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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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伴随着这声长长的叹息,屋里的烛火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火苗犹如游丝。
开着门,风声呼啸,段大学士抬起眼,瞧见外头的梨树下飘飘然是一场梨叶雨,夜色低沉,室内透出的微光照亮了地面,残缺枯碎的叶子被高高吹起,再重重摔下,粉身碎骨。
沈秋低着头看的是靴子上的花纹,瞳孔却散开了,心神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她的嗓子似乎被异物堵住了,说的很是艰难,异常的干涩,“蓬莱长生药,真的存在吗 ?”
蓬莱,那个传说中存在的国度,海外有仙山,其中一座,名为蓬莱。
李兆听到沈秋的问话面色未变,依旧漠然,他闲闲坐在一边,显然不欲置身其中。
那这问题便只能段大学士来答了,“蓬莱啊出宝贝,但是活死人肉白骨这类都是仙家手段,世上哪有长生药?你可见蓬莱长盛不衰?不还是该悄无声息的没了就没了,世间兴衰是大道。”
所以没有长生药吗?
窗外的风刚停了此时却又在作妖,吹动了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失焦的瞳孔聚在一起,沈秋听见这话觉得只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眼眶有些发红,声线不自觉的带上了点颤抖,圆袍衣袖下的手紧紧攥住了椅子的扶手,指甲直接凿了上去。
“那到底所谓的长生药是什么?”
沈秋咬紧牙根,一片酸疼,说不出来更具体的什么滋味了。
她爹爹为此蒙冤受辱,举家搬迁远避乡野,紧跟其后,刚搬到小乡村不久,她妹妹便被拐走了,找到时只有被狼咬了一半的尸体。她爹娘心胸郁结,早早就去了。
临死前,她爹还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张着唇说,“陛下,长生药,我没偷。”
只因一个长生药,她便家破人亡。
而今却说长生药只是个虚妄?
她兜兜转转来了京城,发誓要为父亲雪冤,但是找来找去,却发现导致她家祸乱的根源并不存在,只是世人编造。
只是……虚无的……被世人编造出的。
沈秋用力的闭上眼然后睁开,把眼泪都挤了回去。
正是因为知道长生药不过是一场虚妄,所以段大学士知道所谓的太子少傅调换长生药的事情一定是子虚乌有。
他面对沈秋的目光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捋着胡须的手颤了颤,“说什么长生药,不过是效果稍好的补药,真正的长生药,是人心底的贪欲。”
三人尚且成虎,长生谁不想呢?这种流言只会传得更快,然后勾出更多的人心里的恶欲。
“帝王想要长生,百官想要长生,就连这治下百姓,也无一不想要长生,长生药,是有心人编造的谎话,是恶,是贪。”
段大学士自嘲似的笑笑,“可是老夫说长生药不过是效果稍好的补药,你信吗?”
空口无凭,又不是她吃了,凭什么信,沈秋扪心自问。
她不想信,也不愿意信。
段大学士微微抬眼,满目怜悯,他老了,什么也争不动了,只能做个见证者,见证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牢牢地记住那么一点真相。
“人人都这么想,所以长生药的谎言,从未被 戳破过。”
68。 穗穗(六十八) 穗穗欢喜
那为之填补上去的人命呢?
谁来负责?
