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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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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知政事道“那些信……尽皆是枢密院借职务之便,以盘查为名,从京中与朔方的往来书信中暗截下来的。”
  参知政事慢慢道“不止造假过这一封,朔方军几个叫得出名的将领被远调贬谪,都用了这个办法,若非那主办官员设法查获,只怕仍贻害无穷……”
  参知政事顿了下,迎上萧朔视线“怎么,你不信老夫说的?”
  萧朔摇了摇头“只是大人身为百官之首,日理万机,对此案未免所知太过详细了些。”
  参知政事怔了下,竟苦笑起来,苍老身形颓了一瞬,回身慢慢走到城墙边。
  黑铁骑兵伫立在城下,看不清面目,分不清厚重盔甲下掩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日理万机。”
  参知政事缓缓道“老夫只恨,为何到他被判罪流放,竟才想起去弄清此案详情。”
  萧朔心念微动,蹙了下眉。
  参知政事转回身,从袖中取出了个锦囊,递给他“此物逐水流,沿宫内水脉,原本该散落在延福宫地下。政事堂遍翻三次,收回物证,藏至今日。”
  “后来云将军来寻过几次,以为丢了,只得作罢。”
  参知政事道“政事堂仍在查案,虽看在眼中,却不便交还。”
  萧朔双手接过“晚辈出言冒犯,来日登府赔罪。”
  参知政事看着他“你看本相,心中如何作评?”
  萧朔垂眸“我并不懂朝中事,岂敢置评。”
  “蔡补之教的好学生。”
  参知政事冷嘲“有何不敢说?无非左右逢源、见风使舵,是与不是?”
  萧朔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参知政事看他半晌,轻嗤一声,嘲道“我与蔡补之,同乡同年,我晚他三年进士。他做太傅时,老夫只是个侍郎,待到老夫做到了百官之首,他却仍守着那个破学宫,日日只知炫耀几个学生。”
  “蔡太傅为人刚正,不知变通。”
  萧朔道“不该入朝涉政。”
  “不错……老夫钻研为官之道,他却嗤之以鼻。”
  参知政事淡声“故而我与他日渐疏离,最终再无话可说,陌路分道。”
  萧朔已得了玉麒麟,不愿再多说这些,并不答话。
  “老夫向来看不惯他。”
  参知政事冷嘲“为官不就该朝高处走,不就该位极人臣、尊荣无限?教了一两个拿得出手的学生,难道便能算作是他的本事?”
  萧朔蹙了蹙眉,朝他身后望了一眼,虚拱了下手“此物有劳大人转交,来日登府,今日告辞――”
  参知政事忽然伸手,死死扯住他。
  此时的副相已不剩半分百官之首的样子,萧朔神色沉了沉,要开口时,却又微顿了下。
  参知政事胸口激烈起伏,用力咬了牙,手抖的厉害。
  “老夫圆滑,滴水不漏,深谙官场权术。”
  参知政事哑声“几经风波,仍能自保,忝列要职……”
  参知政事牢牢盯着萧朔“可老夫的学生不是这样!”
  “老夫的学生生性凛冽,嫉恶如仇,行事缜密素有内明。若能报效朝堂激浊扬清,纵然比不上你二人,却也绝不会逊色那开封尹!”
  参知政事胸口起伏,苍老面庞上激起些从未见过的波澜“若非奸人所害,朝堂蝇营狗苟,君王醉心权术,他该在青史留名!”
  亲兵早已将闲杂人等清尽,四周寂静,空荡荡城头凛风呜咽,卷尽经冬的败叶残枝。
  须发苍白的老宰相,叫寒风卷着,眼底竟是一片再无掩饰的激烈怆恨。
  “老夫圆滑了一辈子,如今不想圆滑了!”
  参知政事凛声道“你二人若要扫除凋敝、清肃朝纲,老夫助你。如今这个朝堂,砸了也罢!”
  萧朔握了那个装着玉麒麟的锦囊,抬起视线,看向不远处多出的人影。
  云琅也已醒了,亲兵知道不拦,悄悄放少将军上了城楼。
  他已听了一阵,目光却仍清明朗澈得如同新雪,迎上萧朔沉得化不开的视线,稳稳拢住,归于一处。
  萧朔沉默良久,再不开口,抬手一礼。
  参知政事不闪不避,受了他这一礼,再不多说,拂袖下了城楼。


第八十四章 
  朔风激起雪粉; 覆上斑斑新旧血色。
  萧朔慢慢放下手,握住已焐得微温的锦囊。
  布料之下,勒出玉麒麟头尾轮廓; 清晰分明; 硬硬硌在掌心。
  云琅朝他走过来; 隔着铠甲,抬手覆上萧朔伤过的左肩。
  萧小王爷不知轻重,伤还不曾收口; 便又出来乱跑,还在城上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铠甲之下,肩头衣物浸了血色,又在寒风里冷透。
  濡湿冰凉。
  萧朔抬手; 握住云琅手臂:“无碍。”
  “无你伯父的碍。”
  云琅头也不抬:“箭伤是拿来玩闹的?”
