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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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细想,他不觉得沈昭当真是将恩怨看淡了,只是皇帝陛下心思幽深,等闲摸不透罢了。
想到这儿,傅司棋便将心思都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揖礼告退。
夕阳西下,晚霞晕染于天边,斑斓光泽镀在龙尾道上,显得这条龙既温和,又有了些烟火气。
三司会审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才逐渐将当年的事情恢复全貌。
嘉寿三年五月,淮关战事起,嘉寿皇帝点兵遣将,封黎渊为主帅,宋玉为副帅,奔赴淮关迎敌。
同时,兰陵公主与裴元浩积极奔走于朝堂,拉拢当时凤阁和兵部的官吏,悄悄往黎渊和宋玉帐下安插自己的人。这其中便包括当时的中州刺史陆通,即陆远的父亲。
嘉寿三年八月,太后过寿,恰逢宋贵妃被诊出有孕,嘉寿皇帝龙颜大悦,在寿宴上多饮了几杯,兰陵公主主动提出送皇兄回宫,醺醉的嘉寿皇帝得意于淮关战事一片向好,呓呓醉语,无意中说出了‘九丈原’这三个字。
兰陵公主猜测这个地名极为要紧,便暗中指使裴元浩动用朝堂力量多方打听,终于知道,尚书台曾秘密拟过一道圣旨,命宋玉在合适时机率大军西撤,设伏九丈原,配合黎渊将军全歼楚军。
兰陵与裴元浩商量过后,决定勾结南楚闻太师,将这一军情机密连同从陆通那里获得的行军布防图一通交给他。
嘉寿三年九月,黎渊率军偷袭楚军,想要引他们至九丈原,楚军却事先觅得天机,派重兵迎之,黎渊不敌,向在九丈原设伏的宋玉发出求救信号。
宋玉欲救,却被陆通率中州军阻拦住了去路,双方发生了一场恶战。这期间,等到黎渊所部被楚军尽数歼灭,兰陵公主和裴元浩派出的杀手潜入宋玉军中,趁大军苦战疲惫,斩杀校尉以上品阶的官吏,意图将所有知情人灭口。
关键时候,陆通心有不忍,暗中救了宋玉,放他率残部回长安。
黎渊将军战死,黎家军全军覆没之后,黎家外戚愤怒至极,又恐宋贵妃诞下皇子威胁到岐王地位,便对宋家猛烈攻之。
裴元浩和兰陵公主亦视宋玉为心腹大患,恐他泄露当日淮关惨败的真相,命各自麾下文武朝臣对嘉寿皇帝施压,要求严惩宋玉。
举朝一片喊打喊杀,但凡想为宋家说话、力求查明真相的正直朝臣皆莫名其妙遭到暗杀,到了最后,朝野上下只剩一片寂寂,嘉寿皇帝不得不杀宋玉以安朝局。
数十页的结案陈词摆在沈昭的龙案上,他花了整整一夜,才在晨光破晓之际,看完最后一个字,将奏折合上。
魏如海推门进来,端着漱口清茶,观察着沈昭的脸色,轻声道:“陛下,马上就要早朝了……”
沈昭闭了闭眼,道:“传旨下去,今日免朝。”
魏如海应是,将茶放在沈昭手边,就要悄悄退下去。谁知刚迈下御阶,便被叫住了。
“备辆车,朕想出去走走。”
魏如海嘴唇翕动了一下,想劝,可终究没有劝出口,端着拂尘颤巍巍地颔首。
晨光微熹,薄曦初散。
长安街衢笼罩在淡淡的朝霞里,蜿蜒伸展,两边铺子陆续开门扫尘,挂起幡巾开始迎客。
零星的人烟慢慢打破安静,开始了新的一天。
沈昭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去哪儿,马车跟在自己身后,走走停停,却走到了别馆。
魏如海会君意,先一步向守卫递令牌,值了一宿夜正恹恹欲睡的守卫们瞬间清醒,惶恐着快步上前跪拜,沈昭只道:“平身,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守卫又乌压压退回去,有个灵巧的,抬手把别馆的门推开了。
徐长林果然也一夜未眠,初冬清冷,百花尽谢,院中光景实在太过萧索,他浑不在意,只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青瓷酒壶,正自斟自饮。
“给朕也倒一杯吧。”
徐长林一怔,坐着没动,只伸手拿过一只新酒盏,斟了满满一杯清酒,推给沈昭。
