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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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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僚叫他吓了一跳,忙拱手受命:“去城中做什么?”
  连斟立在阶前,看着城中情形,冷汗涔涔渗透衣物。
  城高池深拦得住刀兵箭矢,拦得住攻城大军,却拦不住风。
  无孔不入的风,挟着鲜嫩肥美的肉香,裹着醇厚凛冽的酒气,钻进牢牢封住的应州城里。
  朔方军痛快畅饮,撕扯着肥美羊肉,蘸了鲜韭芥辣同米醋蒜泥,香呛浓郁得能将舌头一并吞下去。
  已不必特意派人探查,只从这里往下看,就连守城的金兵也早已没了旁的心思,狼似的盯着城外。主将几次厉声呵斥,竟都收效甚微。
  粮草之乱,乱及军心。
  金人的主帅并非莽夫,一样清楚此时贸然出城危险重重。可军心若涣散,又拿不出应对办法,最好的办法便是以战止乱。
  这一仗不能出城打……便要打在城内。
  他们蛰伏在襄阳府,为了夺江山,才会引来金人做外援助力……可那时纵然思虑的再周全,也无非各取所需、割地而治,任谁也想不到,这一把刀有一天竟会变成双刃的。
  若握不住,甚至能割破他们自己的喉咙!
  “去……城中。”
  连斟深吸口气,低声道:“将牛羊拢在一处……杀几头,给金军送去。”
  “被围的时候太仓促,羊群都在城外草场,收不回来。”
  幕僚有些为难,迟疑了下:“我朝有法令,严禁屠宰耕牛——”
  “到几时了,还管什么法令!”
  连斟厉声:“难道要等到城中军心浮动哗变,一刀将你我砍了,脑袋滚在地上,同金人解释我们不能杀牛吗?!”
  幕僚打了个激灵,吓得脸色惨白,紧闭上嘴。
  “府库出资,按市价三倍征收。”
  连斟压住火气:“去城中宣太守令,如今艰危,事急从权……解围之后,定然还有犒赏。”
  幕僚再不敢多说半句,扭头飞跑去宣令了。
  “大人。”
  连斟身旁谋士有些忧虑,低声道:“寻常人家,耕牛是命。纵然三倍征收,只怕也……”
  “拆东墙补西墙。”连斟合眼,“不然呢,还能如何?”
  那谋士一怔,低了头,不再开口。
  今日征的是牛,来日还要征收柴火稻草。若粮食不够了,还要再征粮,若敌军攻城,城内青壮都要被召集起来,负责御敌。
  这些年来,应城百姓都被官府死死压着,压得没了反抗的念头,只埋头一味设法活下去。
  可再不知反抗……也总归是有个极限的。
  若过了那一条线,城中内乱的,只怕不只是金兵。
  此事人人心里都清楚,可纵然清楚,却仍没有半点办法,只能被城外那两人一步步牵着走上这一条路。
  “不过是两个年轻人。”
  那谋士皱紧了眉:“如何能这般步步为营,抢占先机……”
  “寻常办法罢了。”连斟叹息,“只是我们先行不义,才会被处处寻着缺处。”
  谋士吓了一跳,忙道:“大人——”
  “有什么可避讳的,谁心中不是明镜一样?看看自己做的事,难道当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连斟道:“无非告诉自己,有舍有得,纵然一时舍了这些,来日也能讨回来罢了。”
  舍了疆土,来日打回来。
  舍了道义,来日补回来。
  舍了忠臣良将,舍了热血铁骨,江山代有才人出,来日还会有。
  死死攥着眼前的事,攥着眼前的野心。只要有朝一日能登极圣之位、有从龙之功,来日能补成什么样,那是来日的事。
  “名不正则言不顺,无非时至今日,已不能回头。”
  连斟轻声道:“成王败寇,走到头,看个结果而已。”
  谋士不再多说,低头退在一旁。
  “只不过……能将我们逼到这一步,那两个只怕也殚精竭虑了罢。”
  连斟立了半晌,叹了口气,终归苦笑:“过慧易夭,他二人这般耗竭心力,谁知来日如何呢?”
