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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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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准双膝隐痛,看着萧朔欲言又止。
  萧朔借开封尹理过心绪,气顺了不少。他此时心情难得好些,按云琅吩咐,多与朝臣同僚说了几句:“大人连日辛劳,如今诸事已定,该缓口气。”
  卫准终于听见一句像样的话,当即起身:“多谢王爷关怀,下官――”
  “榻前纵然无人相伴,寂寥空荡,却也该好生歇息。”
  萧朔:“枕冷衾寒,孤枕好眠。”
  卫准:“……”
  ……
  老主簿端着碗圆子进来,眼睁睁看着开封尹足下生风头也不回匆匆走了,茫然回头,往屋外张望了半天。
  这般行色匆匆,说不定是急着去见心底眼前人。
  老主簿眼看着两位小主人硬闯出条生路,身心畅快,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少,将热腾腾的圆子端过去:“王爷,醪糟煮的。小侯爷尝了说不甜,给加了甘草,暖暖身子……”
  萧朔听见甘草,眼底光芒一聚,接过来,搁在一旁。
  老主簿微怔:“王爷?”
  “分出一队玄铁卫,今夜守大相国寺,暗中护住开封尹。”
  萧朔道:“景参军回来了么?”
  “回来了。”老主簿才接了景谏,忙点头道,“路上奔波,赶了三天三夜,昨夜到的府上庄子。”
  “歇好了来见我。”
  萧朔点了点头,拿过这些天堆积的文书:“同景王府下帖,今夜我去拜访。”
  景谏是年前领命去的北疆。戎狄那时频频异动,朝中又有纳岁币割地的打算,云琅放心不下,同他商议,以沙中逐金的法子引戎狄内乱,到此时正见成效。
  经此一战,西夏的国主殒命在了汴梁,铁鹞骑兵覆灭,元气大伤。草原部族本就混战,如今内乱已成,分割愈剧。
  《伤寒论》太阳病上篇,甘草甘平,有安内攘外之能。
  安内攘外,安内攘外。
  走到这一步,外敌已到了最疲弱涣散的时候。拿下最后一座朔州城,边疆尽定,再无外患。
  萧朔看着那一碗甘草醪糟圆子,忽然想清了云琅这几日为何这般配合,叫养伤就养伤,让安睡便安睡,恨不得几天便将身上的伤势尽数养好。
  老主簿听得愣怔:“小侯爷……这就要去北疆了吗?”
  “眼下时机最好。”
  萧朔道:“西夏折戟,草原内乱,若能在开春之前收回朔州城,再无外敌环伺之忧。”
  虽说走到这一步,阴差阳错,多是借势打力才搅开了这一滩浑水。可琰王府毕竟赌赢了这一局,重掌禁军,已不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眼下朝野国中,局势皆定,各方势力一时都掀不起风浪,阴谋宵小蛰伏匿迹。
  云琅屈心抑志,陪他步步为营谋朝,等得就是今日。
  如今再无后顾之忧,任谁也再拦不住。
  萧朔端过那一碗醪糟圆子,拨了拨,又道:“况且――”
  况且……方才若非开封尹提及,他几乎已忘了一件事。
  云琅如今已经有了官职,上元节宫中宴饮,如无意外情形,必然要去。
  宫中这几日紧锣密鼓隐私密谋,为的多半正是这个。
  若能借宫中宴饮设下圈套,无论套住他和云琅哪一个,都能借此掣肘另外一人,设法扳回如今局面。
  “您是说……若是小侯爷去打仗了,便不必去宴饮,自然也落不进圈套了?”
  老主簿多少听懂了些,只是仍不舍得,低声道:“才安生几天?小侯爷好不容易回来,如今刚稳妥些了,节也不过,竟又要与您分开……”
  萧朔蹙眉:“谁说我要与他分开?”
  老主簿一愣:“可您不是奉了旨,要查襄王下落吗?”
  昨日宫中来的圣旨,萧朔借口伤势未愈不能起身,不曾出面,老主簿接了,现在还放在外堂架上。
  襄王余党虽然伏诛,皇上的暗兵营却没能捉住襄王与杨显佑。萧朔如今执掌禁军,自然也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奉旨缉拿钦命凶犯。
  “雁门关在山阴,出去就是边塞,已到了黄河边。”
  老主簿低声道:“小侯爷若带兵打仗,要去朔州。远在天边,如何――”
  “他打他的仗,我缉我的凶。”
  萧朔道:“襄王往朔州城跑了。”
  老主簿:“……”
  老主簿从未想过自家王爷能有今日,看着被小侯爷教偏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殿下,咽了咽:“皇上……连这个也信吗?”
