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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红妆-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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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他是脸向里摔得,正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
  这是一间书房,正中挂着一幅中堂,上书一个硕大的“杨”字,一面墙是博古架,而与那个“杨”字相对的另一面墙上,是一幅画,画上一个小姑娘骑坐在牛背上。
  “小子,想磕头就到五老爷灵前去!”声音不大,但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德善。
  据说德善已经进府二十年了,可是却不见老,白净无须,看上去像个三十出头的,府里人私底下都说德善是公公,是太皇太后赏给老公爷的,可是也只是私下说说而已,没人敢问。
  国公府是不能使用太监内侍的,这是逾制。
  见是德善,小厮吓得腿上又是一软,刚刚爬走来又摔下去了。
  德善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阴恻恻地骂道:“猴崽子,快给我滚出去。”
  “谢谢善爷这一脚,小的腿不软了。”小厮说完,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德善冷哼:“小猴崽子,嘴巴倒是挺甜,张四儿,那小子是哪个院子的?”
  张四儿就是带着小厮们过来的那名侍卫,他连忙陪笑说道:“这几个小子都是在五爷那儿叫来的,今晚上忙,五爷那儿尤其是忙,大公子和四公子的人都过去帮忙了,这小子如果不是五爷的人,就是四公子的,您老要是看这小子好玩,小的就去问问,也是他的造化。”
  “行了,问问吧,之前我身边的那两个小子越大越不是东西,我早就想换了,这个不错,长得俊,身子也结实,好,好。”
  黑夜里,德善尖细的声音如同夜枭,张四儿在心里打个哆嗦。
  从碧波园出来,那几个小厮早就跑得远了,直到走出树木遮盖下的小路,张四儿见四下无人,狠狠啐了一口:“老妖怪,踹了人家屁股一下,就看出身子结实了?我呸!”


第74章 箱子里的人
  四更天,月朗星稀,几盏石灯闪闪,宛若孤岭鬼火。
  又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啊”
  如果刚刚那四名小厮还在,他们能听出这个声音与他们适当听到的不一样。
  站在庑廊下的德善眉头微蹙,他缓步进屋,随手掩上屋门。
  他拿出钥匙,打开其中一口箱子,一边开箱一边说道:“从今儿起,你换地方啦,出来透透气吧。”
  箱盖敞开,一双枯瘦的手搭在箱沿上,像是在用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可能是在箱子里躺得太久了,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坐起身来。
  那是个女子,形容枯槁,已经看不出实际年岁。
  她坐在箱子里,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德善。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女子歪着脑袋,一派天真,看上去极其怪异。
  “胡说,你个疯婆子,前几天你不是见过我的吗?我还给你吃米糕呢。”德善骂道。
  “米糕?啊,米糕,我要吃米糕,对了,你怎么变老了?”女子笑嘻嘻地问道。
  “呸,之前那不是我,那是四公子,疯子啊,也不知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德善叹了口气,环顾屋内,眉头又蹙了起来。
  办完五老爷的丧事,老公爷腾出空来,好好审审这女子,看看她是真疯还是装的。
  老公爷只说让先把箱子放在书房里了,恐怕也是忘了,这女子可是疯了,若是把书房里的东西砸了撕了,那可说不准。
  “算了算了,你还是在箱子里待着吧,不许再发出声音了,听到了吗?深更半夜的,怪吓人的。”
  德善说完,从桌上端起一碟点心,一股脑倒到女子身上,女子一声欢呼,趴在箱子里捡拾洒落的点心,德善顺势盖上箱盖,重又把那女子锁了起来。
  德善走到门口,一只手从里面推开门,另一只手随手一挥,掌风过处,三丈以外八仙桌上的蜡烛闻风而灭。
  随着咣啷的落锁声,德善缓步走下庑廊,向厢房而去。
  他和他的两名小厮,就住在东厢,西厢原本住着几名侍卫,自从五老爷出事以后,这几名侍卫便搬去了五进院子,近身保护老公爷。
  如今,这个三进院里,就只有德善和他的小厮,连同那两口箱子。
  回到屋里,德善没让小厮们服侍,他坐在炕上,五心朝天,静静打坐,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这才去洗漱睡下。
  东厢的灯光终于熄灭,月光如水银洒下,空阔的石板地泛着白光。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同狸猫一般跃上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难怪杨锋的院子里里外外只有七八个侍卫,还不如杨锦程的多。
  原来这个像太监似的家伙是个高手!
