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太平公主-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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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初进庙堂的时候,一听见女道姑们叮叮咚咚敲木鱼的声音,就吓得哇哇大哭,母亲看着心疼,不忍让我受那清贫之苦,父皇也认为我年纪还小,不应受这等困扰,于是就给了我个挂名女道士的空衔,我的道号,自然就是太平,至于我的道观嘛~还没建呢!
我这个小道童安安心心藏在自己的大明宫里,依旧过着公主的生活,依旧是好鱼好肉、锦衣玉食。只有在祭祀盛典、外使来朝什么的时候,我才会身着道士打扮出面亮相。
如此这般蒙混了两年之久。
可如今,太平观都修建好了,吐蕃王子又盯得紧,真是想躲也无处可躲!
就这样,我被残忍地送到太平观里,一住又是将近两年。
与我随行的只有一个贴身宫女,每日吃食十分清淡,有时也会加些鱼肉,只是再也尝不到宫中的口味了;穿的衣裙也极为朴素,基本是白色或亚麻色的道袍,其他那些鲜艳夺目的颜色在道观里是不允许出现的。
那么大的太平观,我就是里面唯一的观主,日日在此清修,看着千篇一律的景色,敲着叮叮咚咚的木鱼。随身服侍的人少之又少,也没有其他的女道士陪同,孤零零一个人真是好生孤寂。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便必须要早早灭了油灯去榻上歇息,可是常常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小时候和几位哥哥们一起打马球,我一摔倒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们总是嫌我女孩子家家的太娇气,不愿跟我一起玩;还有和宫女们一起在御花园捉迷藏,她们为了不惹我生气,从来不敢找到我,而当轮到我去找她们的时候,她们总是故意露出蛛丝马迹,引我去找;还有母亲特地为我找来的戏班子,台上哇啦哇啦唱着我听不懂的段子,我却觉得非常热闹,非常吸引人;还有我最爱看的皮影戏,两个表演家躲在大大的白色帘幕后面对话,手里摆弄着两个皮做的小人儿,一会儿抬抬手,一会儿踢踢腿,影子落在帘幕上,栩栩如生,很是新鲜,他们的故事总也说不完,他们的笑声又总是那么爽朗。
儿时开心的画面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一想起来就嬉笑不止,笑我自己小时候怎么那么幼稚。可是转念一想到现在,四面白墙,粗茶淡饭,这还怎么活的下去啊。
结果夜里折腾得太久,清晨又怎么也不肯起床,我那贴身的宫女便会强拉硬拽地将我弄醒。“女道士是不可以赖床的……”她总是这么警告我。
可我才多大呀,哪里愿意真心诚意的吃斋念道,还不是半清醒半瞌睡地混日子,往那儿一坐就是一天。
这日子过的实在无趣,我便又开始想起儿女情节来。
小时读过一本禁书,是从藏书阁里偷翻出来的,讲的是西汉时期死得最离奇的皇帝汉成帝刘骜与他两位赵氏后妃的故事。
那时母亲不允许我读这类书,说了一堆大道理,大意就是此类书有伤风化,影响我的健康成长。我可是女孩子呀!为君为臣的治国大略我已读了不少,兵书也颇有涉猎,这些前朝野史我同样也很感兴趣的!
据说汉成帝年轻的时候还挺正人君子,当时娶的皇后是政治婚姻,但他却待皇后很好,汉成帝宫内还有个文采不凡的班婕妤,写出不少诗词歌赋,非常得宠。可是自从赵氏姊妹入宫以后,受宠的班婕妤就被冷落了。
她给我印象最深的一首诗,便是《怨歌行》: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字面意思就是,看着新月,缝着圆扇,想着曾经和夫君的恩爱种种,不禁黯然神伤,夫君从此为路人陌客,恩爱也不复存在。初读这首诗时,还不怎么理解,只是大概明白班婕妤因为失宠,深宫寂寥,无以为寄,思君念君不见君,悲凉一世,光阴虚度。那柄幻想中的合欢扇,不仅仅只是思念之情的寄托,更多的是她对愿望的一种表达:她希望再能和夫君团圆。
这个从此心如止水的女人,能写出如此多的绝好诗篇,大多是拜汉成帝冷落所赐。
女人若是一旦决定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心无杂念,忘却前尘,那就真的是什么世俗利益都影响不了她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赵氏姊妹如此受宠,也丝毫未左右她晚年的生活。
汉成帝的晚年都在与赵氏姊妹的厮混中虚度,整日不务朝政,还为了讨不能生育的二赵欢心,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他没有尽到帝王应有的职责,最后纵情声色,惨死龙床,落得千古骂名。
那两个妖艳无比的妃子也许并没有什么罪责,她们不过只是想把夫君拴在自己身侧,不肯放手罢了,她们只是需要安慰的女人,她们有什么错?