  …
  城外,中军帐内。
  云州太守庞辖亲自出城劳军,一片热闹喧哗、喜气洋洋,军帐里却仍冷清安静。
  该被接风洗尘的两位贵客尚未出席,仍坐在安安静静的帐子里。桌案上散落着几张纸,潦草着写了数行字迹,又被重重划去。
  云琅心力彻底耗竭,坐在案上:“不行……没办法了。”
  “少将军。”萧朔抬手,覆在他发顶,“尚不到最绝望处。”
  少将军没了力气,顺着头顶掌心温度,有气无力化成一小团:“当真不行……”
  萧朔覆着他的发顶,慢慢揉了两下。
  “这招也没用。”云琅咬着牙根犯愁,“事已至此,再无解法。”
  萧朔问:“当真没有?”
  云琅怏怏:“当真没有。”
  他咳了两声,摸过药碗喝了几口,按了按胸前旧伤。
  “呕心沥血,费尽心机,千方百计,殚精竭虑。”
  云少将军自作孽,按着胸口,重重长叹了口气:“我和我的先锋官、议亲对象、大侄子一起,也是当真凑不够四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少·殚精竭虑·耗竭心力·将军:愁。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凑不够; 云少将军与先锋官头碰头坐在营帐里头,将主意从兔子打到龙凤胎,又议了整整一刻。
  热腾腾的美酒肥羊前,礼官望穿了夜色; 仍没等来少将军与他的人。
  ……
  云州太守庞辖受邀出城; 头一次进了军中的流水宴。他被韩忠敬了一杯酒; 飘飘然得几乎站也站不住,志得意满与人碰杯畅饮; 早没了听说要出城赴宴时的惶恐忐忑。
  军中派系的流水宴!奉他为座上宾!
  庞辖与人举杯,喜滋滋饮下一盏酒; 呼出一口气。
  本朝文武相争,既是彼此看不顺眼,说穿了却更是互相忌惮。文官忌惮武官; 宫中忌惮武官; 朝堂不惜自断臂膀,一再阉割军权; 其中也不无忌惮武将拥兵自重的缘由。
  京中一个萝卜一个坑; 又积怨已久、早修补不得; 难免彼此争得头破血流。地方的官员守将; 却并没这般不死不休。
  要压制排挤,自然是拉拢不成之后的事。若当真能与军中势力交好,谁愿平白树敌添麻烦?
  不说别的,若是云州城当真丢了; 破城之罪; 文官武将哪个能逃得过?
  如今硬扛威名赫赫的铁浮屠,保住了云州城。他守城有功,难道便不能来分一杯羹?
  便不说搭上那油水叫人眼热的镇戎军; 还不知有多少好处可捞。此番千钧一发转危为安,余悸后怕都还未散,庞辖端着手里的葡萄酿,连看着只知道打仗的朔方军也顺眼了许多。
  “如今看来,那两位……”
  师爷跟在他身后,趁无人来敬酒,对庞辖悄声道:“竟当真是来挣功劳的。”
  “想来是宫中当真有些艰难,皇上已动了别的心思……年前开后宫选秀女,怕就是奔着这个。”
  师爷低声道:“要重赢圣心,自然就要做事。带一个禁军首领出来,军功自然没得说,加上去寰州调兵解危救困,这份功劳绝不小了。”
  “我那时说什么了?”
  庞辖得意道:“等闲人能从韩忠那铁公鸡手里借得动兵?本官一见镇戎军来帮忙,心中便尽数有数了。”
  师爷原本还有些怀疑,此时亲眼看了战局,却也不得不信:“大人说得是。”
  “这群杀胚还盼着那两位来坐主位。”
  庞辖方才听见礼官等人议论,嗤了一声,吞下杯酒:“那般人物,天家贵胄,什么样的宴饮没见过?岂会自降身价,来赴这等……”
  他话还未说完,听见不远处欢喜喧闹声,有些茫然,跟着探了脖子望过去。
  师爷也跟着回头,看清情形,不由一怔。
  熊熊燃着的篝火旁,人群极热闹地围着,中央站着的那两个人,面前已挤了再多出十只手也接不尽的酒杯。
  ……
  岳渠排开众人,走到云琅面前。
  他仍吊着半边伤臂,完好的手攥了酒,扫了一眼云琅:“原来还记得有顿饭吃?”
  云琅老老实实挨他训:“记得。”
  “若不是这葡萄酿软绵绵的没劲,定然罚你三杯。”
  岳渠瞪他一眼,细看了看云琅脸色,又皱了眉:“不是又不舒服了罢?别总是只带个先锋官,你那议亲的对象呢?”
  云琅没绷住,咳嗽了一声。
  “当初闹着不要同小姑娘议亲,也随你了。”
  岳渠:“我等也并非古板到冥顽不化,只要你愿意定定心找个归处,这一项也不非要卡死……可好歹要找个贴心的。”
  岳渠蹙紧眉:“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贴心。”云琅忙保证,“他待我很好。”
  “待你很好?”
