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光阴不可轻(出书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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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母出生书香,年轻时模样喜人,和周父爱得干柴烈火,最终对方却不得不向家里低头,娶另外的世家千金,将她金屋藏娇二十来年。
曾经盛杉对我说,有钱者,事竟成。现在看来,太有钱,也不行。周印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对她的感情自然深厚,也能理解母亲的难为。她并非看不起盛杉,而是她清楚,配不上。门第之见,始终是这个圈内人难以挣脱的枷锁。
因了周夫人的阻止,周印终究没能走出大门。他吩咐司机送我去学校接盛杉,我风风火火推门而入,她目光寻索我身后半分钟,始终没见到另个人出现,眼角禁不住垂下去。到医院,医生说是低烧引起的肠胃炎,需要住院输点滴。
她刚忙完论文,一天没吃东西,我趁空暇去楼下给她买了水果和粥,却被吐槽:“程改改你太抠了吧?来探望病人居然都买自己喜欢的水果。”我连反驳都懒得,干脆承认了:“你喜欢的水果都是什么红宝石罗马葡萄,以×千元/斤计价,宝宝就是买不起!”
“那宝宝买得起什么?”
“凤梨!”
“可我不喜欢吃凤梨!”
“我喜欢啊!”
“看!探望病人居然买自己喜欢的水果!没诚意!”
绕半天,话题回到原点。我陪着顾左右而言他,企图令盛杉忽略,周印的缺席。结果周印还是来了,快黄昏的时刻。我蹦跶着说盛杉想吃披萨,跑出门去买,刻意给两人留下单独的空间相处。
附近有个大型商场,必胜客在四楼。我坐扶手电梯上去,经过咖啡馆的时候,看见了程阿姨,程穗晚的母亲。她对面也坐着一位女性,我远远只窥见背影,OFFICE LADY打扮。
自打住校,我鲜少回程家,与阿姨也有段时间没见。本想过去打招呼,而后想想,说不定人家谈正事儿,我贸然前去反不周全,这才又转了脚步向必胜客进发。拿到披萨再出来,两人已经离开。
莫名其妙地,我心里有些发慌,却解释不出缘由。等到回病房,周印刚询问完医生盛杉的情况,知道并无大碍,眉头总算展开了。
他转身喝她,将露在外边的半截胳膊放进被子,顺便整理了点滴瓶的流速:“注射过快,手不会疼?”
盛杉估计难得感受他的体贴,一颗心跳得飞快,听话地往被子里缩,明眸锁定清瘦男子,小声说:“流得快好得也快啊,这样才能满血复活缠着你。”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
简直女追男范本!天才!
我躲在门背后一边感叹一边偷师学艺,听盛杉略带不满地追问:“怎么现在才来?改改不是在你家帮侄女补习?还以为会一起过来的。”
周印弯腰整理被角的姿态顿了顿,始终没敢看她的眼,轻描淡写地回:“陪解绫选婚纱。”
简单几个字,房间气氛顷刻成冰。
致死的沉默里,盛杉用透明指甲刮着点滴管,感觉滴进身体的白色液体更凉了,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半晌,她调整一下姿势,宽大的病号服不小心露了肩,却恍若未觉。
“哦,定好日子了?”
周印伸手将她的衣领拉好,从容回答:“开春。”
“开春?”她表情呆滞片刻,讷讷着,“筹备婚礼是需要时间。”
两人各有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得我都难受,想冲进去做和事老。没料,我还未冲进去,盛杉抢先从床上坐起,方才听话的小姑娘没了踪影,两鬓青色的发丝跟着睫毛闪了闪:“既然这样,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声音已然有些不稳。
盛杉讲过,若周印愿意,他有一百种方式让她打退堂鼓。但我没想到,说话简洁也是其中一种。
“宣判死刑。”
他眼神终于不再逃避她,起身与之隔开点儿距离,眸子淡漠,重复刚刚的话,一字一定。
“盛杉……”
“别等我了。”
“你被判死刑了。”
“可以走了。”
犹记月色倾城的夜晚,犹记某张花容月貌梨花带雨:“只要他一天没和解绫去民政局登记,他还没亲口对我说:盛杉,你别等我了,你被判死刑了,我就不会灰心。”
如今,他说了。
没什么比心爱的人要你放弃爱他更残忍,残忍到周印也忍不住闭眼,一手的拳头松了又握。
盛杉瞬间红眼,糯米颜色的皮肤也跟着由白到红。模糊视线里,那人的剪影开始碎裂,噼里啪啦。
“往后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别再任性。”
周印说完,脚步大动,生怕下秒就会后悔自己的决定。盛杉当机立断叫住他:“周印!”他停顿了,没回身。
“我、我就是想问问,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一个时刻,有一点点地,喜欢我?”神色凄哀。
男子呼吸吐纳快了几拍:“我说有,你就会好受些?”