  萧朔微怔了下,看向云琅。
  “再逞强不养伤,莫怪将你剥干净了衣物,锁住手脚、捆在榻上。”
  云琅逐字逐句; 慢慢道:“吃些教训,好长记性。”
  萧朔听着他的话,眼底微芒汇聚; 迎上云琅视线。
  都虞候送走了参知政事; 才上城头,便听见了极尽虎狼的这一句; 心惊胆战便要上前。
  连胜及时抬手,将他扯回来。
  “扯我做什么?”
  都虞候皱紧眉:“殿下生性端肃; 向来听不得这些。万一因此觉得不快; 恼了少将军——”
  连胜失笑:“这话原本就是王爷说的。”
  都虞候一阵错愕:“什么时候?!”
  连胜将人拉到角落; 望着琰王殿下叫云少将军一路拉拉扯扯拖下城楼; 把酒囊递过去,给都虞候分了一口。
  当初……端王府尚在。
  云琅随端王出征,但凡受了伤,最愿意回来找萧小王爷炫耀。
  萧朔人在书房,叫云少将军肩头的分明血色在眼前刺了几日,终于再忍不住,将人狠狠按翻在了榻上。
  端王府的世子秉性端肃,温良端方。恼到了极处,学着云少将军的措辞口吻生硬犯狠,也只是为了叫云琅不再胡闹,好好养伤。字字句句都的确只是面上的意思。
  ……
  都虞候听得心情复杂:“‘剥干净了衣物,锁住手脚、捆在榻上’这句也是吗?”
  “是。”连胜亲自帮萧朔动的手,“捆了一整晚,王爷坐在榻边,给少将军念了一夜的《伤寒杂病论》。”
  都虞候:“……”
  连胜:“还当着少将军的面,用了两味酥酪、三样点心。”
  连胜:“整整一夜,一口也不曾给少将军。”
  都虞候:“……”
  都虞候:“王爷那次带了殿前司,满城屋顶找少将军,是因为此事吗?”
  “不只。”连胜道,“王爷还趁少将军睡熟,在少将军脑袋上摞棋子,摞了整整三十二颗。”
  连胜:“少将军醒来,王爷竟仍在摞,错了一子,还不准少将军动。”
  都虞候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身心敬服,立在原地。
  连胜念及往事,心头唏嘘。仰头喝干净了酒,按照萧朔方才调整的防务,巡视城楼去了。
  …
  云琅将萧朔拖回营帐,三两下利落扒了铠甲,解开衣襟露出伤处。
  在冷风里站了半天,萧小王爷身上倒是热乎,往前胸后背摸一摸,还隐隐发烫。
  云琅知他又发了热,忍不住叹了口气:“昨夜受的伤,不过两个时辰,就敢去城楼上吹风,小王爷这分明是比我更不知——”
  萧朔抬眸:“什么?”
  云琅在那个字上一咬,皱了皱眉,“呸呸”两声,扯住萧朔:“快,去晦气。”
  萧朔微哑,未受伤的右臂圈住云琅,温温一揽,在他唇上碰了碰。
  如今心有牵挂,当初从不知忌讳、不避险地,一箭扎碎了半边肩胛还全不当回事的云少将军,竟连句“不知死活”都嫌不吉利,不肯说了。
  “并非有意叫你担忧。”
  萧朔任云琅扯着,坐在榻上:“今日朝臣来的蹊跷,我不放心。”
  云琅自然知道,只是看着萧朔拿伤不当伤,到底来气。也不说话,自顾自解开他叫血色浸透了大半的绷布,拿过止血药粉。
  萧朔不见他回应,静坐一阵,抬手覆上云琅臂间。
  云琅绷了半晌,终归泄气:“当年你硬要我静卧养伤,嫌你烦,藏了你的裤子……是我不对。”
  萧朔顿了下,缓声道:“此事揭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云琅如今亲眼见了萧朔受箭伤,将心比心,才知当年萧小王爷何等头疼:“也不该趁你睡着,给你扎了一头小辫子。”
  “……”萧朔:“此事也揭过。”
  云琅有些诧异,他不曾想到萧小王爷心胸宽广至此,顿了顿:“也不该弄了两条雪兔裘,做成兔子耳朵,别在了你头上……”
  萧朔实在不想回首往事,阖了阖眼,深吸口气:“云琅。”
  云琅干咳一声,及时闭严了嘴。趁他不注意,手上利落清创拭血洒匀药粉,将干净的白布覆上去。
  萧朔被他分神,痛楚尚未来得及返上来,伤处已叫云琅重新处理妥当。
  云琅留神查看萧朔神色,见他眉宇间已稍和缓,心中才松下来,将绷布细细打了结,帮萧朔将半边衣物扯正。
  萧朔抬手:“我自己来。”
  云琅充耳不闻,认认真真替萧朔理顺衣物,系妥衣襟,坐回床上。
  萧朔坐了一阵,将箭伤痛楚尽数压下去,侧过目光。
  云琅昨夜阵前激战,以碧水丹强催内劲,虽早服了药护持心脉肺腑,却仍难免震荡,无疑仍不舒服。
  方才有意调侃,是为引他分心。此时云琅替他理妥了伤势,虽还尽力坐着,眉宇间已透出些疲倦的力不从心。
  萧朔静看了一阵,伸出右手,揽住云琅脊背。
  “做什么?”
