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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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看似十分受用陆远将他捧得高高的,朝其压了压手,示意他坐。
待陆远坐下,內侍恰给他换了瓯新茶,他刚才话说多了,正觉得口渴,刚端起来茶瓯饮了一口,便听天子那清越的嗓音飘了过来。
“若真如爱卿所言,那自然是好的。可朕怎么听说,突厥来犯之际,有几个将领背着爱卿私通敌军,被爱卿抓了个正着,当即下令就将他们斩首,那人头好像现在还挂着你军营的辕门上。”
陆远一口茶喝下去,还没咽,就被呛着了,抚着胸口不停咳嗽,连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沈昭笑眯眯看着他,一脸的无辜:“爱卿慢点喝,茶有得是,又没人跟你抢。”
陆远好容易将咳嗽压下去,惶恐至极地起身跪拜:“臣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沈昭格外宽容地一摆手,以满怀对臣子关爱之情的温和语调道:“没事,快坐回去吧,瞧你咳嗽的满脸通红,不知道的,还当朕欺负你了。”
陆远这才起身,慢慢地坐了回去,那张椅子却好似滚烫,烫得他愈发拘谨,惴惴不安。
沈昭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通敌叛国本就是死罪,你身为中州刺史,清理门户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事朕听过也没当回事,不过今日见着你,突然想起来了,就随口这么一说,你也别往心里去。”
陆远的脸已经僵硬了,手颤颤地从袖中摸出锦帕,擦了擦额边的冷汗,朝着沈昭低头哈腰地应是。
一阕曲奏完,凤阁送来几道奏折,陆远顺势起身告退,沈昭十分不舍,挚情款款道:“朕与爱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爱卿要在长安多住些日子,也好让朕尽地主之谊。”
陆远木然躬身揖礼:“臣遵旨。”
内侍顺着原路引着陆远出宫,缘溪而东,穿过假山幽岩,临近甬道,周遭渐渐安静下来,过往的宫人越来越少。
陆远那张俊容上总挂着的惶恐忐忑荡然无存,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脊背挺直,唇角讽意淡噙,漆黑的双眸泛着冷光,回头看向那蓊郁松林所掩映的宫阑深阙。
轻哼了一声,心道:狗皇帝,挺会演,老子就且陪你玩玩。
送走了陆远,元祐拉着瑟瑟出来,面上犹带着神往之色,痴惘道:“这也太好看了,一个男人竟也能长成这样……”
沈昭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瞧着好呀。那把你和玄宁的婚事退了,朕把陆远指给你。”
元祐登时不乐意了:“那怎么能行!”她抿了抿唇,敛去满面桃色,呢喃:“美则美矣,不过多看几眼愉悦心情罢了,他再好看,也不能跟我的玄宁比啊……”
沈昭竖起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嗤道:“不害臊。”
这一场君臣会面,就算是初次交锋,沈昭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番陆远,暗示他自己并非对中州放任不管,那里还有自己的耳目,凡有大变,皆上达天听。
夜间,沈昭横躺在卧榻上,紧挨着莲花烛台,借着烛光翻了两页《左传》,不时抬眼看一看瑟瑟。
她正坐在床边哄着钰康睡觉,等钰康睡了,她从枕底摸出未读完的书,也安安静静地看起来。
沈昭翻了个身,以手擎额,看着瑟瑟,道:“我今日暗示了陆远,有些事并非我不知,只是不说……思来想去,这暗示会不会太隐晦了,他可能没听懂?”
瑟瑟敷衍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和,目光紧凝在书页上,神思专注。
沈昭立马就觉得受到了冷落,意兴起来,想撩拨一下瑟瑟,便悠悠笑着问:“你今日和元祐一起看过陆远了,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瑟瑟翻过一页书,随口道:“嗯,好看。”
“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瑟瑟伏在书页上的手一顿,敏锐地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眼珠转了转,冲他柔柔一笑:“你好看。”
沈昭不死心,接着问:“我哪里比他好看?”
