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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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呈因当即反驳他:“无才无德之人才要靠样貌撑场面!”
荣呈玉一个头两个大:“你先听我说完呀!”
“你说。”
荣呈因别别扭扭地盯着他,紧握住他手腕不肯松开。
云照这时也到了两人跟前,见到这场面,赶紧替荣呈因理了理乱糟糟的大氅,顺带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冷静。
“你说!”
荣呈因不肯退让分毫,依旧紧抓着人不放。
荣呈玉仰天,长叹了口气,说:“陶珏这人呢,虽平日里性情是古怪了些,但大体上还是懂得明辨是非的。我看的出,寻常情况下,他还是晓得厉害轻重的。”
“那不寻常情况呢?”荣呈因追问道。
荣呈玉不小心咬了舌头:“这不寻常情况嘛……”
*
这不寻常的情况,自然就是,亲眼看他变成一个疯子。
陶珏又进京来了。
饶是知晓其打小就酷爱住在京中,却也挡不住他这样隔三差五的就来拜访,皇后背靠着软棉垫子,只觉此刻脑袋疼得厉害。
今日早间,荣呈燕还带着荣呈因愿意受封县主的消息来告诉她。当时只觉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谁知刚过午时,云家那位一品诰命的老夫人就进了宫,直言自家外孙女不适合嫁去东郡。
这位老夫人身上的诰命,是她的丈夫,老云阳侯为大晏在疆场上厮杀来的。
从前她只为太子妃时,便见当时的皇后对这位老夫人,是格外敬重。如今坐在这皇后位上的成了她,她待这位老夫人,也是不敢不敬重。
不为别的,只为她身后有先帝朝留下的一干老臣的撑腰,她不得不客气。
“妾身逾矩。按理说,皇后娘娘要寻了哪位好人家嫁去东郡,妾身本不该多嘴,可呈因是妾身的外孙女,是妾身女儿拼死都要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她卧榻近两年,一朝醒来,病还未愈,竟便要被送去东郡,阖家分离。恕妾身直言,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皇后何尝不知道,可她又能有何法子?
如果这位老夫人不来,此时她恐怕已在居正殿请旨,为荣呈因请封县主了。
可现下这情况,云家老夫人虽已经走了,原本想去居正殿的皇后却也迈不动脚了。
她怔怔地坐在殿中,一时失神。
待再回过神来,已是身边的嬷嬷提醒她该用午膳了。
满桌的山珍海味。
从前她位主东宫,每次来这祈华殿,用膳都得先看皇后的脸色。如今终于也轮到她坐上这个位子了,她花了整整三年,终于领会到了做皇后的苦楚。
原来当太子妃的她,只用看皇后的脸色,可当上了皇后的她,得看天下万民的脸色。
皇后在桌边凝想半晌,好容易提起筷子,正想用膳,却又被进来通报的宫女扰了心思。
她说,陶珏又进宫了。
东郡新王陶珏,老王爷嫡长子,出生即为东郡世子,不知何故,自小便酷爱盛都。
东郡都城为永安,陶珏如今年岁二十,在盛都呆的时日只怕比在永安还多。
本以为他当上了东郡新王,便会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封地,谁知这才一月有余,他便又到盛都来了。
活像个要债的。
皇后再没了用饭的心思,放下筷子,问道:“可是去了居正殿?”
“不是。”宫女低头颤颤巍巍道,“是,是往祈华殿来了。”
“什么?”
皇后惊直了身子,满脸错愕。
陶珏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件事,京中无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当了三年皇后,便也怕了陶珏三年。
倒不是惧怕他们东郡有多大的势力,而是惧怕他的疯。
众所周知,正常人对上疯子,那向来是吃亏且说不得道理的。
皇后对于陶珏的感受,便是如此。
陶珏是个疯子,向来都是。
皇后刚命人撤了一口未动的饭菜,出门抬头便看见有人迈进了祈华殿的大门。
来人脸上噙着笑,玉容俊面,发冠整肃,修长的一身海棠秋色,给殿内满园的苍茫冬景平添了许多活力。
“阿珏来了。”皇后勉强扯了嘴角招呼他。
陶珏自小于永安与盛都两地往来,也算是皇后看着长大的,“阿珏”这称呼,也是打他小时候就叫惯了的。
“见过皇后娘娘。”
陶珏有模有样地行着礼,叫皇后见了,眼皮子不觉跳动几下。
“都快年节了,怎么还要进京一趟?”皇后关切道,“你刚承袭爵位,东郡理应还有许多事宜没处理好,一来一往,白白要消耗许多的精力。”
陶珏满不在意地笑笑:“皇后娘娘说的是,不过此番行程只五日,不打紧。”
从永安到盛都,哪里能只用五日?
