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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狐媚惑主-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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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手里的纸高高抛起,“这是韦应物的新作,你这叠纸里,但凡他不许让你唱的,那都是别人之作,只有两首歪诗是他自己所写。”
  “凭他这点子墨水,长安哪个歌妓瞧得上他?可不是得去外乡找个蠢笨好骗的。”
  凉环良久无法回神,短短的两刻钟,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浑身冰冷,醒转不能。她的指尖还能想起男人掌心的温暖,可此时冷得根根发抖。
  是假的……
  “可他说……他爱我……”她出神般地呢喃低语,可还未说两个字,泪水便先一步流了下来。她自己也觉得可笑了。
  他说他爱她,会带自己离开,会让她过上别的女子能有的生活。
  这是第一个愿意带她走的人啊。
  绯钰俯视着地上的女孩,良久,吐出些许白色的香烟,这些烟袅袅地消散在空中,里面夹杂的那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便也随着这些烟一同消散。
  她朝着凉环走近,木屐在地上发出清越的声响,一步一点、一步一点地踩进了人的心里。
  绯钰弯下了腰扶起了凉环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看着她一身华服、满头金玉。
  那荣华满身,如此夺目,纵使隔着满眼的泪,凉环也看得真切。
  跟在绯钰身后八年,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没有见过绯钰的一丝狼狈。绯钰永远光彩照人、永远游刃有余,她是夜空中的明月,从来不会陨落,是这座楼里所有人心中的支柱,化解了所有她们无法逾越的难题。
  对于凉环而言,任何时候,只要朝绯钰看去,便总能看见她慵懒优雅的身影。
  这一回也是一样,她仰头望着绯钰,在那双妖冶的桃花眼里看见了狼狈的自己。
  那是天差地别的姿容,云泥之差的气态。
  明明身处一室,为何她们会是如此不同。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那双桃花眼的主人对着凉环勾唇,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泪珠,继而逆着灯光,在昏暗之处粲然一笑,生辉熠熠,燃起了比灯火更加美丽的光芒。
  她呢喃着低语,“不要忘了,我们……是婊。子啊。”
  说罢,绯钰起身,拖着身后绯红的长裙朝外走去,“给你七日假,喝点温水,嗓子明日就能好。”


第62章 
  硫潋将程临的尸体下绑上重石,脱了他的全部衣衫,又在他脸上、身上划了几道血痕出来。趁着夜深无人,她划着程临的船往西去了十里,随后将尸体扔入湖中。
  有重石绑着,尸体便不会漂浮起来;他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液会吸引鱼群来啃食,纵使有人特意打捞,捞上来也是面目全非的无名尸。
  至于那些衣物,硫潋随处找了个地方烧成了灰。
  拐带妓。女是重罪,更何况程临一心渴望功名,绝不想在自己高官厚禄之前闹出这么一出官司,想也知道他这次来伴袖楼一定是慎之又慎,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
  同理,程临的死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硫潋处理完一切,便回了伴袖楼。
  此时天光微亮,凌晨时分,整个柳清塘都凉了下来,灯光熄灭,初阳在水面上印出了第一缕光辉。喧嚣褪尽,这里似乎变得和寻常的阡陌城镇一样,亦或者这里本就跟寻常的地方一样,不过都是水和楼、日月星辰、男人和女人而已。
  硫潋从后门进去,后门通厨房,在太阳还未全然升起的时候,厨房内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硫潋路过时,看见两个小丫头在往米缸里倒米,伴袖楼里的客人多,食材的用量很大,故而厨房里的米缸也大,一袋子米倒下去也才填了一个缸底。
  一楼下面便是湖水,江南湿气重,储备的食材都放在四楼,一楼厨房中只有三到四天的用量。这缸没满,两个小丫头还要去四楼再搬个五六袋米下来。
  硫潋见此,上楼提了五袋下来。
  砰——
  重物落地,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转身见来人是硫潋,惊讶不已,“硫潋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硫潋蹲下来,解开米袋的绳子,“要装米么。”她问着,可已然将米袋往缸里倾倒。
  白色的米粒哗哗地流出,这声音比水流醇厚,比钱币堆叠的声音温润,米缸之上漂浮起些许白雾,那些藏匿在米粒之间的灰尘浮于米堆之上,散发出了属于稻米的清香。
  两个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看向地上另外的几个米袋惊呼,“硫潋姐姐,这都是你一个人搬下来的吗?”
