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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涸辙双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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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尽忠却习以为常的样子,抬起头看心藻,极为罕见地笑了笑,说:“你别怕,这刀好久不用,所以总得保养,不然就锈死了,这是我爹给我留下唯一的东西了,他是个杀猪匠。”
  “杀猪匠?”心藻打量了一下江尽忠,面目斯文,想不到他竟然是如此出身。
  “我十岁时遇到了老爷,那时我还跟着杀猪卖肉的爹过着苦日子,可惜那年闹猪瘟,我爹染病亡故,我孤身一人只能卖身为奴,幸亏那时的江少爷收留我在他身边做了贴身书僮。”江尽忠更加罕见地给心藻讲了自己的过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跟着老爷真的很久了,怪不得他那么信任你。”心藻说。
  江尽忠把刀挂回去笑了笑:“今天老爷这样不是因为你,你不用担心。”
  “不是因为我?”心藻问道。
  “是,陈年旧事了,老爷一开始也并非如此。”
  心藻不太明白,“你是说老爷……”
  “老爷并不是只好龙阳,他也喜欢过女人,要怪,只能怪那疯女人太过狠毒。”江尽忠拨着炭火叹息。
  “疯女人?”心藻心有余悸地裹紧身上的外衣,她似乎能想象到江老爷用刚才的神情破口大骂“疯女人”的样子。
  “发生在老爷身上的一件离奇案子,那时老爷还很年轻,所以这件事才会对他影响深远吧……”江尽忠说,心藻皱着眉头思虑,她完全想象不出江老爷年轻的时候,对她来说,江老爷一出生就长了这么长的胡子。
  但对江尽忠来说,一直服侍老爷到现在,老爷年轻的样子还如同在眼前一般清晰可见。
  那时江东楼年少有为文采飞扬,是京城著名的风流公子,结交的友人也都是京□□士公子,江尽忠贴身服侍江东楼,知道这些公子们在一起的玩得风流浪荡,经常去京城南郊的一座梅园,梅园的主人购置了许多名妓小倌儿供前来的公子们娱乐,那里雅致清幽,与一般青楼是不同的。
  “那时老爷喜欢上梅园里一个风韵少妇玉仙,那玉仙对老爷也很热情,她说自己死了丈夫,园主可怜她,才收留她在这里,愿与老爷交好,求一个容身之处,那时老爷是真的喜欢她,想接她回去做个妾室。”
  “那夫人同意吗?”心藻问。
  江尽忠笑了笑,“那时老爷只是夏大人的学生之一,跟夫人还不认识。”
  心藻点点头,江尽忠便继续说:“老爷同那些朋友们一起玩乐久了便觉无趣,因受夏大人影响,觉得还是考取功名才是正途,于是渐渐少去那园子,闷头在家读书,只是还惦记玉仙,常常让我跑腿送一些首饰衣裳给她。但我每次送去的时候见到玉仙姑娘,都觉得她面容愁苦,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便跟她说,老爷一定会接她回去,只需再等老爷一阵,那时玉仙的神情很奇怪,像是冷笑一般,后来又问我,我家老爷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
  心藻问:“你怎么回答?”她也很好奇。
  江尽忠看了心藻一眼:“老爷他,对喜欢的人,自然很好……老爷送玉仙姑娘的东西,她从来都是尽数收下,却从来没见她穿戴过,如果我当时注意到,提醒了老爷,也许后来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第 19 章

  屋外一片寂静,江尽忠看着心藻认真的脸庞,心里一闪而过,奇怪自己为什么要给她讲这个。
  “后来老爷考中了进士,终于想起梅园里的玉仙姑娘,那天老爷兴冲冲地来找她,想在她这里过夜,第二天便给她赎身,玉仙面容憔悴,脸上却也还是欢喜的,把老爷迎进了房中,当夜老爷就打算和她行云雨之事,玉仙把自己脱得赤条条躺在床上,老爷见她脖子上戴了一块不值钱的玉牌,并不是老爷送的,于是便问了她一句,谁知她突然眼眶通红,哭得极凶,老爷正诧异,玉仙突然发了狂似的从床上弹起,一双素手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直直捅进老爷的腰腹,差点让老爷绝了命……”
  心藻禁不住捂住自己的腰。