瑟瑟低眉认真想了想,觉得陆远妖冶俊美,但在阿昭面前,也还是略有逊色的。阿昭的气度属内敛矜贵,容色五官同样生得精致,更有坐看风雨,百变不惊的沉稳。
这是岁月经年磨砺出来的帝王锐气,往往让人慑于其威严,在他面前只顾着紧张胆颤,而鲜少留意他的姿容。
简而言之,就是雍贵冷厉的君王气度足够耀目,盖过了俊秀的容貌。
所以相较之下,温儒无害的陆远自然更招眼。
毕竟天间的明月再美,都不如人间的珍珠更招人喜欢。
她心里这样想,倒不必这样麻烦地去说,只凝睇着沈昭,温声道:“只要你是我的阿昭,在我心里,你哪里都比他好。就像元祐说的,对她而言,那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些的男人,又怎么能跟她的玄宁相提并论。”
沈昭一听这话,果然龙颜大悦,起身走到瑟瑟身前,抬手抚了抚她那张甜滋滋的秀唇,低头亲了一下,揽着她躺在沉睡的钰康身侧。
深夜宁谧,连窗外飘雪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沈昭拢着爱妻,静下心来回想白天的情形,不禁叹道:“是个心眼多如蚁窝的人精,也不知怎样才能令他交心。”
瑟瑟思索了片刻,卧在沈昭怀里,道:“如果真如你所推测的,陆远的父亲跟当年的淮关之战有关,那他就不可能轻易放下心防。毕竟,事情太大了,仇也太深了……”
沈昭默了一会儿,把瑟瑟往怀中紧拢了拢,坚定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自小便受了被牵连的苦,听尽了冷言冷语,我是不会把同样的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的。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这不是错。”
瑟瑟抬头仰看沈昭,看得久了,只觉他容光炫目,有着惊尘别样的风采。不禁莞尔,真诚道:“阿昭,你一定会得偿所愿,令四海归心的。如果我是臣子,也一定愿意效忠你这样的君王。”
她的话平淡朴实,却说进了沈昭的心坎。
一阵甜蜜,一阵恍惚,惊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已变成了一个和前世孑然不同的人。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可以变得这么宽容,这么温和……沈昭垂眸看向瑟瑟,再看看睡在他们身侧的钰康,只觉内心无比盈实。
大约,就是因为有所爱,又能与爱人厮守吧。
基于这种心理,沈昭觉得陆远自小的经历跟他差不多,都是年少多苦难,咬牙撑了过来,忍辱负重才换来如今的地位,若能剖开胸膛看一看,就会发现一颗心早就在疮孔之上布满了老茧。
为了将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也为了更体恤自己的臣子,让他也尝一尝成家生子的乐趣。沈昭让瑟瑟以中宫之名给陆远择一佳妇,成其良缘。
瑟瑟心思细腻,当即就跟沈昭说:“陆远也有二十多岁了,他在中州地位尊崇,又是那样的容貌,到这个年纪还未成婚,八成是已经有人了,可别抱太大希望。”
沈昭只撂下一句:“要是他真不愿意,咱们也不强求,你且张罗看看吧。”
既然要张罗,就得数算一下京中适婚龄的世家女子,消息不胫而走,把整个长安城搅得热闹非凡。
据说一天至少有七八辆马车载着盛装打扮的官家小姐‘恰好’经过陆远所住的别馆门口,不是掉下方帕子,就是丢下一枚簪子,把陆远吓得门都不敢出了。
瑟瑟觉得太夸张太不成体统了,且陆远看上去也不是很情愿,便想要将此事作罢,谁知沈昭一口咬定陆远是害羞了,男人也有害羞的时候,除非他明说不肯,不然媒还是得接着做。
瑟瑟无法,只得在长安贵女们更加疯魔之前,草草圈出几个还算相配的女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将她们召进宫中,一一相看。
未出阁的女子入宫,一般是有家中年长些的女眷陪着。恰好这几日奉安县主病了,她家千金琯琯又在受邀之列,便托了清河公主领着小姑娘进宫。
清河公主平生有两大乐事,一她自己出风头,二带着她闺女崔画珠一起出风头。果不其然,又将画珠打扮得花枝招展,带到了瑟瑟面前。
瑟瑟看着崔画珠发髻上光芒璀璨的斛珠金簪,不由得头疼。
且不说崔画珠曾经跟陆远议过婚,该避嫌,就冲她之前闹出来的那些不光彩事,就不能长点眼色,消停消停吗?
