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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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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留神。”梁太医皱紧了眉,“他不要紧,底子已养得能撑住了,你这伤药还没上……”
  萧朔摇摇头,拢住云琅的胸肩,轻声道:“我在。”
  云琅肩背一颤,手上力道由挣扎转为摸索,一点点拢住了萧朔的手,试探着攥实。
  萧朔大略猜得到云琅困在哪一段梦魇里,阖了阖眼,回握住云琅的手:“少将军。”
  云琅喉咙动了下,咳了两声,胸口急促起伏。
  “我在。”
  萧朔握紧他的手:“我知道。”
  “朔州城,雁门关。”萧朔轻声,“我陪你去打回来。”
  云琅胸肩狠狠一悸,滚热水汽再拦不住,自浓深睫下透出来。
  燕云遮眼的风沙,寸草不生的荒芜戈壁,从胸口冰到后心的铠甲,北疆冷透了的孤月。
  出玉门关不见故人,至雁门关不归故乡。
  一场接一场鏖战,来自后方的支援越来越少。将士们亲手埋下同伴的尸骨,连同送不出的家书一并裹上马革,堆沙成墓,刻木作碑。
  遍野星沉,穹低可探。
  火星随风飘荡,寂静得足以噬人的沉默里,有人低低应和着唱。
  不知万里沙场苦,枯骨皆是长城卒,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寄书。
  ……
  萧朔慢慢吻着他的眼睫,吻上云琅冰冷的嘴唇,轻轻蹭着,将暖意分过去。
  云琅静了静,挣动的力道渐弱,渐渐安稳下来。
  梁太医眼疾手快,趁着这个空档,将银针飞快排下去。
  “幸好这些天养得仔细……已好了大半,禁得住糟蹋。”
  梁太医专心下针,落到云琅心口穴位,仍觉余悸:“若是放在刚回京城时,这一剂沉光下去,定然要了他的小命。”
  蔡太傅坐在榻尾,一言不发,死死攥了拳。
  云琅身上新旧伤痕交错,胸口创痕刺眼,好在这些天精细进补,已不再像回来时那般单薄支离。
  萧朔护着云琅,迎上太傅晦暗目光,放开云琅肩颈,将他平托着仔细落回榻上,朝太傅行了一礼。
  “做什么?”
  蔡太傅紧皱着眉,伸手要扶他,叫萧朔身上血色一刺,更心疼得要去连撅十根戒尺出气:“好端端的跪什么,哪来这些虚礼?你身上这些伤,还不快去裹了。”
  萧朔摇了摇头,缓声道:“学生与云琅,谢师长牵挂护持。”
  蔡太傅眼底一凝,敛了袍袖,沉默着转过头。
  梁老匹夫只管医病治伤,有什么说什么,心疼云家小子罢了,并没有更多念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蔡补之当年暗中藏下最后一剂沉光,是为了给学生一条路可选。倘若云琅执意,当先生的便也豁出去陪着,痛痛快快地战死在大漠沙场。
  暗中把商恪的事告知参知政事,也给了这两个学生一条路。
  只是这条路一旦走上,便再不剩半分反悔的机会。
  “你可知兵围禁宫,形同哗变。”
  蔡太傅盯住萧朔:“你带亲兵直闯文德殿,以战局相挟,从皇上那里逼来了禁军虎符,逼出了云麾将军复职的明诏……只凭这个,已足以成宫中腹心之患。”
  萧朔浑身是伤,蔡太傅原本原本不想立即与他说这些,此时萧朔沉默着跪在眼前,便知他胸中清明,心念已决。
  蔡太傅沉声道:“你可想过,若事败了――”
  萧朔静跪着,摇了摇头。
  蔡太傅蹙紧眉:“怎么?”
  “能与他并肩,一朝一暮皆是赚来的,前路如何,都谈不上败。”
  萧朔垂眸:“只剩百年,若百年不可得,来世赔他。”
  萧朔:“再不可得,生生世世。”
  蔡太傅心神叫一线清明劈开,错愕怔住。
  一旁梁太医总共只听懂了这一句,提拉捻转银针,啧了一声:“别的不清楚,这说情话的本事,定然不是你教出来的。”
  蔡太傅没工夫理会他,狠狠瞪过去一眼,站起身,视线落在萧朔身上。
  萧朔看着云琅,眸底深静通彻,像是早已将这些话在心里过了无数次。
  榻边放着禁军的虎符,漆木深黑,纹路赤红,同云琅的灿白雪弓并在一处。
  蔡太傅立了良久:“他……也是这般心思?”