  云琅回神,朝他笑了笑,眼底仍清明:“知道你有正事,没打算同你算账。”
  朝臣来探兵时,云琅尚未醒透,却也知道此时来人总归蹊跷。
  他体力消耗过甚,有萧朔在,心防卸开本就安稳,想要暗中跟出去,撑了几次竟都没能坐起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萧朔披挂出了营帐。
  再蓄足力气坐起来,一路寻过去,已来不及拦下参知政事说起那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
  萧朔单手拢着云琅,将他轻放在榻上:“无关紧要?”
  “都过去了,有什么要紧的。”
  云琅有些冷,搓了搓手:“我若早知道找个玉麒麟要牵扯这么多事,都不叫你去找。”
  比起那些事,云琅倒是对参知政事的学生更留意,细想了想:“如此说来……当初商侍郎叫大理寺诬陷,获罪流放,其实还是受了你我连累。”
  营帐毕竟不比暖阁,帐中拢了数个火盆,仍难免透风,有寒意缓慢渗进来。
  萧朔拿过裘皮,替他覆上:“你受我连累。”
  云琅就听不惯这个,烦得皱了皱眉,一口叼住了萧小王爷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腕。
  萧朔腕间结结实实一疼,轻叹一声,拿过块新鲜的点心,换出了自己的手腕。
  云琅当时便想去打断参知政事,偏偏不便出面,就知萧朔难免又受当年事牵扯心神。
  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云琅极力瞒着萧朔,如今竟全叫这些知情故人抖落了出来。
  云琅想想都愁,飞快叼走了点心,扯着裘皮蒙了头,转身背过去:“你若又要说什么对不住、亏欠之类,不如自去城墙根掏个洞,对着里头把这些废话说完了,再回来见我。”
  萧朔看他闷闷不乐地折腾,眼底一寸寸浸过温色,轻轻扳住云琅胸肩。
  云琅蒙着裘皮,瓮声瓮气:“为何不去?”
  “不妥。”
  萧朔道:“连将军修了一夜,终于修好的城墙,你叫我去掏个洞。”
  云琅:“……”
  “况且……我受少将军教训。”
  萧朔掀开裘皮,抚了抚云琅颈后:“已知不可囿于过往。”
  云琅颇受他这一套,颈后温热,不自觉便贴了贴,不冷不热道:“既受了教训,还提这个干什么……”
  萧朔打开那枚锦囊,将玉麒麟取出来,搁在掌心。
  极精致灵巧的小玉麒麟,顾盼神飞、虎虎生威,尾巴镶了一点金子,系了条细细的红线。
  萧朔轻声道:“镶金的地方,曾被摔断过?”
  云琅一时愕然,撑坐起来瞪着他。
  萧朔抚了抚那一处,理顺红线,替云琅将玉麒麟戴回颈间。
  云琅始终将此事瞒得他死死的,无论如何想不通:“此事不该还有人知道,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先帝留下玉牒,还留了封手书,一并封存在宗正寺。”
  萧朔道:“少将军瞒得好,这些年下来,我竟一桩都不知道。”
  云琅攥着玉麒麟,怔怔收了手。
  温润玉质抵在掌心,往事同故人一并翻扯起来,化成冷冰冰的坟茔牌位,在胸口搅出一片涩然空茫。
  先皇后将玉麒麟戴在他颈间,拢着他交在先帝怀里,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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