  硫潋不语,算是默认。
  两人愈发惊奇,“硫潋姐姐好厉害,送米的伯伯也只能一次提两袋米,硫潋姐姐力气好大!”
  这对女子来说算不上是好话,不过硫潋也不在意,她嗯了一声,接着解开下一袋米,提小荷包似的将其拎起,随后又是一股白色的米流泄入缸中。
  硫潋话少,但是两个小丫头对她十分好奇,拉着她的衣摆叽叽喳喳地问,“硫潋姐姐,为什么你跟别的姐姐不一样?你不是神女吗?”
  “我只是绯钰姐姐的侍女。”硫潋一边倒米一边回答,“偶尔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也会充当神女助兴。”
  “可是硫潋姐姐连笑都不笑。”小丫头思忖,“姐姐是去当席纠吗?”
  “不,我没读过多少书。”
  “那姐姐做什么呢?”
  “舞。”硫潋倒完了全部的米,将地上的袋子捡起来卷好,站起来低头看向两个丫头,“还有什么要做的。”
  “没有了,谢谢姐姐。”两人一起抬着头望着她,还是有些愣愣的,“硫潋姐姐真的会跳舞?”
  “一点点。”硫潋拍了拍手上的灰,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硕大的雪梨,递给两人,“这个,加点冰糖蒸熟给凉环送去。她伤了喉咙,这几日膳食单独做。”
  右边的小姑娘接了过来,疑惑道,“这个季节哪来的雪梨?”
  “买来的。”硫潋转身,离开了厨房。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望着硫潋远去的背影小声道,“硫潋姐姐真的会去给男人跳舞吗?”
  “她真的很少笑啊。”
  ……
  等到天光大亮,硫潋端着厨房送来的粥敲开了绯钰的门,屋里并不昏暗,绯钰习惯将帘子拉开再点着灯睡。此时阳光和灯光交汇在这个房间里,显得亮堂。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一一摆好,接着将水盆放到床边的架子上,预备着为绯钰梳洗。
  做完这一切,床上还是没有起身的动静。硫潋便将床帘撩开些许,往里面看去。
  里面,女子睁着眼躺在床上,早已清醒。
  “姐姐,要起身么。”硫潋问。
  “凉环如何了。”
  硫潋准备扶她起来的手一顿,继而摇头,“还没出过房门。”
  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自从姐姐买下凉环,这些年给她请先生、买婢女,处处养尊处优。虽说是妓,可养得和寻常的小姐一般无二,突然在她面前杀了人,她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绯钰没有搭腔,硫潋便接着道,“若是一开始跟她说明白,她心里多少也有些准备。”
  “我这里不是善堂,没有那么多功夫和一个丫头耗。”绯钰撑着身子起来,她头上的鬓发没有一丝凌乱,保持着昨晚躺下之后的模样,看不出睡过的痕迹。
  她望向了硫潋,眼眸微沉,“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我若是一开始就在她面前说程临的不是,除了让她更加戒备着我,再无二用。”
  她赤着脚下了地,站在敞亮的窗前,眼睛被光线刺激得不适,可她眯了眯眼,还是望向了窗外的光明。
  “凉环年纪不小了,嫁人或是出去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我如今狠一点,她才能把这件事记进骨子里。”
  说这话的时候,绯钰的声音微低。她只着了一件抹胸,失去了华丽厚重的衣裳后,女子的身形纤细而单薄。她站在阳光里,像是要被光芒融化了一般,如光束下游离的粉尘,眉宇间透出了两分寂寥。
  硫潋哑然。
  这片柳清塘里,程临这样的男人太多,凉环这样的女人也太多。
  到头来,女人总是被骗得片体鳞伤、奄奄一息。伴袖楼被姐姐打理得很好,可是伴袖楼以外的地方,折在不知名角落里的女人不知凡几。
  姐姐讨厌男人,这是整个伴袖楼里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每次有人来指名要姐姐作陪,楼里的神女们都会主动待客,为姐姐分担一二。除了杨公子那样有权有势又非姐姐不可的客人,其余的男人姐姐是从来不会去见的。
  “姐姐去我屋里住罢。”她上前一步,想要离绯钰近一些,“姐姐怕硫潋受惊难过,便选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程临动手,可姐姐自己…”她话刚说了一半便被打断。
  “说什么胡话。”绯钰从光束里转身,露出了半张陷在六月晨光中的侧脸,“我可不是会被死人吓到睡不着觉的黄毛丫头。”
  她扯下了衣架上的外袍,旋身而披,赭红的华服回到了她身上,像是宝剑回到了将军手中,她又成了那位风华绝代的美人,穿丝戴银,一身的雍容妩媚。
  “净面。”她目不斜视,眼前不远处正是程临死亡的位置,可她视若无睹,毫不在乎。
  ……
  伺候绯钰穿衣用膳后,硫潋道,“下月就是七夕,楼里的神女们说,往年七夕用的灯都太旧了,想要换一批新的。”
  “你看着办吧。”绯钰不甚在意,歪在榻上看书,看一会儿打个哈欠,显得无聊得紧。
  硫潋见她无聊,遂问道,“今年七夕姐姐可要出去逛逛?”