沈秋唇角噙着淡淡的血腥。
李兆似有所感; 微撩起眼皮,看向门外,眉眼间是薄薄的凉意; 他不耐道,“快点儿说。”
沈秋愣了愣,反倒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她把唇齿间的血腥咽下,也往门外看了眼,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穗穗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李兆扫了眼在座的三个人,面色漠然; 仿佛他们说的事情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段大学士忍不住想起来少年时名动京城的太子李喻韫与此时犹如修罗、能治小儿夜啼的陛下李兆。
如果没有长生药; 或许皇权与世家的矛盾会爆发的更晚一些……
而以陛下惊才绝艳的天赋; 或许会是史上令人津津乐道的贤明君主……
可惜没有如果。
昔日少年纵马长街,曾经怜惜过风雨催花; 一篇文章著千古,体恤民生辛苦的温润太子李喻韫早已不在了。
早已……被所有人逼得上了一条绝路。
无论是将刀挥向了他后背的背叛者也好; 无论是知道一切不敢发声的怯懦者沉默者也好,无论是人云亦云将他逼上绝路的愚昧者也罢,木已成舟; 那位谈笑风生、温润如玉的李喻韫终究不在了,世人欠他,他未必欠世人。
段大学士有些恍惚; 他看着李兆,恍如想起来另一个人,华服美饰加诸于身,满冠珠翠凤眼凌厉的女人; 先皇后——李兆的亲母。
那日他刚给彼时还是太子李喻韫的李兆授完了课,正准备走。
“先生,外头冷,多加件衣裳吧。”李兆提醒道。
“不用,多谢殿下了。”段大学士想推辞掉。
但是他拗不过李兆,最后还是多留了一会儿,在屏风隔出的小间加了件披风。
“喻韫。”屏风外突然传来声音,段大学士认出是先皇后,他急忙系好绑带,准备出去拜见皇后娘娘。
但是下一秒,先皇后吐出了一句让他终生难忘的话。
“哀家弑君了。”先皇后的声音很稳,分不出喜怒。
段大学士顿住脚步,没有出去,他看着屏风上的花鸟山水,心跳跳得飞快。
李兆愣了愣,他慢慢扬起唇,“怎么可能呢。”
先皇后未置一词,隔着屏风,段大学士看见她在一边的位子上坐下。
“哀家弑君了, 以后你就会是新皇。”先皇后的语气很认真,不容反驳。
“怎么可能呢?”
“一个渴求长生药的君主,触动了所有世家的利益,哀家不能置家族于不顾。”先皇后淡淡解释。
李兆的声音变得不太稳,段大学士瞧到他这位学生将一只手攥紧成了拳,“为什么?父皇他明明……”独独爱你。
先皇没有后宫三千佳丽,只有一位正皇后。
“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发,这是哀家的选择,哀家的爹娘跪着求哀家,哀家的姊妹兄弟都要哀家这样去做,哀家只能在你的父皇和家族之间二择一。”
李兆喘着粗气儿,“那孤算什么?”
“李兆。”先皇后唤了李兆的名,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声线依旧很稳,段大学士看不见她的具体表情,只是听到先皇后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人不是为了别人活着的,哀家不为你活着,这是哀家教你的最后一件事。你要知道,所有人心里放在最前面的是自己的利益,当他们的利益被触动时,面对任何人,他们可能做得出任何事情。”
段大学士听到先皇后的声音又软和了些,“喻韫,原本想让你风光霁月,温润如玉,顺顺遂遂的,可是好像做不到了,把那些心软和无用的仁慈收起来吧,你仁慈了别人,别人未必会仁慈你,”
“可是长生药明明是假的!”李兆抬高了声音,他还纠结于父亲的死,“父皇又哪里做错了?”
“他没做错,他做了一个君主应该做的,削世家,哀家也没做错,世家养活了哀家,你懂吗?”先皇后站了起来,“至于长生药的真假,一言两语谁会信你!”
段大学士瞧见先皇后理了理鬓发,“哀家若是错了,不如下了地狱去。”
说罢,鲜血喷溅开。
先皇后的袖子里藏着涂了剧毒的匕首,见血封喉。
她顷刻就倒下了,满冠珠翠摔在地上,一颗东珠滚到了段大学士脚边。
先皇后气若游丝,“李兆,忘掉那些不该有的仁慈。”
她显然预见到了李兆登基后会面临的种种不顺,但是先皇后依旧做的决绝。
先皇爱她,她也爱先皇,两难的境遇,她做了最惨烈的决定。
一切的苦果,留给李兆自己去解决。
段大学士回了家大病一 场,都忘了自己怎么出的宫,他在养病的时候,却又收到鞑子入侵的消息。
不是太子殿下,已然是新皇的李兆被逼着御驾亲征,无将可用,何等荒唐!世家垄断至斯!