可是为什么男人的失败最终要归咎到女人身上?
我不愿做这样的女人。
我也有绝世容颜,满腹才华,而且我还是公主,是大唐二圣唯一的掌上明珠,我怎么能步男权社会的悲剧女性的后尘呢?
我一定要亲自挑选理想的夫婿,他要文武双全、才德兼备;要是我朝的大户,有里有面、有权有势;他还不许娶别的女人,因为我们两人必须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我一定要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以及让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婚姻,还要为这个独一无二的好夫君生儿育女,我要做贤妻良母,安心地相夫教子,做个最幸福的女人。
这个完美男人,就是薛绍。
卷一【盛唐篇】 第七章 初嫁薛绍 穷奢极侈
大明宫。含元殿。
水渠小桥上。
我正呆呆的趴在小桥石栏边上,望着前方的木质水车出神。
这会儿,身边一个服侍的宫女都没有,我是自己悄悄溜出来的。我不喜欢玩的时候身边有奴才盯着。她们总是一会儿不许这样,一会儿不许那样,烦透了。
前方,一圈,又一圈。那水车一直重复地转着,细小的渠水从我脚底潺潺而过,碰到岸边的鹅卵石,溅起三尺小浪,涟漪渐次扩散开来,还伴着叮咚轻响。
我的思绪不知已飘到了哪里,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美丽高贵的小姐,又见到你了。”
原来是他。
“薛绍表哥,你怎么会在这?”看到这么帅气的兄长,我别提有多高兴,可以有人陪我玩儿了。
“皇后娘娘召我入宫觐见,路过此地,正巧遇上表妹。表妹你这是在欣赏风景吧。”
“对啊,快要闷死了。我母后为何要召见你?”
“我也不知晓。我不能和你长聊了,先告辞了。我美丽高贵的小姐,希望下次还能遇见你。”
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便已转身远去。真扫兴,还以为能找他说说话呢,怎么就匆匆走了?
原来,最近父皇病情好转了,母亲正在筹划着帮我选驸马呢。
在这里先提一下咱们李家公主招驸马的传统。
以城阳公主为例。
城阳公主乃太宗皇帝第十六女,长孙皇后所生,是我父皇的同胞妹妹,我的皇姑母。
历来咱们李家的公主都会与非山东士族结亲,例如长安的杜家、河东的薛家、晋州的柴家、北海的段家等等。
皇姑母就是先后嫁给了杜荷、薛瓘。
父皇、母后为我挑选的驸马,是城阳公主的次子,薛绍。
按照家族辈分来算,薛绍是我表哥。往日逢年过节举办家宴没少与他相见,此人倒也仪表堂堂,风流倜傥。
再加上薛家二老都已去世,只留下兄弟两个,各个都是文官虎将,哥哥薛顗封河东县侯、济州刺史,弟弟暂无官职,黄金单身汉一名。
永隆二年七月,我十七岁。
父皇、母后在万年县衙为薛绍和我举办婚礼。
我需得坐在那十六人抬的豪华婚车上,从长安城正东边的大明宫的南门一直坐到宣阳坊西门。
如此盛大的婚礼正是在太阳刚刚西斜之时举行,夜色正浓,侍卫宫女们排成长长的两队分站大路两侧,手里举着火把,远远看去就像一条蜿蜒在长安城腹中永无尽头的火龙,据说当时连夹道的槐木都给烧焦了。
大明宫即为兴安门,位于长安城正东,由此往南,经永兴、崇仁、平原,就到了宣阳坊,我的婚礼举办地万年县衙就是在此。
那夜,长安所有的轿夫都被召集过来抬我的嫁妆,他们跟在我婚车后排了好长一队,除了把大明宫内我所用惯的食宿器具及饰物装上,还包括了父皇从国库特地挑选的许多奇珍异宝,以及文武大臣们的贺礼。
父皇下令长安城所有百姓都停业一天,在我的婚车游行时举家前来围观,以彰显隆重之盛,坐在我两侧的宫女们手里都捧着一袋袋的干花、铜钱、糖果、香囊、饰品等,沿街抛洒,围观的百姓们可以任意抢取,场面十分热闹壮观。
可是车至薛府时,遇到了大困难。
由于我随身带来的金漆雕木柜和公主床实在是太宽了,竟然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薛家大门。