瑟瑟郁闷至极,又转念一想,要是知道避嫌,知道消停,那就不是崔画珠和清河姨母了。
事情已经这样,总不好撵她们走,只有带着一起去了晏歌台。
晏歌台建在西山上,高处两面正对着的楼阁,中间一座碎石垒起的台子,能容纳二十余名乐人,管弦丝竹相和,悠扬华美的宫廷乐章便传向两边楼阁。
瑟瑟去了偏殿更衣,特找来元祐替她张罗着,众女正安静坐着赏乐,不知谁叫了一声,趁着瑟瑟不在,乌压压围向了檐外的雕阑,朝对面的楼阁张望。
原是沈昭下了朝,召了陆远来一同听曲。
元祐见过了陆远的美色,不会随着她们大惊小怪,只坐着,边磕着瓜子,边看向面前的清河公主和崔画珠,蓦地,眉眼弯弯,狡黠灵动,颇为亲昵地冲崔画珠道:“画珠姐姐,你也去看看吧,你就不想知道陆远长什么样儿?”
第99章 99章
崔画珠抬手抚了抚耳间坠下的玉珰; 神情懒懒,像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微弯的秀唇噙着几分冷淡的不屑:“我可不去; 我自幼秉承家训; 受严厉教导,可干不出这种扒雕阑,看男人的轻佻事。”
她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是个被教导得循规蹈矩的名门闺秀; 元祐望着她这模样; 安静了片刻; 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声宛如银铃,清脆响亮。
崔画珠的脸倏然涨得通红,美眸间浮掠上恼怒之意:“你笑什么?”
元祐捂着胸口,勉强止了笑; 一脸清澈无辜道:“只是觉得姐姐说得太有道理了,瞧瞧这些名门贵女; 论风姿行事可真是半点都不及姐姐。若换做姐姐,绝不会光远远看着,看有什么用啊,得用美色|诱之才有用。这品行端正的男人,如果成了家,或者定了亲,总会离外面那些不检点的野花远点。可也总有缺少定力、私德有亏的糊涂男人; 禁不住美人撩拨; 乖乖拜倒在石榴裙下。”
“你!”崔画珠怒目圆睁; 好似目中跳跃着炽热火焰; 紧紧盯着元祐,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元祐的一番话夹枪带棍,毫不留情地把崔画珠讽了一顿,嘲讽她机关算尽,使足了手段,不过是从自己手里抢走了一个贪恋美色,上不得台面的杨宏笙。
如今的崔画珠,在元祐眼里就是个笑话,厌都不忍心厌,只剩下满满的同情和嘲弄。
崔画珠自幼骄纵,哪里受过这份屈辱,当即要发作,可一看外廊人那么多,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名门闺秀,若是吵嚷开,少不得让旁人看笑话。
加上自从她夺了元祐的姻缘,被沈昭一道圣旨羞辱了个彻底。父亲临淄侯勃然大怒,将她锁在家中几个月,让教养姑姑一遍又一遍教她女子闺德。
临淄侯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生怕得罪了皇帝,连累门庭。每每想起此事,忐忑难安,都要把画珠叫到跟前骂一顿撒气。
家里好歹有母亲护着,至多挨两句骂,并不能给画珠多少委屈受,可恨的是那跟她结了亲的杨家。
自打赐婚圣旨下来,杨家就对这门婚事敷衍至极,一点没有当初攀上公主的殷勤劲儿。吉日一推再推,聘礼下得简直寒酸,崔画珠几次撺掇她爹去人家府上闹,都被他爹撂下一句“还嫌不够丢人”给堵了回来。
她又找杨宏笙哭诉,谁知杨宏笙那个混蛋屁都不敢放一个,口口声声他不敢再忤逆家里。
若是逼他逼得急了,竟还朝着画珠发了火:“我父亲如今已经开始栽培庶子了,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为了你连前程都快搭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气得崔画珠直骂他窝囊废,可骂得多了,杨宏笙当真开始破罐子破摔,衙门也不大去了,差事也不认真办了,天天混日子,眼看升迁无望,这辈子就要在那四品官衔上耗着了。
崔画珠岂止觉得杨宏笙窝囊,她觉得自己也快窝囊死了。
千方百计,用尽心思,竟将自己逼进了举步维艰的死角。
她再心高气傲,也知道自己今非昔比,怒火稍熄,冷静下来,就知道断不能跟元祐翻脸吵嚷开。她是皇帝的宝贝妹妹,就是温瑟瑟待会儿更衣回来,也只会向着她未来的弟媳,巴不得对自己落井下石。
不说这些人,如今她母亲就坐在自己身边,不也当什么都没听见吗。
崔画珠深吸了口气,噙起淡淡一抹笑,恢复了温婉柔静之色,漫然道:“妹妹说得都对,男人嘛,都好色,谁不想娶个美貌正妻?自己姿色不如人,该怨爹娘没把自己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