并不会。如果有,她反而更难过。周印深谙此理,才快刀斩乱麻。谈话彻底终结。
他一走,屋子里的人怔了许久,接着疯了。她扯掉吊针,光脚跳下床,爬上窗,宽荡荡的衣摆左右摇动,吓得我披萨都掉在了地上,猛冲进去抱住她。
“不要,盛杉!他不爱你!还有我啊!”
女孩尖声叫着想挣脱,如同砧板上的鱼,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算了吧程改改!你爱我,只是因为我的美而已!”
“不是的盛杉!是因为钱!你有那么多钱还没用呢,别想不开啊!”
我一到关键时刻就犯迷糊,没想盛杉也一样,说话文不对题。可也因如此,我完全能感同身受她的悲伤。就像两年前,送走魏光阴那天,我其实悲伤到不能自己,只好和刘大壮上演山寨版《流星花园》,用虚无的热闹掩盖我的慌张。
没错,慌张。怕他不再回来。怕他回来不再记得我。更怕他记得的,都是我的莽撞和不好。
现在的盛杉,也是那样害怕着吧。怕他没爱过她。又怕他爱过她,却无法厮守一生。敢爱的人,注定一身伤。
第9章 得到的都是侥幸
周印与盛杉的分别,令我痛心疾首。回过头想了想,又茅塞顿开。
如果有天,魏光阴再度离开,我一定会后悔,没能向他说出口的道歉。两年前,我错过一次。这次,不想重蹈覆辙。
盛杉的情绪稳定下来,大哭一场后入睡。盛家保镖估计是接到周印的消息,速速待命。我狂奔出医院,迫切地想找到魏光阴,这才发现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更不知他家住在哪里,只好跑去教学楼找魏教授,碰碰运气。
想来运气不错,不仅魏教授还在批改作业,他也从旁辅助。
“魏、魏老。”我气喘吁吁地撑着膝头,好半晌才说完整一句话,“我能借用下魏助吗?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魏教授扫了沉默以对的魏光阴一眼,又看了看我,嘴角噙了笑意:“不能,他要一走,这么多功课交给谁?”没想被拒绝,我讪讪地扒着门框,恨不得立刻从眼睛里滴出水,打动对方。
“我去去就来。”
听得一句压低的温吞声,视线一闪,魏光阴已经从我身前掠过,去到门外。如梦初醒的我赶紧立正,追他而去,忽略身后泼出的恶作剧的笑意。
“欸,喂。”
青年男生腿长,稍微跨大两步,就感觉要消失在拐角。我迫不及待叫停他,观望了四下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干脆不管不顾拽住他,到附近的小凉亭里。
周边树木的皮开始剥落,露出嫩生生的青色,植物香气四溢,和面前人的气质特别相配。
不知道我已经心猿意马的魏光阴,始终保持沉默,只用一阵接一阵探寻的目光将我打量。片刻,我小心翼翼放开他的衣袖,踟蹰许久才弱弱地问出一句:“你还在生气吗?”
他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头顶那轮冬日难得出现的太阳,印得他眼波莹莹亮。我的脸却白了好几分,鼓足勇气才将埋藏心底的话诉诸。
“没错,魏光阴,我确实和所有人一样,无法不去注意你的精神状态。以前,我一直骗自己,既然是好朋友的话,就该百分百信任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不是吗?可很抱歉……”
“抱歉,我不想欺骗你。我终究是个特别普通的女孩,没什么过人之处。两年前就这样,现在亦然。但是、但是……”
他盯着萧条树木的目光渐透,保持一言不发,我更慌张了:“但我有在努力啊!”