  “若不信,自己派人去找。”
  萧朔神色平静:“我替朝廷追捕襄王,还嫌追错了地方?”
  老主簿心说纵然如此,襄王一夜间插了翅膀,扑棱棱飞到了朔州城……未免也太过随心所欲。
  昔日端王与当今皇上夺嫡,好歹也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幕僚谋士殚精竭虑谋划,各方势力拉锯博弈,一点一点打开局面。
  如今这般百无禁忌不讲道理的谋朝法,痛快归痛快,总归叫人隔三差五便心惊胆战。
  幸好还有两位小主人相互照应,肝胆相照,上乘天运。
  老主簿亦忧亦喜,终归不再多说,应了一声,匆匆去替王爷给景王府下了拜帖。
  …
  汴梁有旧俗,七不出,八不归,上九办事无不成。
  正月初七,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事不妥便不能出门。正月初八,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任一有违便不可归家。
  到了初九,祭玉皇、拜天公,天日大吉,诸事可为。
  寺庙的钟吕之音,道场的斋醮科仪。街道坊间爆竹声此起彼伏,交错热烈,像要彻底冲净不久前剑鸣马嘶的噩梦。
  向来最爱凑热闹的景王府,今夜却一片清净,只剩微凉月色。
  “你要同云琅出远门。”
  景王披了件外袍,一路追着萧朔,念念叨叨:“要见朝臣,要定章程,还要安排你走后京城的事。”
  萧朔叫他念得心烦:“不该安排?”
  “该。”景王想不通,“可为什么是我约的朝臣,我抄的章程,我出的王府――”
  萧朔扫他一眼,停下脚步。
  景王叫他看得怂了,讷讷闭嘴,缩了缩脖子:“出就出,只当租给你了……记得给我银子。”
  萧朔压了压脾气,沉声道:“拜帖之上,写了叫你今夜去大相国寺,不要回府。”
  “凭什么。”景王不服气,“你们在我府上私会,还要把我赶出去?”
  云琅不在,便没人能制得住景王。萧朔深吸口气,不同他计较,抬手用力按按额头。
  景王气势十足站了一阵,看着萧朔反应,先泄了气:“你比云琅没劲多了。若他在,定然单手拎着我,将我从王府院墙扔出去。”
  萧朔原本烦他烦得头疼,此时听见这一句,心头终归压不住一暖,神色隐约缓和了些:“不错。”
  “你今日过来没告诉云琅,是不想牵扯他,不让我回府,是不想牵扯我。若非你琰王府叫人盯死,你连我也根本不会找。”
  景王道:“若来日事败,朝臣只需说是受我所邀来赏酒,我又只需将事情往你身上一推,说是你胁迫我做的,便全干净了。”
  萧朔抬眸,眼底静得不见波澜。
  “你看似行事悖逆、肆意妄为,其实步步都将退路给我们备齐了,唯独没留下你自己的。”
  景王看着他,脸上嬉笑慢慢淡了,正了神色:“可你这样,很像是不拿我们当过命的同党。”
  萧朔神色冷嘲:“如何过命,我若死了,有一个算一个拉下来陪葬?”
  “当今皇上便是这么干的。”
  景王道:“襄王也这么干,所以皇上不敢让他活,却也不敢让他死。”
  萧朔眼底划过明锐利色,破开沉静,钉住景王。
  “你还听吗?”
  景王举起两只手:“先皇后与先帝还逼着我背了三十页纸,云琅来那次,我看他脸色太不好,没敢接着背。”
  “明日起,玄铁卫会到你府上。”
  萧朔扫他一眼:“凑够三十页,自会放你出府。”
  景王:“?”
  约来的朝臣已在厅中齐聚,萧朔不同他耽搁,回身朝议事厅过去。
  景王站在自己挖的坑里,恍惚一瞬,堪堪回神,急追了几步:“萧朔!琰王殿下!大侄子!云麾将军他夫君……”
  萧朔脚下不停,景王好不容易追上他,喘着气将人拦住:“你等等。”
  萧朔看他:“还有事?”