皇后讶然:“又是跑死了几匹马?”
第八章
盛都冬日常见暖阳,干燥的厉害。
皇后在接见陶珏的这小半柱香里,已喝了不下三盏茶。
“三匹马,不算什么,比不得皇后娘娘对臣的关心重要。”陶珏笑笑,放下滴水未动的茶盏,“方才已去过居正殿,皇上说,您二位,想为臣赐婚。”
“你初袭爵位,又未婚配,按年纪按规矩,都是该赐婚了的。”皇后面色和善,有理说理。
“是。”陶珏状似腼腆,敛眉浅笑,“只是臣心里,已经有了位心上人,皇上和娘娘若是想为臣赐婚,还请务必要将这姑娘赐予臣,叫她做臣的王妃。”
“哦?阿珏已经有了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
皇后神色动容,期盼着他看上的姑娘是个小官出身好拿捏的,却不想陶珏含笑点头,朗声道:“是荣安侯家,那位师承东郡苍南山的女公子,名唤呈因,皇后娘娘应当听过的。”
荣呈因?陶珏看上的是荣呈因?
“听过,听过……”皇后的笑僵在脸上,一手紧紧捏着椅座扶手,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跑来跟她说一嘴,她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两边都难做人。
她不死心地再问了一句:“阿珏当真是喜欢荣家三姑娘?”
陶珏肯定道:“是,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非她不可!”
这是什么话?
皇后心头一震,已经许久没有人敢这样大胆地在她面前说这些了。
非她不可?
她印象中,上一个这样说的人,还是宣平侯府荆家的那个独子。
可惜荆家那孩子看上的是个戏子,最后的结果,也是红颜薄命。而他亦是心灰意冷,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他是真正地做到了“非她不可”。
然而……
皇后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陶珏,见他狭长的一双凤眸眯的煞是好看,面上也笑得温和,丝毫不像信口胡说的样子,只是也不见几分真情实意就对了。
“那,阿珏可知道荣三姑娘的心思?”皇后绕着圈子道。
“知道。”陶珏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臣这般的家世样貌,外头不是人人都传,是大晏姑娘们做夫君的第一人选?荣家三小姐,莫非还有异议?”
皇后抚额:“……”
这话她可没从第二个人的嘴里听说过。
“不如,阿珏先去登了荣家的门,问问荣家人的意思?毕竟,荣三姑娘大病初醒,阿珏若急着要娶人过门,人家恐怕是要不乐意的。”
本想顺理成章将这烫手山芋扔给陶珏自己处理,孰知其竟摆摆手,大咧咧占着椅座道:“臣不急,求亲这事,还得等皇上皇后娘娘得空,亲自出面替我说媒,这才显得郑重。”
陶珏是疯子,不是傻子。
这等在荣家面前坏名声的事,自然不能自己来做。
皇后无奈道:“陛下近来事务繁忙,恐脱不得身……”
“那便有劳皇后娘娘了。”
陶珏话接的快,叫皇后再想开口,也不好再多言推辞。
真是前世欠下的债孽。
皇后头疼不已,随便摆了摆手,打发他道:“知道了,阿珏先回吧,本宫有些乏了。”
“臣告退。”
陶珏低头,礼数齐全地退了出去,却又想起了什么,停在朱红正门处,开口道:“听闻荣三小姐醒来后身子不适,不能下榻,臣这里备了些药,烦请皇后娘娘替臣差人送了去,聊表心意。”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臣名声不大好,便请皇后娘娘,暂时不要透露是臣所为。”
这哪里是求人的语气,刘嬷嬷听了都直皱眉头,偏皇后只遥遥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随他去吧,反正无论如何,本宫都是少不了要得罪人的,多一桩少一桩又如何?”