沈昭撩起前裾坐下,抿了一口,道:“这酒实在难喝,什么梨花白,从当年第一次喝的时候朕就想说了,跟糖水似的,没滋没味,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偏爱喝这种娘们唧唧的……”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徐长林及时打断他,抬眸看他:“父亲当年既然已经逃回了长安,为什么不替自己申辩?我看了卷宗,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喊一句冤枉,到死都没有。”
沈昭握着酒盏的手顿在空中,少顷,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他不能喊冤。当年宋家成为了众矢之的,看上去好像是对叛臣逆将的愤慨,但其实就是外戚专政,挟制皇权,说白了,他们是在逼宫。”
“黎家一心认定宋家为陷害他们的仇敌,又觊觎皇位,忌惮尚未出生的朕。裴元浩和兰陵更是心怀鬼胎,若是不能将宋家斩尽杀绝,他们自己就危险了。父皇起初是想替宋家主持公道的,可是事情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谁都没料到,向来水火不相容的黎氏和兰陵公主竟然会在这个事上达成一致。再加上权势滔天的裴家,局面一触即发,如果不能处理好,那么……”
沈昭从徐长林的手里抢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道:“皇权危矣,父皇的皇位极有可能会不保。”
他突然想起了父皇临终时的模样,才四十岁,就像被什么吸干了气血,干瘪瘦弱的像一具早该归于尘土的尸骸。
不禁叹道:“父皇心里太清楚了,他冤杀的是一个甘愿为他死,为他背负污名的忠臣,也许他这一辈子,除了宋玉,再也没有这样的忠臣了。”
院中寂落,安静无声。
徐长林道:“所以他不遗余力地要把你捧上皇位,不惜让你跟兰陵公主做交易,让你娶瑟瑟……”
听他提及瑟瑟,沈昭正在倒酒的手不由一颤,脑中一阵空白,尚未细想,便开口道:“朕已经下旨,赦免当年因宋家之祸而受株连被流放、囚禁、充作奴仆的人——你大概不知,当年傅太傅曾经秘密保下过一批本该处斩的舅舅旧部,将他们划到了流放的名单里,这些人都可以回京,官府会安置他们,尽可能补偿他们……”
说完了沈昭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是心虚么,还是觉得欠他什么……
好在徐长林没有深究,沉默片刻,问:“那裴元浩和兰陵公主呢?”
“刑部已发了海捕公文,全国通缉裴元浩。至于兰陵……”沈昭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却又故作玄虚:“要不了几日,大概就有消息了。”
徐长林这么多年,没少领教他那一肚子坏水,丝毫不怀疑他的手段,甚至连追问都没追问,随口轻应了一声。
应完这一声,徐长林猛地一怔,觉出些不对劲来。
他如今还是南楚武安侯,面前这个人是他的死敌,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这么信任他了?对他的承诺笃信不疑,对他的谋划颇有信心……这简直太可怕了!
一时间又陷入了纠结。
沈昭懒得看他这副模样,把最后一点酒喝光,掸了掸身上灰尘,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想起什么,道:“对了,淮关那边传来消息。说……楚军粮草不济,甚至有些将士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朕派人潜入丰都暗查,是那个闻太师中饱私囊,这老混蛋八成是见局面不妙,料想朕也容不下他,想卷了钱跑……”
“还有,南楚朝臣中已有投降的声音了,可你们的顺景皇帝甚有骨气,坚决不降,还想暗中派人来长安救你。至于朕是怎么知道的,朕的眼线离你的陛下有多近,朕就不告诉你了,怕你知道了以后晚上更睡不着觉了。”
徐长林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帮奸佞!”
沈昭本来不想理他了,可还是没忍住,退回来道:“你要说闻太师是奸佞,那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旁人……徐长林,像你这样不惧生死、甘心殉国的人到底还是少数,贪生怕死、贪享安宁,这才是人之常情,才是人的本性。人家想活命,你也不能说人家错。官员尚且如此,更何况百姓?”