  “所幸当时请了京城最好的杜大夫来医治,这才保住了老爷的性命。但此事离奇的是,那时玉仙到底从哪里掏出的凶器,到现在也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这么做?”心藻问。
  “这正是最离奇的地方,刚才她还与老爷言笑晏晏,为何转脸就出手伤人,出了这件事,梅园的主人也免不了责,追究起来才知道,玉仙进梅园做□□的时候,她丈夫还未病亡,她便是为了自己的丈夫才做此营生,所以老爷送给她的那些东西,都让她典当了换钱给丈夫治病,谁知花了那么多钱,找了好些大夫,她的丈夫还是病死了,她自己又已经失身于此,深陷泥潭,觉得人生无望,于是便恨得发了疯。可按说她若要报复,总该冤有头债有主,找那些给她丈夫治病的大夫,或是找害她堕落的梅园主人,都有些道理,为何平白无故要牵连老爷,老爷对她极好,她竟反过头来捅老爷一刀,真的是毫无理智的疯女人。”
  心藻听着江尽忠的叙述只觉得玉仙十分可怜。
  “原本老爷是可以救她脱离苦海,她却自毁其路,害了自己不说,还去害老爷,老爷清醒过来时一直冒冷汗,嘴里说着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那阵子,老爷连女子服侍都不肯,禁止女子靠近他,还把家里的丫鬟全都鞭打一顿,说她们都是狼心狗肺、不能明理之物……”
  心藻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用来抽她的浸血的鞭子。
  “之前老爷对你有了兴趣,传你去侍寝,我本以为过去这么多年,老爷终于克服了自己的心魔,谁知今夜你竟做出这种事,害老爷受了惊吓。”江尽忠言下十分失望。
  “老爷官场浮沉这么多年,现在已经再难打开心防,对谁都不信任,就算是男子他也需得用绳子捆住才会安心,说到底,根源都在于玉仙那个疯女人,解铃还需系铃人,能帮老爷消除心魔的女人,你是最有机会办到的。”
  江尽忠这么说,让心藻更无语,她原本就极害怕江老爷,还让她来消除江老爷的心魔?江老爷就是她的心魔。
  “更何况,老爷已经是不惑之年,膝下无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夜之事,老爷感念夫人的一片苦衷,只是碍于心中魔障未除,无法与女子同房,这还需要你再多加努力,让老爷亲近于你,若是如此,对各人都有好处,你今后也不必夹在老爷夫人之间为难。”
  心藻心中委屈,你们都叫我努力,这到底要怎么努力?
  江尽忠抬头望了望屋外,然后说:“时候不早了,我去叫小胜给你送衣服来,然后送你回去。”
  心藻低头沉默着。
  江尽忠又加一句:“陈姑娘,好自为之,江府凶险,别让人把你害死。”
  ………………
  疯女人……
  江尽忠并未说那玉仙最后是什么下场,可心藻回来之后总是会梦见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女人,害得她终日恍恍惚惚的,楚伋也不能见,她不知该跟谁去诉说。小胜看她这幅样子觉得奇怪,问起来,心藻不肯说,小胜觉得姑娘不信任自己,也有些生气。
  夏清言从江尽忠那里听说,心藻那天晚上惊到了老爷,害得老爷闹病,于是便把心藻叫来训斥了一番,随后又慈眉善目地说:“这也不怪你,是我操之过急了。”
  翠姨在旁说:“这也怨不得夫人啊,老爷跟那些妖里妖气的男人鬼混久了,一时转不过弯来,都是他们整日不琢磨正经事,只想着迷惑老爷。”
  “心藻,心藻?”
  心藻赶紧回答:“夫人。”
  “别泄气,听老爷的意思,他没有责难你,说明他还是喜欢你的,以后还有机会,这次也是你太害臊,躲在被子里不出声,是个人也得被你吓着啊。”夫人忽然笑起来,扭头跟翠姨说:“平日里看老爷威风八面的,谁知道怎么夜里这么胆小。”然后两人一起捂着嘴咯咯笑着。
  看夫人和翠姨亲似姐妹,心藻又羡慕了,也不知怎么,她谁都羡慕。
  回到青藤苑,小胜正指使几个婆子洗衣服打扫院子,现在心藻住的地方比以前那里热闹多了,所有事都不必心藻自己做,心藻更觉空虚,她的视线越过院子的墙头看去,之前楚伋就是出现在墙那边的亭子里,现在那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好久没见到楚伋了,夫人又不让他出碎玉轩,他也一样会觉得烦闷吧……
  楚伋现在被夫人莫名禁足在院子里,哪也不能去,只得靠在床榻上胡乱翻着书,把书翻得哗哗响,珠燕正坐在门口绣花,看公子这副烦闷的样子,于是说:“公子,要不我教你刺绣吧。”
  “啊?”楚伋不可置信,“我一个大男人,学那干什么?”
