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捡回个小哑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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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几个同门小辈间的龃龉,也不值得多提,只是寻儿他身为长辈处置不当,老朽教训他几句罢了,也不算得什么大事,倒劳动了怜公子费心,老朽妄为人师……愧极啊,愧极!”
“许掌门这是哪里话?凛青山一派自祖师徐清风开宗立派以来向来门风清正,悯怜知道许掌门定会秉承先人遗志妥善处理,哪里容得我这个外人置喙。”
悯怜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如同江南三月里的柔风细雨,极致温柔,却遮不住内里料峭的春寒。
除了肖一,所有人都不由地看向了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也并不打算等人答话,径直说了下去。
“我今夜不过是来瞧瞧寻公子的。之前是我疏忽了,家师闭关有恙,倒叫我慌了手脚,竟把不暮海除祟一事忘了个干净,待今日家师转好才恍然想起,日子都过了。这出关一问方才知晓,我那不知轻重的师弟,竟因着不敢打扰家师,私自召了一众掌门推举寻公子前去;寻公子此番代我过,负伤归来,叫悯怜心下如何过意的去?本想立刻启程来瞧寻公子,但不暮海事无小事,我只能先前往一探究竟,这不,就来迟了。”
好个软硬兼施!
这悯怜以一句“门风清正”,盯死了魏寻和肖一的事,责令许清衍严查不怠;又轻飘飘的带过不暮海一事,告诉许清衍他的谎言自己可以不予追究。
至于如何才能不予追究?
那自然是要把前一件事处理得让他满意。
连威胁人都这么儒雅,不愧为悯安三公子之首。
此人出将入相,当可国士无双!
这个中深意,小辈可能不懂,江风掣可能还需要时间参透,但有两个人已经了然于胸。
之后悯怜又略坐了坐,询问了魏寻的伤势,见许清衍言辞闪烁,也并未深究,起身便告辞了。
他走后,许清衍心烦气躁,遣了众人,动手施了个小结界,把夏日的蛙鸣蝉响都挡在了门外。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若是以前,他定会迫不及待,通宵达旦地查清楚事件的始末。
不管是肖一的邪祟之力,还是他与魏寻的关系;还有江、焦甥舅俩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他都必须尽皆了然;再谨慎分析,找到一个对清罡派最有利的处理办法。
他会尽快把事情做得让悯怜和他身后的悯安派满意,同时也要堵得山下住悠悠之口,还要再保住魏寻这个清罡派的未来。
但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寻常人到了他这个年级早该在在家含饴弄孙,颐享天年。
这一个晚上让许清衍觉得乏累异常,这几十年的心血好像随着悯怜远去的背影尽数被抽空,再也填不上了。
江风掣扶着焦矜走出殿外,并没再作纠缠,也没有多作停留。
今晚的变故太大,他再暴躁要强,也不敢直面上悯怜这样的人物;况且悯怜从始至终话里有话,他深觉有必要觉再回去好生合计合计。
肖一也跟着走了出去,顺着通往弟子房的路走去。
那是魏寻房间的反方向。
魏寻跟在他身后最后一个出门,刚抬起手去想唤住肖一,却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着肖一的背影,那背影却始终没有回头来看他一眼。
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和这道清癯的背影一道走远,慢慢没入这燥热又嘈杂的夏夜里。
当他萎靡地回到房中时,看见床上专门给肖一准备的厚褥子团成一团,被头掀起一个角,周围有一圈微微隆起的褶皱。
这是人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样子。
他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肖一从梦魇中惊醒,发自己不在房间里,便匆匆起身出去寻自己的样子。
不知道会否是因为魏寻天生嘴角微扬的关系,他盯着床铺看的时候脸上好像还挂着一抹恹恹的笑意。
他伸手推开了褥子,和衣而卧,就躺在肖一刚才睡的地方;把双手叠起来垫在脑后,合上眼睛,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觉得那是一段冗长又无趣的故事,毫无新意。
第20章 一无所有(一)
魏寻的母亲,叫卞星灿,这名字听着不像个青楼名妓,甚至都不像个女孩。
卞星灿父母早亡,起初被兄嫂卖进青楼时不过七、八岁模样;鸨娘也曾给她起过类似思思、依依那样的名字。
直到后来遇到教她弹琴的先生。
那老先生是个穷秀才,早年读过些书,也考过科举,可太过醉心音律,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给耽误了。老来无妻无子,无产无田,只能靠教琴为生。
先生看见童年卞星灿的第一眼时就啧啧称叹,“这才是‘星汉灿烂,若出其中啊!’”