  岳渠半信半疑:“你也不看看你那些亲兵——”
  岳渠话头一顿,错开云琅视线。
  岳渠用力按按眉心,有些心烦:“你那些亲兵……四处搜查,非要揪出是谁薅秃了你的兔子,你有时间便管一管。”
  云琅哑然:“是。”
  岳渠看了云琅半晌,没再问出那一句话。
  他原本想说那些亲兵的审讯手段,已不止惨绝人寰,绝非常人能调教得出来。
  刀疤带了云骑潜出朔北,回京去救云琅,是岳渠暗地里命人放出去的。岳渠执掌朔方军这些年,只做了这一件忍不住的事,自然极清楚那群夯货的脾性。
  云骑是云琅一手挑出的亲兵营,除了回京救主帅性命,剩下的任何事都绝不会擅动,只听云琅亲自吩咐交代。
  以恶制恶、以杀止杀,死士的嘴撬不开,悬着的是全军人的命。仗打到现在,没人还会天真仁慈到觉得这些手段不该用。
  ……
  可这些手段,云琅又是从哪里学会的?
  云琅这一身到今日也没养好的伤,除了当初那一处,又有多少是逃亡这些年落下的,多少是落在了那群奸佞的手里?
  既然议了亲,议亲的那人定然是在京城,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岳伯伯。”云琅笑了下,“他烧了大理寺。”
  岳渠一愣,视线钉在云琅身上。
  朔方军养大的小兔崽子,看着没心没肺上房揭瓦,其实心思剔透得瞒不住,岳渠自然也早就清楚。
  云琅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倒不稀奇。
  “烧了大理寺……”岳渠眉峰拧得死紧,“那些人没找他算账?”
  “找了。”云琅点点头,“于是我们便一鼓作气,将禁军抢回来,枢密院也快了。”
  岳渠越听越愕然,慢慢瞪圆了眼睛。
  朔方军虽然远在北疆,却也不是闭目塞听,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他听白源隐隐约约提过,只是觉得京中再风云变幻,无非夺权倾轧而已,谁得了势,朝局都一样叫人心灰意冷,故而半点也不曾往心里去过。
  这些事……竟是两个半大的娃娃做出来的?
  亦或是这小兔崽子豁了出去,为了朔方军,不惜委身哪家的糟老头子——
  “他与我年纪相仿,很英俊。”云琅及时道,“又从小就认识。”
  岳渠松了口气:“那便好。”
  “既是从小认识,又年纪相仿,该算是两小无猜了。”
  一旁礼官笑道:“这位议亲的大人,少将军何不叫我们见见?”
  云琅最愧对的就是礼官,诚恳一拱手,继续道:“这位议亲的大人……还是我的大侄子。”
  礼官:“?”
  “你究竟哪儿来的大侄子?”
  岳渠早就觉得奇怪:“你还跟谁的灵位拜把子了?早跟你说过,纵然我同端王互相看不顺眼,可我毕竟也和他同辈论交,这般没大没小的事,我也要替他教训你……”
  岳渠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白源的话,心头陡然劈开道念头。
  ……
  这念头其实早就有。
  当年端王还在,云琅动辄跑到端王府去住,起初是为了进朔方军,后来进了朔方军,跑得却反而更勤。
  端王家的孩子,书读得好,只是不善兵事,一窝子武将里头生出了个书生娃娃。
  武人大大咧咧惯了,有时难免拿此事打趣,端王还不及动怒,先惹恼的永远都是云琅。
  当初朔方军回京修整,几个欠揍的夯货去戏弄端王家的孩子,说要教他军中拳术,送了一套捉弄人的所谓“秘籍”送过去,里面写得却全是民间小儿嬉闹游戏、竹马弹弓之类云云。
  端王那个孩子脾气很好,翻看过后发现上了当,便放在一旁不管了。
  云琅那时还不曾执掌云骑,手下没有亲兵。知道了这事,赤手空拳一个人杀去军营,一拳一拳狠狠揍到了这几个混球肯认错,鼻青脸肿写了封告罪书。
  ……那以后,再没人敢拿那孩子取笑调侃。
  他们几个将军还曾打趣,整个朔方军,只怕只有云少将军自己不知道自己对端王家的孩子有意。还有人撺掇,既然两个孩子这般投契,那小云将军又不喜欢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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