踌躇好久,一个轿夫想出好主意,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大门边的墙角,左边掏掏,右边挖挖,研究了一会儿地势,就发令让大家一起把墙推倒,我当时一听,脸都吓绿了。不过还好那墙只推去几丈,容易补齐,稍作一番粉饰,倒也看不出什么罅隙。
我被直接送至婚房,驸马一直在外喝酒应酬,约摸闹至三更时分,文武百官和亲戚们才渐渐散去,那时我已坐的腰酸背痛,困得不行。驸马醉醺醺地走进来,脚步很轻,很慢,我能透过红盖头看到模糊的人影,朝我一步步踱近。
不等他开口,我便已急不可耐,自行掀开盖头,也顾不得什么公主礼数,大家闺秀那些了,径直搀住他左摇右晃的身体,就近找个小椅让他坐下。
“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是啊,表哥,那你……开心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你怎么能自己掀开盖头,这是我们男人做的事儿。”他甜甜的笑容还未褪去。
“你都醉成这样了,我哪还顾得了那许多。”
“公主,你今天真美!”
“我……”
“比我初次见你的时候还要美。”
说真的,听了这话,我心里兴奋的不得了,仿佛他对我的称赞是最甜的琼浆玉露一般,轻轻地滋润着心田。
“公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呀,我最爱听故事了。”
“不过要等我们先喝完合卺酒。”
“嗯。”
他取过酒壶,翻开两个小脚酒杯,一个放在我面前的桌沿上,一个拿在自己左手,自顾自开始倒酒,然后也为我斟满。我右手拿起酒杯,和他相视一笑,然后穿过他早已弯曲成环状的右臂,将美酒倒入口中,真是从未尝过的辛辣,一股股的,辣过舌根,辣过咽喉,辣到腹中,可是我的心却是美滋滋的。
礼毕,他又取过我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一把将我横抱起,朝婚床走去。我整颗心也和身体一样一下子横了过来,砰砰乱跳。
他先把我平放在床上,为我掖好被角,然后脱去自己的长靴,在我身侧斜躺下。他左手撑着脑袋,右手环抱住我的腰,轻轻拍打着,好像小时候我的乳娘哄我睡觉那样,很轻,很温馨。他会时不时的抬起右手为我缕一缕耳边发丝,或是轻抚我的脸颊,同时用温情的目光注视着我,眼里满是爱怜。
他开始了那个故事……
卷一【盛唐篇】 第八章 长安街上 初次邂逅
长安街上总是川流不息地密布着各类人,经商的、开铺的、路过的、定居的……
长安街上总是从早上到晚上热闹不停。
长安街上最大的酒楼门口,食客进进出出,生意出奇的好。
门前不知何时游荡过来两个行乞的,爷孙搭伴,一前一后,老头儿明显已经饿得快要死了,脸色泛白,上气不接下气,右手拄着个烂树枝绑的拐杖,东倒西歪站不稳;边上的男孩子也好不到哪去,看上去瘦骨嶙峋,两只胳膊和细腿全露在外面,伤痕累累,像是常被人鞭打过,新伤旧伤覆盖在一起,有些血肉模糊。
酒楼的小二特别眼尖,一看到门口这俩要饭的,立刻冲过来嚷道:“走走走走走,没看到这生意正忙吗,上别处要饭去!”
见这俩爷孙没有离开的意思,小二随手操了把扫帚棍子就要往他们身上打去,边上一位翩翩公子倏地跳出来拦在中间,一手紧握住小二胳膊,一手扶了扶差点儿摔倒的老头。
“公子,咱别多管闲事了,快进去吧,老爷夫人还在里头等着呢!”身后的随从有些不耐烦。
公子并不理会,只是掏出钱袋,取了几两碎银子,转过身去递给那爷孙俩,道:“快去买些吃的吧,今日街上人多,可别把这位老人家伤着了。
那孩子接过钱,扑得一声跪倒在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砰砰砰三下很是响亮,然后起身,早已是热泪盈眶,他用两手比划着什么,显得有些激动,好像再说感激不尽。原来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