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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天鹅肉-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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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标志性的季式冷淡在他张星野身上具有同样的功力:差点就不能呼吸。
  未知,等待,这一天,鬼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却又哪能想到临到午夜,风尘仆仆,千里之遥赶回了他的萱。开门那一刹那,惊喜就没了,剩下的是说不出的心沉和惶恐,因为,她懒,懒到从不会主动表达什么,对他做什么,一旦有,那必须有个让她肯用力的结果,就比如,第一次说出她的名字:季节的季,萱草的萱,紧跟在后面就是: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
  这千里的路,夜半归来,希望的又是什么……
  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墨水痕迹,毫无感觉。低头,黑暗中,什么也没有。
  再抬头,目光顿住,那扇窗,堂屋的窗怎么会让他的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难道说他真的为了这个小丫头已经毫无底线了么?看着那权威深重的黑暗,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而那扇小窗,同样的寂静,却是一眼就心慌。这熟悉的感觉早已习惯,她在身边的时候觉得拥有一切,一旦离开,就都归零。
  她从来没有出尔反尔,从没有说过不算,却不妨碍一次又一次在他心里放只猫爪子,挠得难受。
  太突然,他此行幻想到劫持,都不敢幻想这样的结果。
  这如果不是梦,一定比梦更绝望。
  手用力握了一下,僵直的手指磕响了骨节,握着手机,犹豫一秒:萱,睡了么?
  发出去就后悔,可他没动,抱了手臂,看着角落里的小窗。
  很快,手机一亮:嗯。
  一个字,心头就一热:不睡行么?
  刚发过去,手机就响了,张星野赶紧接起来。
  “怎么了?”她问。
  “我……睡不着。”
  “很快天就亮了。”顿了一下,轻轻地:“啊?”
  她声音很低,压在耳边,哄他。太不熟练了,生疏得张星野不由挑了下眉,紧紧握着手机,话筒里只剩气息声,很轻,很暖,舒服得定格好久……
  “萱,”
  “嗯,”
  “我睡不着。”
  大男人又一遍说睡不着,噗嗤,她轻轻地笑了。
  电话毫无意外地挂掉,手机的亮光消失,依然热乎乎的,心莫名踏实了些,抬头,深深吸了口气,风凉,夜更难熬了……
  张星野正要转身,忽然,不远处一声吱嘎声,门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双臂抱在胸前朝他跑来。
  他赶忙迎去,十几步的距离,刚张开手臂,她就到了,一把搂进怀里,用力,紧紧的。
  好像这才是第一次见,习惯了的冷风里习惯着胸前这不用力就感受不到一团柔软。张星野埋下头,她的味道远比她的呼吸重要,不说话的时候,她的温度可以让一切都化掉……
  两臂叠着硌在他心口,贴着那冰凉的脸颊,季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眼睫在颤,不得不轻轻闭上。深夜的宁静和她的承诺,哪一个都不能让这男人安生,这么久来始终没变过的只有抱她的力气,即便,已经消瘦如此……
  风越来越大了,可她一点都不冷,发丝飘飘的在他肩头。倦意袭来,软软的舒服,好想睡……
  “萱,”
  “……嗯,”
  “萱……”
  不知所谓地一声一声叫她,像曾经缠//绵时把持不住的喘//息,季萱睁开眼睛,轻轻咬在他耳边,“我们去西屋。”
  “……不早了。”
  “我不走。”
  “那……”他蹙了下眉,嗫嚅道,“明天一早,季老……”
  冷风里,款款白衬衣的男人担心着天亮的清白。季萱笑了,如果是曾经,这一笑就了之,再看一眼都多余,可现在,手臂抬不起来,唇轻轻蹭他,“那就在这儿。”
  正要再闭上眼睛,又听他说,“冷吧?”
  一点都不。可没等她吭声,人突然被放开,看他大步转回房中,拿了一条毯子出来,匆匆一瞬就又在眼前,忽然离去的怀抱还没有冷下来就被裹进厚实的毯子里。
  发生得这么快,季萱有点懵,直到男人的气息喘在她耳边,她才发现原来刚才她错过了离开,而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保护住了这个姿势。笑容在唇角边怎么都散不去,窝在他颈窝,季萱悄悄笑,这家伙就是这样,就算是个形式也要走得实实在在,这一夜,他是真的怕去睡……
  深秋的夜,老城根儿的风,绕在他们周围,越绕就抱得越紧,也不知道这样能显得清白多少,只知道今晚她再不会有任何空隙独自一个人去想,去睡,去反悔……
  “站着累么?”男人的声音压在喉中喃喃地,“要不要去那边椅子坐?”