  “他求百年,比我执念些。”
  萧朔笑了笑,目光拢过云琅静阖着的英挺眉眼:“可他自小照顾我,若我执意,他向来不与我争。”
  蔡太傅正要开口,听见他这一句,不由怔了怔,欲言又止。
  梁太医行完了针,正一针一针向外起,闻言忍不住:“这句话说的是云琅吗?”
  蔡太傅本能地护着徒弟,按按额头,勉强道:“闭嘴,你如何懂――”
  “云琅自小照顾他。”梁太医复述道,“向来不和他争。”
  蔡太傅:“……”
  “情人眼里出西施。”
  梁太医:“他这何止是西施,基本已快要烽火戏诸侯、君王不早朝了。”
  蔡太傅:“……”
  萧朔平白受这两位长辈指指点点,替云琅掩了衣襟,盖好薄被起身:“有何不妥?”
  蔡太傅身心复杂,看着自己这个学生,扶了扶他没受伤的右肩:“老夫当年的确同你说过,若想不通时,多开阔身心,将事情往好里想。”
  萧朔听得莫名:“是。”
  蔡太傅:“可……凡事也不必太过。”
  萧朔蹙眉。
  蔡太傅循循善诱,生生将“自欺欺人”咽回去:“去伪存真,修辞立诚。”
  萧朔:“……”
  蔡太傅:“……”
  云琅躺在榻上,血气叫针灸催动,咳了两声,唇边溢出细细血色。
  榻边,梁太医叹了口气,拿过布巾随手抹了,拍拍萧朔:“走罢,你这等情形,八成是已经连脑子都烧糊涂了。”


第八十八章 
  琰王分明已经烧得谵妄、胡言乱语; 被两位长辈不由分说扯走,一剂蒙汗药放倒在了榻上。
  老主簿攒出全然不逊于六年前的心力,封了琰王府; 挂了先帝亲赐鎏金槊; 谢客还礼、裹伤熬药,团团转忙得马不停蹄。
  玄铁卫尽数随殿下厮杀拒敌,一番血战; 此时都已精疲力竭,已无力再护卫王府。正束手时,虔国公府的私兵已开过来,真刀实枪将琰王府围了个密不透风。
  布防才交接妥当,开封府带了净街令,以追捕西夏逃兵为由; 又在外围严严实实裹了一层。
  琰王府成了水泼不透的金汤; 不知多少双窥伺的眼睛徘徊一日; 一无所获。到了深夜,终于不甘不愿退去。
  府外情形安定; 不论如何; 这几日已彻底没了外忧。
  老主簿终于松了一口气,捧着王爷吩咐的折梅香转进书房,才推开门,便愕然瞪圆了眼睛。
  云琅已起了身; 披着外袍; 自己寻了桌上茶水喝过两盏; 坐在桌前。
  乌漆木的禁军虎符放在桌上,已被仔仔细细拭净了染的血色,下面衬着干净的素白麻布。
  沉光药力凶猛; 老主簿听梁太医详细说过,知道云琅无论如何不该这时候醒:“小侯爷……”
  “有劳您了。”云琅搁下茶盏,笑了笑,“他呢?”
  “暖阁。”
  老主簿自然清楚云琅问的是谁,稍一犹豫,如实道:“刚裹了伤,服过药,才叫蔡太傅押着睡下了。”
  云琅点点头,起身道:“我过去。”
  “小侯爷。”老主簿走到灯下,看见云琅叫人心忧的脸色,低声劝,“好生歇息……”
  云琅睡不实才起了身,叫老主簿满腔担忧拦着,有些哑然:“我这不就是去好生歇息?”
  老主簿叫他问住,怔了怔,劝拦力道稍缓。
  “他不见我,也睡不着。”
  云琅道:“主殿光明匾下,有个紫金木的锦盒,四面锲刻了獬豸卷云纹……虎符该放在那,还要劳您一趟。”
  老主簿看着虎符下衬着的白麻布,心底一绞,双手恭敬接过。
  当年端王回京接掌禁军,受封亲王,赐黄金槊,在大庆殿前受了禁军虎符。
  云琅在燕云打仗,没能赶上热闹,回京后追了萧小王爷整整三日,问出了虎符藏在府上什么地方。
  老主簿拦之不及,叫玄铁卫牢牢抱住了腰捂着嘴,眼睁睁看着小侯爷扯着世子跑进了主殿,愁得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云琅踩在梯子顶上,兴冲冲踮高了脚,举着雪弓的弓弰一点一点往外扒拉紫金木盒子。
  萧朔半夜被他扯起来,困得晃晃当当。一边规劝云琅当知进退、守礼仪,一边半闭了眼扶着竹梯,拿虎头亮银枪颤巍巍帮忙支着自家御赐的嵌金匾额。
  ……
  这些东西,如今终于都被一件件好好的收回来了。
  老主簿说不出话,紧闭了嘴默默点头,朝云琅深深一礼,捧着虎符快步出去了。
  云琅阖了眼,扶着桌沿歇过一阵,攒足力气,转出书房去了暖阁。
  暖阁内,萧朔躺在榻上,肩背几处伤势已包扎妥当。
  “睡觉。”蔡太傅沉着脸,“老夫替你守着王府,你也放不下心?”