说罢,沈昭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折腾了一下徐长林,沈昭心情好了许多,眼见街衢上热闹起来,稚龄孩童手拉手转圈唱歌谣,他立马就想起了康儿,想起了他的瑟瑟,直觉归心似箭,想要立刻回宫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沈昭几乎与传讯的内侍前后脚进了尚阳殿,内侍带来了兰陵的死讯,瑟瑟正抱着康儿在剪窗花儿,那个‘殁’字一说出来,她的手一颤,将并蒂莲的花枝剪断了。
钰康看在眼里,也不知到底懂不懂何为‘殁’字,只知他母亲心情不好了,而且是因为这个内侍带来的消息,忙学着他父皇平日里的样子,朝内侍摆了摆小胖手,捏着软绵绵的嗓子,故作老成道:“好了,我们知道了,别再说了,你退下吧。”
沈昭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随口问:“如何殁的?”
虽然他早就知道除了病逝不会有第二种死因,但当着瑟瑟的面儿,还想再装一装。
谁知兰陵竟当真不是病死的。
第123章 大结局(四)
“兰陵公主和莱阳侯到了西河镇; 正遇上大赦归来的宋将军旧部,他们中有人认识公主,又都是些在苦寒之地待久了的人; 粗野蛮横; 直接拔刀相向。而兰陵公主又没带护卫……”
内侍略有顾忌地看了一眼瑟瑟; 补充道:“伤及的是要害; 郎中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瑟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那我父亲……”
内侍忙道:“莱阳侯安然无恙。事发时; 公主说想吃藕糖; 让侯爷转两条街给她买去了……也有可能,公主提早发现了那些人欲置她于死地,所以才把侯爷支开了。这些都只是推测; 因为伤的是要害; 到发现时虽然还有口气; 但已经不能说话了。公主一直撑着这口气; 等侯爷回来了才咽; 大约是想看着他无恙吧……”
殿中悄寂,唯有流沙陷落的簌簌声。内侍退下后; 沈昭让梅姑把康儿也抱了下去。
瑟瑟出了会神; 恍然发觉身边只剩下沈昭了,正满含关切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她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其实这样也好,终归是自己种下的因; 结出了果。只是可怜了我父亲; 我幼时听说书; 总说痴心女子负心郎,可看了我父亲,我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也有痴心的男子……”
沈昭将胳膊环过瑟瑟的后背,手搭在她肩上,默默搂着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觉得我也挺痴心的。”
瑟瑟本来眼泪都快要溢出眼眶了,一下子给憋了回去,泪眼朦胧地瞥了他一眼,轻瘪了瘪唇角,勉强承认。
虽然沈昭想法设法逗瑟瑟开心,但她还是闷在寝殿里难过了好几日。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瑟瑟本就畏寒,沈昭不愿她太操劳,总是事事都想在她前头,能办的都替她办了。
兰陵的丧事有温贤和温玄宁张罗,甚至消息传回莱阳,温玲珑挂念着他的叔父,怕他伤心伤身,在年关将至的前几天,禀过公婆,带着夫君来了长安。
她是女子,本就细心,既不像温贤太过伤心总是病倒,也不像温玄宁总被朝政牵着,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细细料理,再加上还有元祐,两人商量着把兰陵葬在了京郊温家的一处庄子里。
这庄子隐蔽,平日里没有闲杂人往来,但还是怕有人会来毁坟,所以墓碑上没有刻字。
瑟瑟来时见坟墓周围收拾得很干净,供品果子整齐摆了几个小碟,只是料想除了自家人就没有人来祭拜了,显得冷冷清清,便命人拿了一些花种过来。
天实在冷得厉害,栽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活,瑟瑟犹豫了少顷,还是从婳女手里把花种接了过来。
她把宫女们撵得远远的,不让人帮忙,自己撩开裙缎蹲在地上开始刨坑,刨到一半,手里的铁锹被人夺去了。
她一抬头,见是温玄宁。
“姐啊,这大冷天的你跑来种花,你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吗……”虽这样说,温玄宁还是续着刚才瑟瑟刨出来的坑继续刨,并十分熟练地指挥瑟瑟给他打下手。
男人力气大得多,不出半个时辰,花种便入了土,温玄宁招呼来了庄子里的花匠,嘱咐:“这是仙女种的花,你们得看好了,要是赶明儿冻死了,我饶不了你们。”
花匠愁眉苦脸地应下。
经温玄宁这么一折腾,瑟瑟那积郁沉沉的心情倒好了许多,凝着他的侧颊,轻笑了笑。
两人都没有多言,却极默契地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头,上了三柱香,又将石碑仔细擦了一遍。
温玄宁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边擦边絮絮念叨:“娘,您也别怪我们,这实在是您生前树敌太多,怕被人刨了坟,所以才不敢刻字。您也别怪爹不来看您,他病了,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