而逼着他的人里,有他的亲叔伯,皇室血亲。
但直到走的时候,他还是李喻韫。
那场战役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呢?
朝中内讧,甚至有人和鞑子勾结,想置新皇于死地。
军中后需整整断了半个月!
三十万大军,半月无晌!
新皇怎么熬过去的,又见到了什么,段大学士不知道,他知道那场战役赢得艰难,回来了之后,新皇李喻韫彻底像是换了个人。
当初段大学士满怀期望教给自己最出众的学生太子李喻韫了御臣之术,期待着这位惊才绝艳的学生能够成为千古一帝。
他教他儒家御下,教他待民生仁慈,教他法家之术,教他公平。
但是迎接他的学生的,从头到尾只有恶意,满满要杀死他的恶意,几乎没有人愿意为这个社稷奉献出一点,人人抓着自己的利益,就连新皇这个位置,也不过是他们谋私的另一个名头。
段大学士教的是温和推进,步步改良,可是新皇李兆头疾严重,发作时六亲不认,寿数极短,根本实现不了。
他的仁慈,会是毒死自己的致命毒药。
他成了段大学士最不愿意见着的样子,暴君。
谁知道他曾经满腹经纶,一心社稷,谁知道他曾经豪言壮志,少年锋芒,而如今不过是漠视生死,随心情杀人的暴君而已。
可笑的,反倒是这样的暴君,世家不敢动作太大了。
究竟是不是生不逢时。
段大学士曾经想过无数个如果,看见了如今的李兆一点也责怪不起来。
在场的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了穗穗进来才打破死一样的沉默。
她脚步轻快,身后跟着几个婢子。
穗穗从衣袖里掏出小本子,“今天人多,吃涮锅吧。”
新鲜的菜蔬被一水儿摆开,然后是热气腾腾的锅子。
秦斐最先反应过来,“嗯。哥哥帮你。”
穗穗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她走到李兆身边,在本子上写道,“郎君喜欢吃什么口味儿的?”
李兆略一挑眉,“嗯?”
“涮锅可以挑汤底和酱汁,汤底现在做好了,一个清汤,一个麻辣,不过穗穗可以帮郎君调酱汁,到时候蘸着酱汁吃也好的呀。”
李 兆终于打起了点精神,他漫不经心道,“要咸鲜的。”
穗穗眨巴眨巴眼,迅速回忆酱汁配比,然后拿了个小木勺端起一个小碗就去忙活去了。
李兆拿起筷箸,从摆着的盘子里夹了切成薄片的羊肉丢进锅里。
纯黑色衣袖短了半截儿,露出点清瘦白皙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隐约,那只手也漂亮,指节修长,骨肉匀婷。
他瞥了眼桌上盛装的菜品,持着筷箸继续下,清汤的也有,麻辣的也有。
秦斐满心复杂。
清汤里面下的几乎都是穗穗爱吃的。
穗穗打小养成的口味清淡,这涮锅她肯定也更偏爱清汤锅底。
穗穗调好了酱汁,就坐到了李兆的身边。
她把左手端的酱汁递给李兆,眼睛亮晶晶的。
李兆撩起眼皮,接了过去。
右手端的则递给了段大学士,段大学士爱酸甜口。
李兆略微蹙眉,他以为那一碗是小包子留给自己的。
但是穗穗已经做下来了,面前的碗里空空如也。
“你吃什么酱汁?”李兆问道。
穗穗愣了愣,反应了一下下,然后掏出小本继续刷刷刷地写,“穗穗吃清汤的就好呀,不用酱汁的。”
而秦斐也和穗穗一样,只吃清汤的便好,不用酱汁。
李兆淡淡的嗯了一声。
穗穗又看向了沈秋,亮出本子,“姐姐喜欢什么口?”
沈秋连忙摇摇头,“你快吃吧,我自己会调。”
沈秋已经调得差不多了,也坐了回来吃。
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