎碎的黑泥,像一个土里面长出来的花妖。
她依旧很瘦,本就纤细的身体更是不堪一折,这般卧在那里,道不尽的风情与可怜。
近了一看,发现她身上的魔纹并没有消退,与恢复了苍白的肌肤交错在一起,更觉触目惊心。
他缓缓在她面前蹲下,眸光微闪,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的睡颜。
今日,昆仑七祖与掌门寄怀舟一齐来到圣山请罪,寄怀舟提及宁青青,说想当面向道君夫人赔个不是。
若是从前,谢无妄必定就替她推了,但今日不知为什么,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遂了寄怀舟的愿,带上宁青青出席夜宴。
他甚至没有留在乾元殿继续与昆仑众人虚与委蛇,而是让浮屠子、白云子等人招待着,自己甩手回到了玉梨苑。
见她睡得香甜,他不禁放缓了呼吸,连眸光也软和了下来。
她睡得无忧无虑,仿佛什么心事也没有。
“宁青青,”他低沉絮语,“你若忘却前尘,倒也不失为一个契机,你我也算是无怨无恨,好聚好……”
忽见她蓦地睁开了眼睛,长长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扑起来。
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她接了个满怀。
温香软玉入怀的霎那,说到一半的话不禁转了个弯:“……好好来过。”
他缓缓低头看着她,小小软软一团,贴在身前,暖得不像话。
宁青青瞳仁剧震,魂飞天外,根本没留意自己搂了个什么东西。
方才,她的菌丝,碰到了一只蚯蚓!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会非常非常顺手地把它给……吸收掉。
幸好她反应够快,非常及时地抽离了菌丝,但是,菌丝已经非常忠实地记录下了蚯蚓的……手感。
说手感还轻了,菌丝几乎是五感俱全,更糟糕的是,那个软哝哝的感觉已经刻入骨髓,深深记录在了她的神识里,甚至菌丝的波动里。
宁青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为一只蘑菇为什么会害怕蚯蚓,那一瞬间,真是把她的魂都吓飞了,她几乎能看到自己的魂儿在脑袋上方刷一下张开,撑成了一朵向上翻卷的伞帽。
她的手指脚指都在抽搐发抖,双手无意识地胡乱抓挠,一下一下,挠在了谢无妄结实挺拔的后背上。
“嘶……”他险些没绷住。
这一幕,实在是太容易唤醒某些美妙的记忆。
他闭了闭眼,冷下脸来,将她从身上扒拉开,微微挑起一丝唇角,凉声问:“想起来了?”
宁青青神不守舍,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视线却仿佛穿过他,望到了别处。
他冷眼瞥了她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一句“好聚好散”,便将她吓成这样?
他低低笑了下,道:“去灵池洗一下,换身衣裳,赴夜宴。”
见她仍然懵懂着,他干脆将她抱起来,送进了池子里。
落水的瞬间,宁青青小小地吓了一跳,旋即,她发现泡在池子里的感觉非常熟悉,而且十分舒适。
她是一只随遇而安的蘑菇,很快就把自己泡得飘飘欲仙。
连蚯蚓带来的阴影都忘了个七七八八。
可惜谢无妄很快就把她从灵池里面捞了出来。
他给她套上了一身厚重的衣裳,藏好魔纹,扶着她的肩膀登上白玉山道,踏进乾元殿。
浑黑的大殿,站在殿中抬头望去,殿顶遥远得就像是黑暗的深空一般。左右各有十余根黑石巨柱,刻着古朴沧桑的巨大图案。
殿中点满了明灯,但那些黑色的筑石却像是会吸收光芒一样,明与暗异常分明,在那些看不见的阴影中,仿佛有一张张噬魂的巨口在伺机而动。
有灯光的地方,都坐着人。
一张张厚重华贵的案桌上,各自摆满了精致的食物与剔透的美酒,不过此刻谁也没去动那些东西,而是齐齐起身,俯首,恭敬道:“见过道君,见过道君夫人。”
乍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类,宁青青有一点点虚。
“无事,谁也不必理会。”他微侧过小半幅俊脸,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宁青青点了下头。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她到这里来,但是被蚯蚓吓着的她,也很愿意四处走动一下,好忘记那个阴影。
他坐上首,让她坐在他的身旁。
一群人嘤嘤嗡嗡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她趁人不备,悄悄将指尖触在那些珍馐之上,每样偷偷吃掉一些。
过了片刻,气氛更加酣热,许多人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谢无妄也随和地笑着,与几个白须老头饮酒去了。
宁青青适才便发现,一个身穿浅蓝色纱衣的女子盯着自己。
在谢无妄离开之后,这个蓝衣女子很快便拧着腰肢凑上前来。
“妾身都已许久未见着夫人了,道君倒是日日都能见着。”她的声音柔得掐出水,“妾身从前便说过,绝不敢有非份之想,只要能够伴在道君身边,便心满意足,如今终是得偿所愿。夫人您也该大度些,妾身这纯阴之体最是适合道君,阴阳双修对道君大有裨益。您要真心为道君好,就不该拦着!”
浮屠子已急忙赶了过来,低低喝止:“云水淼!”
宁青青眨了眨眼睛。
眼见已有不少人的被线被吸引过来,她颇有些不解,抬手遥遥指向谢无妄,问云水淼:“你是想和他繁殖?”
众人狠狠一噎,还未回过神,便听着宁青青又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句——
“可是,他不行的呀!”
第24章 梗直无双
宁青青心平气和且严肃认真地告诉云水淼:“他不行的呀!”