  珠燕笑嘻嘻地说:“别说公子是个男人,其实就算大家闺秀也有不喜女工的,到最后都妥协了,您可知为何?”
  “为何?”楚伋问。
  珠燕:“太闲了呗,每天足不出户,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比较好。”
  楚伋瞪着她:“你看我闲吗?”
  珠燕知道话说得不对头楚伋肯定发脾气,吐了吐舌头撒谎:“不闲。”
  楚伋把自己砸回床上烦躁地闭目养神。
  珠燕伺候过老爷不少男宠,看这些男子现如今被规训为女子的样子,每日为恩宠担惊受怕,珠燕心善,对他们同情得紧,也会为他们乐而乐,为他们忧而忧。楚伋又是最倔强的那一类男子,她便更觉得心疼:“公子,老爷总是来不了,您想他吗?”
  楚伋一听更来气了,闭着眼睛大喊:“想他!我想死他了!”
  话不能乱说,说了就要应验,当晚,老爷便披星戴月地来了碎玉轩,楚伋当下心中一沉,朝院门口张望,发现夫人安排的丫鬟都被撤了去。
  江东楼一把拉上院里的楚伋急匆匆往屋里走,生怕人看到似的,笑得像是刚偷了别人地里的瓜,楚伋还没见过江东楼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原来今夜夫人不在府上,朝中吏部右侍郎朱子儒的夫人夏清若是夏清言的胞妹,清若突然染疾,夏清言便带着翠姨连夜去探病,江老爷连忙叫江尽忠给夫人准备马车。
  清若比清言小了两岁,姐妹俩相貌相仿,才华相近,朱子儒也是青年才俊,可惜为人耿直,在朝中始终难以进阶,清若对此十分不甘心,比起姐姐清言的丈夫江东楼,身居高位左右逢源,朱子儒可是差得太多了。
  这次清若染病,清言去看她,一去便听见清若躺在病榻上还数落丈夫不知变通,又得罪了谁谁谁,朱子儒不敢回嘴,窝窝囊囊地听着训。夏清言见状微笑看着她们。
  江东楼这头,前脚把夏清言送出门,后脚便赶紧来了碎玉轩找楚伋。
  江尽忠摒去碎玉轩门口的丫鬟,告诫她们不得让夫人知道,然后也跟着进了屋,听见老爷正跟楚伋抱怨夫人管天管地,还管着自己的那玩意儿。
  见江尽忠进来,江老爷笑着说:“以后娶妻可不能娶这么厉害的,知道吗?尽忠。”说完老爷便开始宽衣解带。
  楚伋观察到江尽忠眉头抽动一下,然后又恢复原样,江尽忠对老爷十分顺从地答:“知道了。”
  楚伋心中正冷笑,江尽忠忽然上前把他呼得翻个身,双手靠在一起三下两下捆在床头。
  一夜过后,夫人回来还是知道了,气得直跟心藻抱怨:“好啊,他就这么饥渴……”
  心藻以为夫人是生老爷的气,接着又听见夫人说:“……我不过就一天不在家中,他就趁机勾引老爷。”
  原来是生楚伋的气。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夫人昨天晚上不在府上呢?”心藻问道,言下之意是想告诉夫人是老爷去找楚伋的。
  “说得对。”翠姨接口道,“难不成是这小子在府上安插了眼线?我看珠燕那丫头倒是对他忠心得很,没准会帮他打听夫人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心藻连忙说,“他不会做这种事吧。”
  “姑娘,你可别小瞧了这些人,为了得老爷眷顾,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翠姨说。
  “回头给他换个人。”夫人说,心藻站在一旁不知再说什么好。
  夫人把楚伋叫过来,气势汹汹地等着质问他,来的路上外面起风又下起雪,雪花星星点点落在他头上,他进来之后在门口站定,自顾自地先伸手拂开头上和身上的雪花,然后环视屋里的几人,朝夏清言和陈心藻行了礼。
  “夫人、陈姑娘。”楚伋拱手说。
  看陈心藻正盯着自己发呆,楚伋微微笑了笑。
  夏清言把他这笑当成了受宠之后的得意洋洋,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说道:“楚伋,你可知错。”
  “错?什么错?”楚伋没明白。
  “身为老爷的侍宠,却不劝谏老爷行正路,你这是害老爷。”夏清言说。
  “我害他?”楚伋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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