  “人挤人的,有什么意思。”绯钰翻过一页纸,“不去。”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硫潋并不劝说,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请帖放到桌上,“隔壁的徐老板请姐姐过去小聚,想要同姐姐商量两家在七夕节合作的事宜。”
  “徐老板?”绯钰抬眸,“徐瑾怀么。”
  “是。”
  绯钰手中的书垂了下去,她眼神放空,流露出些许回想,“一晃来到这柳清塘十二年了,这么些年,若是没有徐瑾怀的帮衬,伴袖楼我是一日也开不下去。”
  她闭目颔首,“不必商议,你让她把事项列出来给我,能答应的我都答应。”
  “是。”
  正说着话,大门突然被人轻轻叩响,随后响起了沙哑的一声,“绯钰姐姐,我是凉环。”
  绯钰挑眉,她没料到凉环恢复得如此之快。
  “进来。”
  门扉推开,露出了女孩略显苍白的脸,那张脸像是一夜无眠,眼睛红肿着,底下青黑,唇角也干燥得起了皮。她甫一进入,便跪在了绯钰身前,对她叩首,“绯钰姐姐,凉环知错了。”
  硫潋抿唇,昨晚凉环说姐姐是娼的事情她依旧耿耿于怀。
  绯钰受了她这一拜,靠在软塌中,略微颔首,“有了这一回,以后自个儿小心注意。”
  凉环抬头,微愣,“姐姐竟一点也不怪我?”
  “怪你什么,怪你遇人不淑?”绯钰哼笑了一声,淡淡的,拉出一分自嘲似的怅然,“怪我没有教好你罢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才想起来刚刚用完早膳,还没有用烟。
  硫潋看出了绯钰的小动作,起身去抽屉里取烟。
  “不是姐姐的错,是我自己太蠢。”凉环垂眸,那双本就充满血丝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更加湿润的红色,她低头,攥紧了膝上的衣衫,“昨晚是凉环冲昏了头,其实……我其实、其实从未那样想过姐姐,只是……”
  烟到了绯钰手中,她吞吐出一缕白烟,瞌眸颔首,“我知道。”
  “姐姐对凉环的再造之恩,凉环时刻谨记于心。”她俯首磕在了地上,用了发誓的姿态,“凉环不走了,此生愿永远留在伴袖楼内陪着姐姐。”
  绯钰闻言,笑了,“你才多大,提什么永远。” 她将烟杆搁在扶手上,食指搭着玄色的细杆敲了敲,使烟丝沉入下方的空隙中,“你本也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个没人要的娼。妇,事实如此,我没有在意,你也不必道歉。”
  硫潋别过了脸,姐姐不在意,可她是在意的。
  “男人么,”绯钰掀了掀唇角,倚在了软塌的一侧,歪斜着身子含着烟,“你存下的钱够买多少小倌了,年轻的、漂亮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别在咱这粪坑里挑男人。”
  凉环一直知道绯钰讨厌男人,却没想到她对来伴袖楼的男人如此鄙夷。她忍不住问,“姐姐是如何得知临…程临并非良人的,姐姐从前也…”
  “我可没有。”绯钰将烟移开了一些,那双桃花眼前浮现出了丝丝绕绕的烟雾,看不清底,她隔着这些虚无缥缈的烟和凉环对视,“可我见得多了。”
  “妻妾之间,总是水火不容,丈夫多给了谁一只耳环她们都能闹将起来。可你知道,为何这些男人来逛青。楼、妓。院,他们身后的女人从不嫉妒?”
  凉环垂下了头,咬唇难言。
  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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