刘嬷嬷替皇后颇感不平:“可终究您才是皇后娘娘。”
“可这天下,始终是他们陶家的。”皇后看她一眼,“你跟在我身边多年,还不明白这道理吗?以后这些话,都不要再说了。”
“是。”刘嬷嬷低声应道,不敢再多言。
大晏地方四郡,除去西郡王姓白,其他皆为国姓陶姓,是正儿八经的太。祖时期便传下来的皇室贵族。除了京中皇室一脉,还真没有哪个人,能在四郡王爷面前摆脸色。
皇后自己出身小官之家,张家如今的地位,都是靠着她一步一步拉扯起来的。说好听点,也算是皇亲贵胄,可往上数三代,便会发现其出身白丁,商贾之家,连一开始的小官,都是捐来的。在正儿八经的皇室宗族面前,实在没底气得很。
*
“皇后命人送了些药材来。”
荣呈玉刚踏进荣呈因的房中,就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他眯了眼,小心打量着四周,冷不丁后背被拍了一下,一片大红盖头自天而降,落在了荣呈玉的头上,惊喜又滑稽。
“荣呈因!”
荣呈玉一把扯下大红盖头,看了一眼,愤愤地将其扔在地上,转身欲找人算账,却见荣呈因笑嘻嘻的一张脸放大几倍出现在自己面前,立时吓得后退了半步。
“没劲儿。”
荣呈因双手负在身后,轻嗤一声,绕过他,踩着地上的大红盖头走到了桌前坐下。
“你这是哪里来的红盖头?”荣呈玉问她。
“你不知道?皇后送来的。”
“什么?她送的不是那几箱药材——”荣呈玉语塞半晌,迟疑道,“不会是,塞在了药材箱子里?”
荣呈因瞪他一眼,“哼。”
“这也太心急了些。”
荣呈玉捡起红盖头进了屋,随手扔到桌上,指着它道:“你说皇后这回卖的又是什么关子?此番派来的人,只字未提封县主之事,我还当是外祖母进宫起了作用,可她赐的这些东西里,又有这玩意儿,究竟,所谓何意?”
荣呈因哼哼唧唧道:“他在讽刺我。”
“谁?皇后?”
“不是,是陶珏。”
见她一副笃定的模样,荣呈玉摩挲着下巴,起了些疑心:“你说这事是陶珏干的?你认识陶珏?”
“不认识。”荣呈因坦荡看他,“不是你们说他性情古怪的吗?将嫁衣和盖头藏在药材箱子里这种事,只有疯子才干的出。”
荣呈玉面部抽搐,舒张了半晌,最后晃着身子点头,向荣呈因竖起个大拇指,“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荣呈因盯了他良久,闭着嘴干笑两声,“呵呵。”
这笑声真是怎么听怎么古怪。
荣呈玉只觉后背发凉,照例嘱咐了她看顾好自己身子后,便欲起身往外走,却又被荣呈因一声“二哥哥”叫住。
他难得浑身端正地回了头。
荣呈因挑眉,粲然一笑:“你腰带没系好。”
“哦。”
荣呈玉低头,前后摸了摸,可腰间衣带分明系的好好的。
他皱了眉头,见荣呈因仍是笑看着他。
“二哥哥慢走!”她道。
“嗯。”他虚头虚尾应了声。
待出了她的院子,荣呈玉晦暗不明的神情才逐渐浮现在脸上。
他低头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腰带,见不知何时跑出了根红线头,软软塌塌地搭在墨绿腰带上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红丝线……红丝线?
荣呈玉一怔,顺着那根线头,扯出了藏在腰间的一方月牙玉佩。
那是块汉白玉质地的月牙形玉佩,上头穿了个浑圆小孔,系着根红绳。
荣呈玉牵着那根红绳,悬挂在半空的玉佩摇摇晃晃,不停旋转,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影影绰绰的两面。
一面是闲情山水,稍熟悉东郡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苍南山顶的景象;而另一面,只用隶书简单篆刻了两个小字,“呈因”。
她方才,是看到了?
荣呈玉眼神一暗,手里捏着那小块玉佩,似要将其粉碎,却又始终狠不下心来。
挣扎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他终于还是将东西收回腰间,妥善藏好。
眼看着人消失在了门边上,荣呈因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才渐渐隐去。
她脱力般倒在榻上,不可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