  暖暖和和地窝着,季萱摇摇头,毯子拿得急,他来来回回都只有衬衣,坐下,一定会冷。
  就这么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两人像一株缠绕的盆栽,好在黑暗抹去了尴尬的形状,那窗后的眼睛便也在心里变得安静了,张星野低头轻轻揉着怀里的女孩,“你刚才怎么在季老的书房?”
  “找这个。”
  说着她从怀里托出个本子,看不出颜色,却认得出形状,是户口本。张星野怔了一下,抬手握住,已经捂热了,皮面的温度实实在在地在他手中,比手指上墨水的痕迹清晰又有分量。
  “吴建在路上了么?”她问。
  “……哦,是Tony。”
  “嗯。”
  本子被她重收回去,裹进怀里。
  趴在胸口,安静像一只窝冬的猫。头发已经散下来,没了那只小卡子,温柔了许多,身上是那套轻薄的淡紫罗兰半袖睡衣裤,医院昏迷时他匆匆买了这套给她换上,那天手哆嗦,内裤都给她穿反了。高原已经要下雪了,怎么也不知道换?
  她从来如此,要做什么,就去做,只是,这么单薄跑出来,夜半不开灯去老父亲的书房找户口本,这悄悄私奔的架势,跟刚才讨遗嘱的理直气壮实在差了很多。
  张星野微微侧头,没有月光,地面上几只夜灯零星着一点光亮映着她的脸,身体再软,小脸也寒,此刻睫毛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不动,心疼,不说,也心疼。张星野蹙了眉,轻轻闭了眼睛……
  她其实……哪来的坚硬?幼儿懵懂便失去了妈妈,看护她的阿姨又迅速嫁给了她的爸爸,三个大人的离去和背叛,小孩子的整个世界都塌了,惊愕,痛苦,恨,这些情绪她哪里分得清楚。就这样,拗着自己慢慢长大,继承了父母卓卓的才华也继承了他们双倍的孤独和冷漠。
  她长大了,有过男人。不只一个。
  比起没能早早碰到她,那险些就擦肩而过的后怕才是夜里让张星野最不能安眠之处。他嫉妒过她的男人,可那个人从来就不是顾辰,更不是心伟,而是那位所谓的……大哥。
  那个时候,她还小,寄读来的钱方若就这么走近了,走近她的恨、她的怕、她的可爱和软弱。这份不保留,永远停留在那个不会遮掩的年纪,别人再也不可能有。
  可为什么,她又拒绝了大若?他爱她,保护她,一样细腻怪诞的灵感,一样沸腾的激情,他们的合作天衣无缝,彼此成全。她是他的女孩,是唯一能在心理和生理上永远刺激他的女孩,他却放手让她走。其实,钱方若何尝不知道,这拒绝不是为了不爱,只是不想再失去……
  顾辰,开启了女孩的情窦,一路陪伴,耳鬓厮磨,她却没有把心里那执着的恨和思念分给他,甚至没有告诉他: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是怕吧?怕他知道她阴沉积淀的心里根本就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彼此忠诚、长相厮守。
  又是一场不堪的背叛,她的平静远大过了痛。天知道,那天深潭边她差点了断自己,是为了顾辰,还是这个世界再一次坍塌让她坚定了绝望。
  现在,一切过去,她终于还是选择了跟大若走。
  这些年,钱方若有过很多女人,私生活是这位大师最与人诟病的地方。也正因此,她才这么安稳地待在他身边。这种陪伴,不存在拥有却能永不分离。
  此刻,她在怀里,张星野忽然难过得不能呼吸。他太知道她了,同样失去最爱的妈妈,同样被父亲赋予了丰富的任性和孤独,也正是这样无理的任性才把人生撑到了今天。可他,在碰到她那天起,就不想再孤独了,却依然任性,想绑着她,和她厮守。他是那么惧怕西藏,惧怕那个纯净到没有欲//望的地方会让她终于意识到身边的大哥才是她的归宿,而他张星野,永远飞不了他们那么远,那么自由……
  也许,Tony是对的,那些从来不入耳的话此刻每一个字都变得沉重。他是太自私了,想要她的心强烈得已经让他模糊了对她真正的了解和心疼。
  “萱……”
  “嗯,”
  “真的要嫁给我么?”
