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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盛芳-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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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看库本想追上前去,到底还是停住了脚,等人走远了,招来一名杂役,本是要去叫对方出去外头买一部《魏建隆重详定刑统》回来,究竟心中发虚,片刻也不愿多等,索性自己跑得出门去。
  酿酒坊在外城,不像司酒监就在潘楼街上,刘管库找了半日,才寻到一间书斋,匆忙付了账,也等不及回酿酒坊,当即借了书斋里伙计的刀,站在书架旁一页一页裁边裁得七零八落,翻了好几回,才翻到方才裴继安说那卷十五廏库律,第十一门律条,说的乃是主官纵下偷盗库物、主官坐视损毁库物,视如同罪,罪责可以数罪并罚,累积起来,条条都与自己所作所为沾边,进监牢十来年都不够的。
  这还罢了,进了班房,只要有人打点就不怕,总能提早出来,只怕里头有笞刑,按着累计,竟是已经上百下。
  若是那裴继安当真鱼死网破,自己被贬,也要下头人跟他一同受苦,凭着眼下酿酒坊的证据便能送他数百下笞刑,一顿打下来,都不用进监牢了,直接下去见他早死的爹。
  刘看库这一路都是跑的,又是盛夏,本已经全身是汗,可见得刑统上头的内容,却恍如跌入冰窟,周身寒凉无比,几乎无法行动,先看一遍,还以为自己眼睛错了,后头只觉得手脚软得几乎站不稳,也顾不得旁的,抓着那一部书就转去寻那徐管事。
  此时早过了下卯,上门一问,对方却不在,而是外出应酬了,等到半夜才把人等了回来。
  刘看库忙将事情一说,又把手头律令一摆,连声音都变了调,颤着道:“徐官人,这些年我却没有少帮你做事,今次也是你急着要来取酿酒坊的酒,从来分润,我百中一二都少得,全是你拿了去,眼下为这一点蝇头小利,却叫我丢了性命,你安能坐视不管?”
  徐管事昨夜忙了个通宵,许多酒水运出之后,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罢,还要分发另卖,忙个不停,实在一时也没有闲下来,此时回到家,连动都不想动了,一听得刘看库说,就有些不耐烦,打发他道:“那裴继安不过诈你而已,他一个新来的,就是过江龙,也斗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不过是个斗升小吏入的官,你也是个经过事的,如何今次倒变得这样蠢,拿几个钱打发了就是,莫不成当真以为他要窝在这酿酒坊里头下蛋?”
  又道:“我已是叫你好好收拾库房酒窖首尾,你自家做不干净,而今倒跑回来讹上了!”
  刘看库管了多年的库,自认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见得徐管事如此反应,当即面色就变了,恼道:“从前来过那许多人,哪一次不是在我那一处就打发了,何时像今日这般来麻烦过你?若不是今次当真不同,我又何苦特地跑上门来?”
  再道:“我看那裴继安是一心要做官,想在此处长久做下去的,听闻他是个混子出身,要面子不要命的,何况他光着脚,哪里好惹?听他今日口气,是要我把今次的酒补回去,否则要喊我拿命来偿!”
  徐管事哈哈大笑,道:“我怕你是晚间觉睡得多了!”
  他并曾听闻裴继安说话,也不知道当时情形,听得刘看库转述,当真是半句也不信,以为是来讨钱的,便从柜子里摸了几锭金子出来,囫囵用块黑布包了,递过去道:“你给那裴继安送去,收了就没事了,这些年你得的还少吗?眼睛还这么浅,为这一点金银跑来做出如此模样,又是何苦?”
  再笑道:“你听我一句,莫要怕,我经历得多了,他做这个样子,不过是来要分一杯羹的,只他这个位子,实在也得不了太多,你拿去把他打发了,若是说不够,再来寻我就是。”
  徐管事如此自信,倒把刘管库说得有些心上心下起来,将信将疑地接了,也不敢过夜,转头提了金子,就去了潘楼街。
  他早早打听到裴继安家中住在何处,又着人看着,知道裴继安此时尚在酿酒坊中不曾回府,便趁着这机会上门而去,等到站在门口,好容易敲门进去,却是个老叟来应门的,听他说是上门来寻裴继安,那老叟有些为难,道:“我不过是来此处做洒扫的,家中眼下只有个姑娘在,不如明日再来?”
