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金枝-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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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柔,你不要多想,我送东西过去,只是因为感激。”
宁夫人见陈睢站了起来,遂摆了摆手,来到陈怀柔跟前,她不得不承认,当时女儿回府向她建议的时候,她的确动了心思。
陈怀柔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能借着她的同情将她与永贞绑在一起,不光儿子高兴,女儿和女婿的目的也能随之达成。
只是,她的小心思被国公府窥探出来,人家将东西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这一瞬,她竟无比的懊恼后悔起来。
宁家与沛国公一家世交甚好,彼此走动频繁,若是因为此事让两家生了嫌隙,那才是得不偿失。何况她看着陈怀柔长大,知道陈怀柔心里根本没有宁永贞,只不过是年少的友情,让她对儿子多了些照顾。
她暗叹一声糊涂,抓着陈怀柔的手,既觉得心虚冷气,又想跟她好好解释,可话到嘴边,无论怎么说,都好像理亏。
“孩子,你别怪我。”她红了眼睛,想笑,却又忍不住的难受。
她毕竟是一个母亲。
陈怀柔拍拍她的手背,脱出手来笑道,“夫人说什么呢,咱们两家多年厚交,我跟家里为宁永贞做些什么都不为过。
只是往后都不要送这些贵重钗饰,府里库房满满当当都是我的物件,娘说,自己用的自己买,不让旁人费心。”
宁夫人点头称是,又道,“你娘说的对,是我考虑欠周到。”
“那我们先走了。”陈怀柔说完,陈睢跟在她身后推着她的肩膀想往外走。
宁夫人急急叫了声,“怀柔!”
“嗯?”陈怀柔扭头,娇嫩的脸上满是明媚生动。
“没事,替我问你爹娘好。”宁夫人改口,自觉多说无益,桌上那两匣珠钗,愈看愈是碍眼,她叹了口气,慢慢回转过身子坐在太师椅上。
博古架后,悠沉的轮椅声兀的响起,接着,宁永贞出现,毫无表情的望着宁夫人。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的脸犹如冰冷的罗刹,宁夫人胸口一颤,强颜欢笑的站起身来,“儿子,你。。。。”
“谁让你这么做的?”他眸色如晦,双手紧紧攥着扶手,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你别胡思乱想。。”宁夫人怕他发狂,急忙上前想要解释。
“别碰我!”宁永贞喉咙暗哑,死死盯着宁夫人的脸,横眉怒目,“你嫌我不够可怜吗,是要把她拉进连我自己都厌恶都痛恨的生活里吗!”
“永贞,娘不是那个意思,怀柔是个好姑娘,你喜欢她,娘想让你高兴。。”
“我不喜欢她,”宁永贞一把拽下腰间的羊脂白玉如意配,明明是在笑着,却又仿佛下一刻就能哭起来,“你也别打着我喜欢她的旗号,为姐夫做事!”
玉佩掷地即碎,他调了头,决然而去。
头顶雷声轰隆隆的闷声压下,陈睢摇着手里的穗子,三两步跳到陈怀柔身前,眉眼机灵的挑了挑,“姐,咱们要去哪?”
他还真惦记起城南的桂花鸭。
“去杜府。”陈怀柔系好披风带子,于人群中同陈睢慢悠悠的边走边看,熙攘的集市,他们姐弟二人鲜衣怒马,很是显眼。
“我不去!”陈睢摆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入京后陈怀柔一直没机会去找杜幼安,从前在齐州,杜幼安有个宽敞的庄子,庄子里养了十几个好看的门客,日子过得甚为快活。
如今在京城,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虽说庄子里有俊俏郎君等着,杜幼安却是十天半月才得空过去一趟。
“你就不怕你弟弟被她看中,暗无天日的养在庄子里,日日等着她的垂涎?”陈睢夸张的勒马往后一顿,便听陈怀柔没好气的嗤道,“幼安眼睛又没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甚,不就是想去杜钰家里招猫走狗吗。”
眼看被她识破,陈睢也不羞耻,反倒笑嘻嘻的讨好道,“姐,你在杜家多待会,差不多咱俩前后脚回府就行。”
“去吧去吧!”陈怀柔挥挥手,陈睢便夹起马肚,飞快的奔走了。
噼啪的雨点骤然砸了下来,叫人猝不及防。
陈怀柔有些后悔为了炫耀新衣屏退了马车,她一手遮着头顶,一手勒着缰绳,想找个避雨的地方。
马跑得愉快,雨点砸的愈密集,不多时,头发和衣裳都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这副样子,还去什么杜府。
她调转马头往沛国公府跑,想着快些,便临时改走曲水巷。
曲水巷的尽头有个曲水亭,亭子里站着一人,他正迎着前方的马蹄声,负手等待。
起先飘如细丝的雨越下越大,簌簌的雨水冲刷着她的眼帘,长睫被雨打湿后黏腻的盖住了视线,她抹了把脸,望着亭子及时勒住了缰绳。
翻身,跃下马去。
她知道亭子里有人,却没看清到底是谁,遂背对着那人解了披风,抖掉上面的水雾,一回头,江元白提步上前,近在咫尺。
陈怀柔狐疑的逡巡四周,见再无旁人之后,不免有些愠怒。
她觉得,江元白一定是故意的,故意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那他到底想作甚!