“很长时间我都在懊恼,为什么我会和别人一样,害怕你、怀疑你。后来我想通了,原来,对一个人产生的情绪是无法控制的。就像曾经你忍不住痛恨萧何的自以为是,可最终还是导人向善。就像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所以,就算害怕、就算怀疑,也还想和你……做朋友。想在全世界与你对立的时刻,站在你那头,哪怕孤军奋战,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不可否认,魏光阴被她最后的“孤军奋战”攻克,遂侧身,隔着萧瑟的空气短短看了她半秒。女孩儿小脸煞白,生怕自己会愤怒到走掉般。
他原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抚下对方亢奋的情绪。没想她十足的急性子,倒率先靠近了一步,用堪比丝绸光洁的眼神诚挚地望着他,小声请求。
“那么,你能理解吗?”
“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对程改改的感觉,一直很复杂。明明两人只拥有些许年少记忆,可看见她,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句,似是故人来。她的存在像是被削尖的钢铁,一次次穿破魏光阴设下的结界。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有办法大大咧咧地闯进,登场的方式令人猝不及防。就连他只身到美国,也始终对她每个模样记忆犹新。
与刘维吵架时的搞怪耍宝、遇见难题时的坚韧不屈、面对萧何的视死如归……
“魏光阴……”
正回忆,程改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不说话,就是默认不再生气?”
她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娇态,像小女生对着男朋友耍赖撒娇,令他生出一些未曾体验过的化学变化,赶紧偏头,拢手咳嗽一声,鬼使神差地吐出两个字:“白痴。”转身就走。
被骂的程改改反而高兴极了。因为一向有礼有节的男生肯骂她,说明她还有存在感。立刻原地蹦起,追着他不放,上下左右转悠,声音和眼神都明快了起来。
“看样子就是原谅我了呀?”
魏光阴侧头向外,声音闷得古怪:“说不原谅就不跟着我了吗?”
她再度绕到他视线的正面:“那你今天别想回办公室了。”
这次,他没有躲,停下脚步定定地看她,面色略微生了风:“我今天回不了办公室,你的作业基础分就减半。”
程改改难得不怕别人用课业威胁自己,踮了踮脚尖,夸张道:“哇,魏助教终于肯小的两眼了,好激动!”又有了精神。
他忍住笑意,佯装绷着脸,视线牢牢锁着她:“确定我是在看你,不是在瞪你?”她更来劲了:“哦?是吗?原来魏助瞪人也这么帅的吗?”他胜负欲起,不甘示弱,“拒绝人的时候更帅,要看看吗?”
程改改小鸡啄米地点了点下巴,作恍然大悟状:“看来魏助还没彻底原谅我呢,那……这样呢?!”
她伸出手,在自己脂粉未施的脸上一阵比画恶搞。刘大壮说过的,这表情被她做出来,有种专属的好笑。果不其然,魏光阴彻底破功:“扑哧。”忍不住用指尖戳她的脑门,“你是不是傻。”
一时也没觉得亲昵,程改改却红了脸。
还在回味那记脑门杀的我,忽听魏光阴问:“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我愣:“什么味道?”
“起先以为是梅花的香味,现在又觉得不只梅花,还混着其他不知名的淡香,时远时近。”我在他身边左顾右盼寻找来源,长发被一阵清风撩起,翩跹到鼻尖,忽然反应过来,莽撞地抓了一把头发给他闻:“是这个味道吗?”
魏光阴只嗅了一秒,旋即确定:“洗发水?”我猛点头:“去屑,就用海飞丝!”
为什么老是不能那么端庄……
小花园里,阳光懒懒地晒在身上,清新的空气与清香扑鼻。好半晌,男生移开目光向前走,自言自语。
“是我认识的那个姑娘。”
懊恼之余,我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继续上蹿下跳追问,忽听得有人叫他:“光阴?”双双回头,发现竟是齐悦英,他的母亲。
见她,魏光阴也有些惊讶:“悦姨?”我傻了。
悦姨?不应该叫妈?
后来叶慎寻吐槽我说,他只说过,齐悦英是当家主母,可没说是魏光阴他妈。
据称,魏光阴两岁多的时候,他母亲便因病去世。齐悦英进门后,他被对方一手带大,看起来相处应该很融洽,因为像她这么一个大忙人,竟会抽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