  “有。”景王文不成武不就,跑几步都喘,堪堪站稳,“三十页,我写给你,给你们两个。”
  “不必。”
  萧朔道:“你口述,玄铁卫会誊抄整理。”
  “我写。”景王固执道,“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襄王府看似覆灭,其实还有九星八门黄道使,藏了不知多少凶险……他为了能带你走,冒险去见商恪,占了我开的酒楼,还把我的酒楼掌柜打了一顿。”
  萧朔想起云琅托开封尹转交的那一封手书,心底翻起不知该苦该甜的滚热,在原地站定。
  景王缓过一口气:“我劝他不要去,他说不行……北疆苦寒,要带你侍寝,夜里替他暖被窝。”
  “家国天下烦得很,才子佳人又矫情。”
  景王看着萧朔:“我不堪造就,顽劣得很,又没脑子。可看见你们两个生死百年,血路熬过来的情分,叫我很想――”
  “叔父。”萧朔道,“我二人很好,不需要第三个。”
  景王:“……”
  景王:“很想现在找只机关木鸢,给你下点药,把你扔到云琅的床上。”
  萧朔抬眸,朝他伸出手。
  “……你还真想这么干?!”
  景王愕然:“知人知面不知心!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什么药?”
  萧朔道:“机关木鸢给我。我出来未同他说,要有些东西,拿回去哄他高兴。”
  景王张口结舌,一时气结,匪夷所思瞪他半晌,摸出个极精巧的木制机关鸢砸过去。
  萧朔接在手中,妥帖收好。
  景王在家斟酌数日,难得酝酿出几句荡气回肠的话,此时叫萧朔存心打岔,彻底说不出口了,捶胸顿足重重叹气。
  当年三人总在一处,景王被欺负惯了,以眼刀毫无威力地连砍萧朔,悻悻跟着往议事厅走:“可惜了今夜忙碌,你们两个还得劳燕分飞。不然这等难得好月,把盏共赏,何等逍遥……”
  萧朔眸底微微一动,看向浓深夜色,叫时局搅起的无边凌厉悄然淡去大半:“已共赏了。”
  景王一愣:“如何赏的?”
  萧朔扫他一眼,并不多说,将夜色里那一片格外眼熟的烟花尽数仔细印在眼底,收回视线。
  云少将军锱铢必较,说要给他买一百个一模一样的烟花回来,就当真不多不少放了整整一百支。
  萧朔一时忍不住算了算云将军花了多少银子,记了个账,敛定心神,推开议事厅正门。
  汴梁街前,醉仙楼顶。
  云琅放完了最后一个烟花,踏檐而回,倏然折落,站在了被开封尹烂醉痛哭死死扯着的黑衣人身前。


第九十一章 
  初九天日; 玉皇承恩。
  祈福祭天的傩仪要将汴梁城四门走遍,百戏花灯,神鬼烟火; 街头人山人海通明。
  开封府的衙役通宵巡街,幸而有殿前司帮忙; 紧锣密鼓巡着几条御道。
  开封府掌事官员生平头一遭擅离职守,抱着酒坛; 醉得险些一头祭了大相国寺后院的古井。
  云琅也是生平第一次见人这么愿意往井里跳,拍净了袖口沾的烟花火药,合上酒楼窗户; 同商恪拱手:“阁下放心; 这里信得过,又比大相国寺清净些……”
  “……”黑衣人拎着醉傻了的开封尹; 将人往榻上塞; 焦头烂额:“云大人。”
  云琅咳了一声; 堪堪绷住笑意,过去搭了把手。
  萧小王爷出的好主意。
  云琅一觉睡到半夜,赶去大相国寺; 到了后院,正看见井边坐了个酩酊大醉的布衣书生。
  要跳井的人不好捞; 醉昏了又极沉。云琅一时几乎有些怀念撞柱子的御史中丞,仁至义尽拦着劝时,身边已无声无息多了道人影。
  卫准一介文人不通武艺; 反应竟比云琅还快些; 瞬间撒手; 死死拦腰抱住了不知何处来的黑衣人。
  ……
  大相国寺人多眼杂,拉扯不清; 只好换地方说话。
  “事情紧急,只能铤而走险。”
  云琅上来搭着帮手,助他将开封尹安置在榻上:“下次再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两次搭救,该谢商兄。”
  商恪被拽着身上夜行衣,握住卫准手臂:“不必言谢。琰王出手搭救本就在先,况且――”
  商恪慢慢松开了手,由卫准死扯着衣物不放,抬起视线。
  栖身襄王府之后,他曾见云琅两次,两次都在大理寺宪章狱。
  初次,云琅清醒着,虽然重伤虚弱,仍几乎逼得他拿不住匕首。
  第二次,云琅力竭昏睡,倒在琰王身旁,眉宇间却已再没了那般引人心寒的死志。
  “我始终担心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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