  萧朔低声道:“放心。”
  蔡太傅当年亲自看护重伤的云琅,便被磨得焦头烂额,如今又来盯着萧朔睡觉,想不通这是哪辈子的债:“那为何还不合眼?”
  桌上放了梁太医刚熬的三大碗蒙汗药,老太傅抄起一碗,压着火气逼过去:“若再不睡,这一碗也喝了!”
  萧朔拿过来,问也不问便向下咽。
  蔡太傅叫他一唬,皱紧了眉,匆忙收回来:“非要回书房去?”
  云琅尚在书房昏睡,萧朔不放心,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蔡太傅知他心思,尽力和颜悦色:“你如今发着热,在暖阁稳妥些。何况这伤才裹好,贸然动弹,又要出血——”
  萧朔心头不知为何一牵扯,神色微动,撑了手臂坐起来。
  蔡太傅:“……”
  梁太医在边上,满腔感慨抚掌:“天魔星,天煞星。”
  蔡太傅一戒尺砸过去,耐心终于耗罄,面无表情掏出绳索,准备将萧朔捆在榻上。
  正要动手,萧朔已下了榻,片刻不停,推门出了暖阁。
  这下连梁太医也坐不住,举着绷布伤药追出去,追到门口,不由怔住。
  蔡太傅几步赶上来,愣了愣,也停了脚步。
  云琅倚着墙,叫迎出来的萧小王爷伸出手抱了个结实。他走这一段路已耗尽了力气,面上不带半分血色,在萧朔颈间蹭了蹭冷汗,朝两位老人家没心没肺一乐。
  ……
  一刻后,云琅被梁太医捆在东边暖榻上,看着西榻绑得结结实实、可望不可即的小王爷,不由唏嘘:“咫尺天涯……”
  “再说一句。”
  蔡太傅牢牢系上最后一处绳结:“你二人每人三碗蒙汗药,四面盯着,五个时辰不准动。”
  云琅本能便要接下联,被萧小王爷以目视提醒,堪堪紧闭了嘴憋住。
  蔡太傅巡查一遍,看着再动弹不得的两个学生,勉强满意,拍拍手直起身。
  梁太医总觉得不对:“你我这样,算不算棒打鸳鸳?”
  “打就打。”蔡太傅沉了脸色,“一个两个的不惜命,少时不知道小心,不知休憩不懂调养,还求什么百年?”
  梁太医已尽力,朝两人一拱手,施施然点了支倦神香。
  夜色愈深,两人都已老老实实闭了眼睛,不再动弹。
  梁太医收拾药箱出了门,太傅又在袅袅香气里硬撑着守了一刻钟,才终于再撑不住,呵欠连天地出了门。
  房门严严实实合拢,老太傅的脚步声渐远,廊间重归清净。
  云琅睁开眼睛,侧头悄声喊:“小王爷。”
  叫了两声,萧朔侧过头,朝他看过来。
  云琅在严严实实裹着的棉被里折腾了一阵,解开绳结,扯着绳子团在一旁,舒了口气。
  两位老人家都心疼晚辈,下手处处留情,生怕绑得太紧将人勒坏了,还特意厚厚裹了层被子,容易挣脱得很。
  云琅解了自己的,撑着翻了个身,想要下榻去替萧朔解开捆缚。
  萧朔垂眸,反剪的双臂舒开,将攥着的绳索搁在榻边。
  云琅怔了下,没忍住乐了:“士别三日,小王爷好身手……”
  “太傅只是看不惯你我糟蹋身子,小惩大诫,教训一番。”
  萧朔轻声道:“睡罢。”
  云琅躺回榻上,枕着胳膊:“你睡得着?”
  萧朔一言不发,阖上眼躺回去。
  云琅微怔,撑起身看了看。
  室内昏暗,萧朔躺在另一头的暖榻上,气息宁缓不紊,竟真像是困倦已极睡得熟了。
  云琅向来最爱搅人清梦,小声招呼:“起来,陪我说话。”
  萧朔静躺着,一动不动。
  “你那毛病好了?”
  云琅道:“事情越是遂愿如意,便越要叫梦魇困着,合不上眼。”
  这些年吵萧小王爷吵了不知多少次,云琅自说自话惯了,枕着胳膊:“今日宫内情形究竟如何,你带兵逼宫,他是何反应?”
  右承天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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