  刘管库早听得有人说这一家有个姑娘,又有个婶娘,彼时生怕遇得婶娘在,毕竟老练些,不太好对付,难得遇到只有个姑娘在,顿时喜出望外,只以为老天待自己不薄,忙道:“我今日就要走,实在没有下回好来,不如请那姑娘出来见一见,我不过几句话,烦她转达一回,立时就走!”
  那老叟犹豫了一下,进去一问,果然不多时就出来让他进门了。
  刘管库才知道裴继安住在潘楼街上时,心中就有些打鼓。
  这一条街上酒楼商铺林立,临着大内,又与各处衙署相距极近,乃是内城中心,可谓寸土寸金,虽然知道不少商户会在此处租赁了地方来住,或是有些未成家的官员会许多人凑起来赁个小院子挤着住,毕竟所耗不小。
  他原以为可姓裴这样一个司酒监里头的小公事,又带着家人,一个月未必能有几个银钱,谁想居然也敢租赁在此,显然不是自己原本想象的那样穷苦。
  等到刘管库进了门,发现宅子里头居然有个小院子,假山、水池、花丛、草木,一派雅致,哪里像是挤着的,再到前厅,里头摆布素雅,全是书香门第的派头,心中更是有些打鼓起来。
  好容易见到出来的“裴官人妹妹”的时候,虽然之前看过裴继安的脸,知道这一位的家人必定相貌出挑,可还是吃了一惊,只觉得灵气逼人,五官更是无可挑剔,至于行动之间的仪态,哪里像是小吏之女,便是宰相女儿、天家公主,也不遑多让,一时手中攥着那个布包,居然有些不敢上前。
  沈念禾却不知道对面人的想法,她听得雇来洒扫的老叟来报,只觉得不好自家一个人出来见客,索性带了个正帮忙浆洗的短雇妇人过来,看到刘管库站在当地半动不动的,便礼道:“不知客人今次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刘管库哪里还敢多留,匆忙将手头东西往沈念禾身旁的桌上一放,道:“我是酿酒坊中的,姓刘,前次同裴官人说起来有样东西要拿给他,刚巧今日路过,便顺便送来,还请姑娘见得裴官人,将此物交给他就是。”
  他本来想得挺好,金子一送,自家就走,等裴继安回来见得这一袋子,他早走得远了,也不好退,未必不会半推半就就这般收下,等到木已成舟,自然就一道下了水。


第273章 来历
  寻常男子家中姊妹,少有会去当着客人的面翻看对方带过来的东西的,多半会先收下,等家人回来再做定夺是退是留。
  然则沈念禾与裴继安却不同一般兄妹关系,另有她一向做事谨慎,看到来人遮遮掩掩的样子,就已经生出几分狐疑来,此时将袋子布包轻轻往回一推,一下子就掂出里头重量不对来,索性笑着道:“既然官爷是酿酒坊中的,我家三哥而今早晚都在那一处,不妨直接转手给他就是。”
  刘看库连忙站起身来,道:“是裴官人叫我送回来的,姑娘等他回来一问便知……”
  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往外退,道:“我酿酒坊中还有许多事情,赶着回去,就不在此处打搅姑娘了。”
  沈念禾更觉不妥,哪里肯让他走,却又怕打草惊蛇,将人吓跑了,便道:“且稍待片刻,我正好有东西要给三哥捎去衙门,既是顺路,烦请官爷帮忙带一带。”
  这种事情,刘看库自然不好拒绝,只得就在厅中坐了下来。
  沈念禾将那一袋子东西收进后头房中,打开一看,果然是木匣子里头塞着几锭金子,只来人实在有些小气,匣子本来都不算大,居然还没有塞满。
  她知道裴继安正在酿酒坊中查库,联系起来人身份,倒是不难推测其人用意,只是酿酒坊中酒水本是天利,若是中有硕鼠,不知能得多少好处,居然才舍得给这一星半点的出来贿赂,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这是把那裴三哥看得有多眼皮子浅?