想不明白,陈怀柔便更厌烦。
“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江元白知她困惑,遂主动承认,陈怀柔发丝湿透,黏腻的贴着白生生的脸颊,遮去了一丝明丽,人也显得柔婉起来。
“江大人有事?”陈怀柔拂了把脸,心道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专挑老娘狼狈的时候,偏他一身清冷儒雅,端的是矜贵如玉的架子。
江元白舔了舔唇,目光从她白皙的喉咙回到那双不示弱的眸子,点头道,“有几句话要劝你。”
劝她?陈怀柔觉得他的脑疾似乎加重了许多,他是以什么身份来劝自己,配吗?!
“你最好离我远点。”陈怀柔笑了笑,抬头看着亭子外的雨,有些不耐烦,“你以为自己是谁,劝我?天底下能劝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你劝我,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江元白置若罔闻,他比陈怀柔高出一头,伸出手,停在陈怀柔发边,陈怀柔明眸凌厉的一睨,江元白顿住,复又轻轻笑。
“你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陈怀柔索性别开头,大步走向亭子的斜对面,与他隔开距离后,摩挲着手臂跺了跺脚。秋雨冷,透骨的寒,整个人就像泡在一滩冰水里。
身上一暖,江元白脱了自己的外衣,两手压着陈怀柔的肩膀拢紧领口后,脸上立时被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微微恍了下,复又面不改色的给她系好领口。
陈怀柔自然不依,当即挣开后去脱衣服,江元白眼疾手快,捏住她的胳膊沉声道,“别动!”
“你再不松手我就卸了你的头!”陈怀柔恼道。
江元白闭了闭眼,松手,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来月事了,衣裳脏了。。。”他的目光往下一落,陈怀柔整个人仿佛僵住一般,半天没回过神来。
下一刻,她的脸红成了果子。
第13章
雨势湍急,檐上瞬间银白一片,唰然而下的雨水撞到地面,砸出凌乱的泥坑,花草被狂风卷折成残败的模样,肆意摇曳着身躯,耳畔间不时响起闷重的雷鸣声,天空已然变得浓黑似夜。
江元白舔了舔唇,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耳朵染上粉色,腮颊晕开胭脂,鸦羽似的长睫覆住眼眸,再抬起时,水濛濛的就像澄澈深潭浸润的寒星秋水,他咽下喉咙,一手背在身后,紧紧攥起。
看着他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陈怀柔是又气又恨,她拢着衣领,这才觉出小腹隐隐有些作痛,热意涌到双/腿间。
这种见面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咬着牙,面红耳赤的恼道,“还不转过身去。”
江元白没动,只抬起眼来看向别处,“左右已经看到了,眼下遮住,不妨事。”
他当然不妨事,有事的是她!
陈怀柔猛一跺脚,也不管外头雨大,作势要往外跑。
江元白拽住她的手腕,往身前一拉,蹙眉道,“你到底是个女子,受了凉日后便会落下病根,再等等,这雨下的突然,想必云彩过去后,就能晴朗。”
他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眼天,又垂眸,对上陈怀柔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他松了手,从容自若的退后两步,镇定后沉声道,“你今日去宁家了。”
“你管的未免太多。”陈怀柔瞪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讶然道,“你不会一直跟踪我吧?”