一连说了好几遍,说的就是卞星灿那一双眼。
他教了卞星灿一段时间,觉得这女孩既勤奋又聪明,天赋极高,当真是喜欢的不得了,便与那鸨娘说——
“你看看这城中的青楼里,叫个思思、依依的没一百也有八十,我看你这女儿将来是要在馆子里的花榜上摘头名的料子,该起个好名儿。我给你想一个,保管让人瞧一眼就记住咯,你看可好?”
鸨娘姓卞,没什么文化;但她觉得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哄得她高兴极了,这读书人起的名儿也定然错不了。
这老秀才当真没有说错,卞星灿的牌子挂出去的当晚就一曲动全城,没俩月便摘了魁首。
成了那“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的诗中人。
而为那一笑豪掷千金的人中,便有魏寻的父亲——魏庭安。
魏寻至今已经不太忆得起父亲的样貌了,因为他们父子见得极少。
但他今日能在民间被传的“貌似潘安,郎艳独绝”,除了一双星眸和嘴角自然上挑的温柔弧度承自卞星灿,其实他的高挑英俊大抵还是更像魏庭安。
当年正直盛年的魏庭安也曾经高大伟岸,丰神俊朗,腹有诗书,风流佻达;被这样一个男子倾心追求,天下间又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能不动心。
更何况是微贱如卞星灿这样一生飘零的女子。
卞星灿也曾有过宠极一时,日日得君相伴在侧的日子,可那时魏寻还没有出生。
他母亲失宠也就是他出生前后的事。
这女人生孩子,总归要在鬼门关里走一遭。卞星灿大着肚子不便侍人的时候,魏庭安就来的渐少了,等她出了月子,魏庭安只来听过几次琴便不再出现。
老天到底没再继续眷顾卞星灿。
早年间她在青楼里蹉跎了时光,生魏寻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平安生下孩子已经很是不易;和很多女人一样,难免腰肢不再,面色枯黄。
无非是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的寻常戏码;但到底好过戏文里面苦命妓子薄情郎的故事。
起码魏庭安是给卞星灿赎了身的,还许了一处小院落脚。
魏寻稍微大一些以后开始跑出院子和弄堂里的孩子玩在一处,也就是那时候他发现,别人都是有父亲的,独独自己没有。
他问母亲:“阿娘,爹爹去哪了,为何不来看我们?”
卞星灿还是那么温柔,“寻儿可是想父亲了?”
她把儿子抱坐在自己腿上,拍着背安慰,“是阿娘不好,没有本事,留不住你父亲。你父亲以前很爱听阿娘弹琴的,现在大概有人琴弹得比阿娘更好,你父亲便去别处听琴了。”
魏寻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他读不出母亲眼神里的落寞,但看得见那双眼里噙着的泪水,便也不敢再多问了。
这是魏寻从母亲那里学会的第一件事,得有本事,才能留住重要的人。
从那时候开始,魏寻就操着他还没有长开的小肉手,跟母亲学琴。那把七玄古琴,是当时小院里最值钱的东西。
后来魏庭安越来越经常“忘记”给他们母子家用的时候,即便卞星灿遣散了奴仆,当掉了衣物,也从未动过那把琴的心思。
那是卞星灿当年还在青楼正当红的时候,魏庭安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后来卞星灿去世,魏寻背着琴去大宅院投奔父亲的时候,他的个头还没有立起来的古琴高。
朱门缓缓开启,那个被他叫作父亲,被母亲叫作夫君的男人从一众侍女小厮中走了出来。
这是他记事起第一次见父亲,隔着朱门高槛和一众下人,他没看清魏庭安的脸,只依稀记得那是个高大笔挺的男人。
他父亲没有同他说话,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瞧他,只略略扫了一眼便抬了抬手示意左右关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对着合拢的朱门吃力地把背上的琴解了下来,仔细的揭开上面裹着的绸布,席地而坐,将琴摆在膝头,弹了那首他母亲临死前反复叮嘱他一定要再给他父亲奏一遍的曲子。