  沈念禾不免有些好笑,有心要逗弄此人,便在屋子里略捡了几样东西,拿包袱一收,款款拿了出去。
  她出得厅里,同那刘管库道:“婶娘先前就同我交代过,说是三哥管那酿酒坊,好似在坊中也有个厢房歇脚,只毕竟初来乍到,许多东西都不曾配齐,必要收拾收拾,不能叫他短三少四的。”
  一边说,把那包袱放在刘管库面前打开,道:“还请官爷帮着带过去,辛苦了。”
  包袱里有茶杯、茶盏一只,书册、笔墨纸砚、枕、褥一套,分别摆开,竟是桌案都放不下。
  刘管库虽然觉得不耐烦,却也松了口气。
  东西虽然多,都是些日常用的,既是金子都收下了,其余就当他运气不好,送那裴继安一程算了。
  他心中想着,笑道:“不辛苦,应该的,难得有机会给裴官人效力。”
  说着就要把东西重新收拢起来。
  沈念却是做一副犹豫的样子,等他要碰到茶盏的时候,出声拦道:“行路时候还请留心,旁的还罢,那书同砚台最好不要磕坏了。”
  刘管库愣了一下。
  沈念禾特意取了布帛出来,将那书册同笔墨等物一一小心包起,又自旁边拿了盒子,将各色物什一一放进去固定好,这才同刘管库解释道:“这书是我外祖家中留下来的善本,而今世上只有这一册,上回有个书斋欲要出八千贯收买,却被识货的人嘲说铜臭,至于那茶盏,乃是前朝汝窑的青瓷杯,当年就只烧了一窑,传世的不过五指之数,另有砚台……”
  她一项一项数过去,仿佛面前桌案上摆着的东西,样样都有极为厉害的来历,不是贵得厉害,就是万分珍稀之物。
  沈念禾话里真假参半,本就顶着一张灵气逼人的脸,一看就是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女子,又引经据典,措辞克制之中又夹着几分自矜,叫人生不出半点怀疑之心。
  刘管库原本知道裴继安是宣县衙门由吏转官过来的,家中纵然有几个小钱,毕竟还是远地小县,哪里比得上京城繁盛之地,想来用不得什么好东西就能打发了,是以徐管事说叫他过来收买的时候,倒也没有怎么推拒。
  谁料得此时进得裴继安在潘楼街的屋子,里头只有他一家人住,一个月光租赁都不晓得要多少,又见得沈念禾,普通人家哪里养得出这般女儿,最后又听她数了这许多,更是心中如同擂鼓。
  ——这裴继安平日里如此用度,自家送来的这几锭金子,他哪里会放在眼里?说不得还会以为羞辱。
  刘管库能在酿酒坊中待上许多年,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极善于见风使舵,此时见势不妙,已是生出几分惊慌,想了想,小心驶得万年船,等到沈念禾这一处东西收好,他连忙摆手,道:“这许多好东西,我又是骑马来的,若是碰坏了却怎么了得!还是下回姑娘使下人小心送去罢!”
  沈念禾笑道:“我家初来乍到,还未来得及雇买下人,官爷若是害怕,小心些便是,实在摔坏了也就坏了,不过是些死物,都是拿来用的……”
  她越是这般云淡风轻,不把贵重物什当回事的样子,那刘管事就越着慌,他想了想,一咬牙,又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事,我方才送来的包袱里头有一封书信,乃是裴官人急用的,不如还是此时我一齐送回酿酒坊去罢了!只拿了这个,就拿不下那个了!”
  又一迭声催着沈念禾求她把方才包袱拿出来。
  他这般急剧转变,看得沈念禾甚是好笑,只是目的已经达成,倒没有为难对方,将人送走之后,又提笔写了书信一封,着人送去酿酒坊不提。
  却说那刘管库提了包袱出门,见得方才的门房在前头领路,忍不住就问道:“不晓得裴官人赁这一个宅子,每月要给多少银钱?”
  那门房有些吃惊地回看刘管库一眼,都:“这是主人家自己买的,至于总计费了多少银钱,小的却是不知道了。”
  刘管库哪里还敢说这宅子的事情,只好旁敲侧击在此处问裴家来历。
  老叟本就是临时雇来的,一问三不知,样样都不说,倒叫刘管库以为暗暗纳罕。
  他早问出对方乃是临时短雇去,却不想也这般守口如瓶,暗想:果然大户人家教仆妇自有一手,这老头才来了几天,就同那等宰辅家中旧人一般,被调教成如此模样。
  刘管库心中惴惴,一出门,提着那一包东西,转头又去找了徐管事。


第274章 入狱
  “……住在潘楼街上,宅子乃是自买的,平日里用度不是前朝的杯盏,就是积年善本、孤本,砚台是青端砚,笔是紫竹貂毛,这样一个人,官人叫我送个几金就想敷衍过去,莫不是怕事情不发,想要拿我顶缸罢??”
  刘看库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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