江元白一愣,摇头否认。
陈怀柔疑惑的盯着他,见他神色如常,不躲不避,道是自己多想了。
“我去了趟靖国公府,后又打算去刑部复核一件要案,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他正色庄容,不似说谎的样子。
江元白省略了过程,从靖国公府出来后,他让江松独自去了刑部,自己特意等在曲水亭,他知道马上要有一场暴雨,也知道陈怀柔若是走近路一定会经过此处。
他想起宁府门前,陈家姐弟二人拎着紫檀匣进门的情形,遂继续劝道,“我知道你跟宁永贞关系好,但是京城不是齐州,许多事情都在诸多人的掌控之中。
你最好不要与他交往过密,免得旁人误会。”
“谁误会?”陈怀柔觉得他莫名其妙。
“不管是谁,你都该跟他保持距离。”江元白咳了声,他忽然觉得风有点冷,吹在脸上冰凉凉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江元白,你不会。。。”陈怀柔仰着头,恍然大悟一般的审视着他的表情,江元白别开脸,将脊背挺直了些,耳朵却是被火烤过一般的燥热。
“你不会觉得,我还喜欢你吧?!”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江元白倏然瞟她一眼,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打开,又骤然收紧,指甲抠着掌心。
他记得那些年陈怀柔为自己砸银子,砸人脉,不遗余力的用她以为的“好”来喜欢他,甚至笃定嚣张的同别人讲,他江元白只能是她陈怀柔的,谁都别想碰。
他自幼失怙,性情有些敏感骄傲,于他而言,像陈怀柔这种明艳招摇的女子,最是应该避之若浼。
生了一张好看的皮囊,却是个粗俗直接的性子,她认为世间万物没有钱买不到的,包括感情,如果有,那一定是银子砸的不够多。
他想起往事,禁不住有些恍惚。
她没变,只是早已把他切除在外。也就是说,日后定然还会有一个人,会被她那般热烈且张扬的爱着。
思及此处,江元白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人往往会对得不到的东西,分外心软。
他希望,他对她,只是心软,而非心动。
江元白想提醒她的本意,是不想让陈怀柔蹚浑水,宁家的背后是皇后大皇子,一旦被牵连其中,便意味着整个国公府都要为大皇子效力,没有不流血的夺嫡,哪怕表面和平,暗地里必然存在厮杀龃龉。
“你不喜欢最好。”江元白敛了温和,一张俊脸犹如凛冬风雪。
陈怀柔怒极反笑,他可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她喜欢他的时候,自然看他哪里都好,就算放个屁,那也是冰山雪莲般的高洁。现下她早就不喜欢他了,即便他如何清雅博学,丰神俊美,还不如一个屁响亮。
“宁永贞摔断腿不是偶然,而是阴谋,幕后主导之人,正巴不得你跳进这个陷阱,沦为他们的利益驱使。”
江元白脑中一闪,浮现出宫宴那夜的场景。
只差一点,若他没有及时赶到,兴许冯谦已经得手,想起他的手曾摸过陈怀柔纤细的腰,修长的腿,江元白顿觉胸闷气短,犹如细针扎着皮肉,浑身都疼。
陈怀柔虽生气,却还是听出了话中深意,“你知道是谁,”她向前一步,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的意思是,宁永贞被害,凶手是他们宁家人!
怎么可能!
“能让宁大人不去追查,你以为除了他,还会有谁?”江元白知道她心中有了答案,遂幽幽抬起眼尾,打量着她的反应。
也好,有些事情,她早些知道危险,便能早些置身事外。
她这样的人,本就是娇养富贵花,不该被这些腌臜浸染。
陈怀柔倒吸了口气,又猛然抬起眉眼瞪着江元白,似不认识一般,在她印象里,江元白是个书生,只懂得读书写字画画弹琴,故而那些年她曾动过心思,想要让他入赘到国公府,做个衣食无忧的俏郎君。
她有的是钱,亦能保证婚后的日子江元白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只消在府里优雅的相妇教子,想想那个画面,多温馨多快活。
可是他不知好歹!
面前的人,明明还是那个儒雅斯文的长相,眸色中却有着叫人看不透的深沉老到。
官场,险恶!
“真的是吕修?”皇后的亲外甥,宁永贞的亲姐夫,吕修!
也只有他,能让宁大人息事宁人,不去调查致使宁永贞坠马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