这是事实。她摄取了谢无妄的信息素,可是根本制造不出孢子。
他没有繁殖的功能,她已亲身试过。
身为一只友善的蘑菇,当然有必要提醒后来者——这就好像孢子们飘浮在风中一起前进时,飞得快的孢子发现前方有焦土,就会及时给后面的大伙发信号,能迫降的及时迫降,避免一起掉坑。
一个道理嘛!
这种时候,后头的孢子都会努力摇晃脑袋,感激前方的倒霉鬼。
宁青青微歪着脑袋,等待云水淼的感谢。
然而云水淼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懂礼貌的人,她完全没有要感谢自己的意思,并且脸色非常难看,像个阴沉沉的染缸似的。
算了,不和低等生物计较。
宁青青转开眼珠,后知后觉地发现,浮在巨殿中的那一层热闹喧嚣的气氛已然彻底凝滞。
有一瞬间,连微微晃动的灯影都静止下来。
众仙君瞳仁微颤,擎天定海的掌心里,杯中酒液荡起圈圈涟漪。
不动声色的视线迅速交换——听错了罢?
“噗——”一个异常瘦高,留着两撇八字小胡须的男子喷出了一口酒。
浮屠子同情地望向同僚。
这八字胡修士便是谢无妄随手提拔上来的左前使白云子,此人从脑袋到屁股都只有一根筋,向来是收不住话、藏不住情绪。
喷了酒之后,白云子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便努力担起了替道君打哈哈、重新活跃气氛的重任。
他放声大笑:“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道君啊哈哈哈哈——”
他的本意是想夸道君夫人幽默风趣,敢拿道君开玩笑,但是脑袋里词汇量不太足,压力又有一点大,于是就蹦出了这么一句。
此言一出,偌大的乾元殿更是一片死寂。
白云子讪讪挠头。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更怕气氛突然安静时,只有你一个人的声音。
比这还要恐怖的是,当你的声音消失之后,气氛比原本还要更加安静。
白云子:“……”
八字小胡须抖一下、再抖一下。
他发现自己好像办了个蠢事,没敢往谢无妄的方向看,讪笑着望向宁青青,想要补救一下:“请夫人恕罪,属下绝不是笑话夫人!”
众人:“……”
不是笑话夫人,那就是笑话道君咯?
众仙君嘴角抽搐,十分同情这个傻子。
谢无妄安安静静地浅笑着,鸦长的眼睫投下一圈扇影,眼底看着似有些发青。他身体微斜,懒散不在心的模样,手中的杯盏一晃也不晃。
周遭的人就像是一群把触角缩回壳里的蜗牛,气都不敢喘。
宁青青看向白云子。
她感觉到对方的歉意,立刻友善地安抚道:“没关系的,我已经尽力了,试了好久都不行。”
众仙君:“……”
白云子:“……”
夫人是对着他说话,不回都不行,憋了一会儿,白云子憋出一句:“您辛苦了。”
在场诸人不禁齐齐发出了灵魂之问——我为什么要多长一双耳朵?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一片死寂的大殿中,忽然浮起浅浅的轻笑。
温柔、凉薄、不以为意。
此刻敢笑的只有一个人。
他一笑,众人赶紧呼出胸间那口浊气,尴尬无比地缓缓开始活跃气氛。
便在这时,靠近上首的位置,忽然有人捏折了银箸。
“啪。”
这一席上,坐着两个人,都身着暗红色的华贵重装。目光投过去,立刻能感觉到浓重的血腥肃杀之气。
这两位,是刑殿的殿主与副殿主,也是一对兄妹。
殿主名叫虞浩天,生得浓眉巨眼,五大三粗,他灵力属土,却炼了一身精铁一般的腱子肉。捏断银箸的那只手大得出奇,乌黑的指甲缝异常醒目,那都是常年累月淤积沉淀下来的血渍。
他将断箸拍在案桌上,凌厉至极的威压爆出。
“放——肆——”
低低的闷喝声回荡在高阔的大殿中。
坐在他身旁的副殿主虞玉颜浓妆美艳,是个丰满风情的大美人。她伸出一只涂了深红蔻丹的玉手,压向兄长,示意他冷静。
“吾掌刑典,”虞浩天重袖一震,俯身、站起,大步踏前,“正殿之上,造谣滋事,辱及君上圣威,此罪当罚七鞭!”
这一位,是谢无妄的刀。
浮屠子若是奸佞,那虞浩天便是血煞。
刑殿殿主,手上的血腥和人命不可计数。他极其严苛冷酷,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一切按律法办,就连谢无妄的情面也不卖。
早在千百年前,便有无数人盯着这个殿主之位。谁都以为他胆敢忤逆道君,肯定很快就会被贬下圣山,没想到一年又一年过去,虞浩天稳坐刑殿那张铁椅子,压根不动如山。
久而久之,谁都知道连道君也奈何不了虞浩天,犯了事的人,也就不再求到道君面前。
虞浩天极招人恨,无数双眼睛日夜盯着他,就盼着他出事。奈何此人不仅对别人狠,他待自己更是严苛,洗脱脱就是一本行走的律典,谁都拿不到他半点错处。
此刻,见到这个掌刑的阎王头子对上柔弱无用的道君夫人,旁人不禁轻轻屏息,替宁青青捏一把冷汗。
道君夫人定是被那云水淼给气糊涂了。冲动之下,祸从口出。若当真在这殿上当着众人的面挨了七鞭子,她从此还做不做人了?
只不知,道君会不会为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夫人出手?
众人齐齐屏息,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谢无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