之后朱门重启,有小厮把他领了进去。
那曲唤作《长相思》,调子是卞星灿亲谱的。
那他是母亲与父亲定情的曲子。
后来魏寻进了宅院才知道,光是院子里他就有七、八个兄弟姐妹,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像他这样养在外宅的孩子。
怪不得他的父亲当时走的那么随意。
稚童的眉眼还来不及生出母亲的颜色,他的父亲根本没认出他是谁;直到那首曲子,才唤起这个男人对母亲些许的记忆。
但魏寻不恨父亲,因为卞星灿总是对他说——
“孩子,不要怨你的父亲,虽说人生来本该平等,但这个世道到底还是分贵贱。是阿娘不好,给你不了你一个好出身,这不是你父亲的错。虽然我们现在拥有的不多,但若没有你的父亲,我们从来一无所有。”
女人抱着她的孩子温柔的说道,“连你都是你父亲予我的恩赐。我们只能感恩。”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是魏寻从卞星灿那里学到的第二件事。也是卞星灿烙进他生命灵魂里的自卑。
一无所有,只能感恩。
如果说这前两件事都是靠魏寻自己领悟来的,那这第三样东西,卞星灿可算是手把手的教给了他。
卞星灿出生青楼,虽然谈不上知书,却很是识礼。
她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左右逢迎间进退得体,极会察言观色,既不委身谄媚又能讨人欢喜。
这是她一个青楼女子的本事。
除了一身琴技和那把定情的古琴,她再没什么能留给儿子了。
她温柔如旧,搂着儿子缓缓地说,“你去了大宅子要会讨你父亲和他那些夫人、姨娘的欢喜,别人的施舍和恩赐你都须得铭记,别人不给的你便不能伸手去取。”
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无法久伴幼子,把这些东西当做在大宅门里求生的本领急急的都教给了魏寻。
这也是魏寻后来甚至都不恨父亲,却永远也不能原谅母亲的原因。
他不能原谅卞星灿那样匆忙的把一切教给他,丝毫不准备为自己多留一时半刻。
卞星灿生下魏寻时年纪本就不小了,难产又得不到夫君的垂怜,从出月子开始就一直是靠汤药将养着。
从魏寻记事起,就整日看着他母亲一碗碗的汤药按时下肚,人却还是日渐清瘦,连那一双星眸里的光华也一天天的黯淡下去。
终于在一天午夜被噩梦惊醒时,魏寻跑去了卞星灿的房间,他从门缝里看见他的母亲正与红烛一道垂泪。
他吓得不敢进门。
原来卞星灿眸底的星光,都随着泪淌尽了。
之后他经常半夜偷偷跑去卞星灿的房间,也试过用笨拙的小手拭去卞星灿的眼泪。
卞星灿温柔地把儿子揽在怀里,轻吟着童谣哄他入眠。
这一切魏寻现在回头看来都显得那么荒唐可笑。
他天真的想要给母亲以安慰,可卞星灿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对卞星灿的百般依赖,千般敬爱,丝毫也比不上那个从未出现过的男人。
第21章 一无所有(二)
后来魏庭安越来越少吩咐人送银子来魏寻母子的小院。
许是他忘了,又许是府中夫人姨娘们从中作梗;反正卞星灿已经失宠,就算只是有丫鬟小厮擅作主张想要中饱私囊,也是不难的。
越来越拮据的日子里,卞星灿终于遣退了仆婢。
水葱似的指甲被齐齐的剪了去,那双弹琴的玉手在炉灶和搓板间磨得粗粝,再也不能“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
也就是差不多那段时间,卞星灿的药也慢慢停了下来。她只能靠着典当些之前留下的衣物首饰,甚至要帮左右邻居缝补浣洗才能和儿子艰难度日。
没有汤药吊着卞星灿的精神,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地枯萎下去。
而魏寻只能继续看着母亲白天忙活着不擅长的活计,吃的那么少。
到了晚上又夜夜枯坐,泪都流尽了。
那样单薄的身子就这样生生地熬。
他一次次哭着求母亲把那把古琴当掉贴补家用,换了银子去请个大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