  “嗯。”
  沉默又陷入黑暗,季萱扬起脸,看他。这一声问,坐实了一夜的纠结。一个从来都只要结果的男人,在这最后的一刻,竟然犹豫了。抬手,轻轻摸他的脸,不,他没有变,只是……死过一次了。
  “萱……”
  “你不想结了?”
  男人的眉头又紧了一些,吁了口气,“嗯。”
  很简单的一个字,冷风里十分清晰。娶她是一个执念,他根本就放不下,魔怔一样的一个坎,这个坎依然在心头,这辈子他都不一定过得去,只是此刻,他的心实在软得难受,幸好有夜,才能如此,他知道,过了今夜就再也不会这么软,软到对她放手……
  “为什么?”她问。
  他没答,握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揉搓,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跟季老生气了?”
  季萱抿了抿唇,“你想说什么?”
  “季老他其实……”开了个头,张星野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那老爷子不是个凡人,他畏惧又敬重,可面对这恨了老人一辈子的小丫头,他应该完全无条件地跟她在一起,今后的事,慢慢来吧。“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以后,也挺好。”
  “你是拒绝我么?”
  “我是不想强迫你。”
  她闻言轻轻挑了下眉,嘴巴一抿,“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让你觉得你真的能。”
  张星野笑了,真的是无话。
  风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来,四目相对,眼底深处的彼此是这么清晰,从一开始到现在,放肆,无耻,毫无遮拦的彼此。
  移开目光,季萱微微低头,“你以为我是因为恨他,才要跟他不认可的人结婚?”
  不是,张星野想否认,却找不到这一夜突然的理由,“萱……”
  “手机给我。”
  嗯?张星野不知所以,拿了出来。
  季萱接过,打开灯光,抬头,轻轻地,张开了嘴巴。
  手机的亮光在眼前聚拢,跟着那开启的唇瓣,张星野瞪大了眼睛。白色口疮连成了一片,气势汹汹,娇嫩的小嘴里几乎看不到粉色的口腔膜。那针扎火燎一样的痛,记忆犹新,这一眼,立刻疼得他倒吸凉气!
  “萱!这是怎么了??”他太知道那烧心灼肺无法发泄的出处,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疼。”她关了手机,黑暗中讪讪道,“黑蜂蜜也不管用了。”
  “多久了??”
  看着他的眼睛,她轻声道,“你没消息么,就等得上火了。”
  没消息??从哪天开始他没有消息?从那天他决定孤注一掷赴京城……
  “我想,结婚了大概就好了。我这个人,不能等。等,就像件全职的事,没心思再做别的。”她稍稍顿了一下,“结了婚,至少,我可以,报警。”
  心都被她揉碎了,这一句,他又笑了,这就是让他魂萦梦绕的女孩,她一旦回应,就是惊天动地……
  “忍不了怎么不告诉我?怎么就不肯说一句你想我?”
  “没有忍不了,就是……烦。”
  女孩的声音糯糯的,也疼,也怯,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脸,“你真是神经反应迟钝,那个时候,我每说一个字都疼得揪心。”
  “嗯,疼呢。”
  张星野不由得眉头一紧,将她贴在怀中。夜那么静,那么深,黑暗无边,心却沸腾成海。满嘴的口疮,心急如火,这火是他点起来的,就得他灭掉,所以她的解决方案就是嫁给他。只是,她可能不知道,灭掉的只有表面的伤,留下的是烤焦的心神,她离不开他了,所以,他决不能再放手,不管那个障碍是人,是天,还是季萱……
  “嫁给我,萱。”
  “嗯。”
  “嫁给我,我可要求得多。”
  “我知道。”
  小声儿很认命的无奈。
  “萱,”
  “嗯,”
  “之前说的那个可不能算了。”
  “哪个?”
  “结了……咳,我可不会离。”
  又一次出尔反尔,张星野也有点心虚,毕竟,他曾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她愿意结,两年后就跟她离婚。
  “之前说,也是你说的。”
  “那天你是对的,那就是个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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