  有他一个就够了,那些侍卫也无非是凑凑人数而已。
  夜色之中,沈彤几个起落,人已出了碧波园。
  她是在那几个小厮抬箱子进来时,悄悄从墙头上跳进来的。
  小厮们听到的女子声音千真万确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在德善听到的,却是她捂着嘴发出来的。
  机敏如德善还是上当了,误以为那声音来自箱子里的女子。
  那女子,他也只在五老爷的书房里见过一次。
  那两口大箱子从南边送来时,杨捷的死讯还没有传回来,杨锋听说那女子是个疯子,便让德善过去看看,没想到那女子疯得厉害,别说是从她嘴里问出遗诏的事,就是问她自己姓甚名谁,她也说不清楚。
  德善无奈,只好如实禀了杨锋,而就在这个时候,杨捷的死讯便传回来了。
  杨锋自是没有心思再管这女子了,便让将她继续关在箱子里,只是每天晚上放出来吃喝,由杨锦庭和阿旺亲自照看,没有假手于人。
  明天杨锦庭和阿旺都要南下,德善只好向杨锋提议,把这两口箱子抬进碧波园,由他照看,反正府里的丧事也办完了,可以请个大夫来给这女子瞧瞧,看看是不是装疯。
  可惜沈彤也只听到这女子的声音,看到了她的手,女子一直坐在箱子里,箱子巨大,除非站在箱子旁边,否则根本看不到这女子的脸。
  沈彤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心中五味杂陈。
  欢喜的是她在国公府的第一晚就找到了藏人的地方,难过的是她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看到那个女子。
  德善的武功远非她可比,别说她现在只是个小孩子,就是前世,她也不能与德善相提并论。
  那一招隔空吹灯的本事,她就是再练十年也赶不上。
  今天能从德善眼皮底下走一圈,已是万幸了。
  这一整夜,沈彤都在府里到处游荡,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天亮后,府里灵棚撤去,一切归于正轨,不会再像今晚这样闹哄哄了,她这种忽然冒出来的小厮,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
  所以,以后白天的时候,她最好还是躲起来,夜里再行动。
  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可以在白天藏身的地方。
  忽然,沈彤想起刚刚的那个小厮。
  她的嘴角勾起来,露出一抹浅笑。
  原来是那个小厮啊,原来是他啊。
  他是什么时候从那个又骚又臭的山洞里离开的?
  她清清楚楚看到那个小厮在书房门外摔倒的情景,那是装出来的,小厮第二次摔倒时,是在观察屋里的情况吧。
  高手啊,厉害啊,连德善也给蒙混过去了。
  看这位的来头,应该是不小,至少比自己有来头,想要进府,就有六个人高马大的乞丐为他保驾护航,而且看他在国公府里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不是像自己这样四处乱撞,他连抬箱子这样的差事都能找到,一定早就做过功课,至少,他对国公府的地型了如指掌,再或者,他在府里还有内线接应。
  搬箱子这种差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轮到他头上的。
  看上去像是很巧,事实上,这世上大多数看上去很巧的事,都是精心安排的。
  他想进碧波园,于是就有人安排他来抬箱子,因为这些箱子是要抬进碧波园的。
  就是那个侍卫吧,张四儿,这是他的人,他们是一伙的。


第75章 不杀之恩
  从碧波园一路回来,府里已没有之前那么喧闹,但是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出殡前的最后一晚,杨家不差这点儿灯油钱。
  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该收拾的也都已收拾齐整,只等一个时辰后就起灵了。
  沈彤略一思忖,决定还是要去那座山洞。
  就在三个时辰之前,她还想和那个人井水不犯河水,能避则避,避不过就杀;可是从碧波园回来,她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虽然她对那位长不大的梅胜雪没有好感,但是梅胜雪说过的话,她还是信了十之六七,尤其是关于遗诏的说法。
  她相信,她相信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诛沈家九族是为了遗诏;她相信杨家千里迢迢找寻她们母女是为了遗诏;她也相信秦王派蒋双流南下也是为了遗诏。
  遗诏,很可能就在她的布娃娃里面。
  布娃娃没在她身上,她把布娃娃藏起来了。
  相比这些人,她对那份遗诏还真是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这些人想从她身上拿到遗诏?休想!
  现在,她怀疑那个人之所以潜入杨家,也和遗诏有关系。
  在他们看来,沈家太太黄氏一定知道遗诏的下落,而黄氏就在大箱子里面。
  那人来头不小,而且应是早有筹谋,府外有掩护,府内有接应,熟知各处路线,知道德善爱听什么,甚至还能先她一步找到藏身的山洞。
  隐隐约约,她似是想到了一个人,可是那位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未免胆子太大了吧。
  不,不会,那位虽然行事沉稳,但是他手下的人呢?
  有个人可还是个毛孩子呢,暗中违令的事,他也做过一回了,再做一回也没有什么吧。
  沈彤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下人们住的那处园子,这里是整个国公府的西北角,牲口房和粗使下人的住处都在这里,另有几间屋子堆放的都是府里暂时不用的家什、木料。
  沈彤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几天,她就住到堆放家什的库房里去,那里存的都是大件的东西,管库的人不会整日守着,平时锁上门,需要用的时候现取便可,所以那里藏身很合适,比起又骚又臭的山洞,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院子里很安静,累了一天的下人们,抓紧仅有的一个时辰都去睡觉了。
  沈彤轻车熟路走到山洞前,在洞口侧耳倾听,没有听到动静,她探进头去,让自己渐渐适应黑暗,她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摸索着走进去。
  可是没走两步,脚下就踩到一滩东西,她不用想也知道踩到的是什么。
  沈彤咧嘴,是啊,她进来干嘛,明知那人不在里面,她还进来干嘛啊?
  瞧瞧,刚走两三步就踩上金子了吧。
  她转身出去,可是一只脚刚刚迈出洞口,她就看到了一个人。
  月光被假山遮住一半,半明半晚地洒在那人身上,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此时正把灯笼举起来,向她脸上照去。
  刹那间,两人都看清了彼此。
  站在沈彤面前的,是一个和她同样装束的小厮,青衣小帽,腰系孝带,约莫十二三岁,眉清目秀,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倒是个清秀漂亮的美少年。
  那双眼睛,如同冰潭寒月,美则美矣,却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沈彤一时怔住,直到那人手里的灯笼几乎贴到她的脸上,她从灯光里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
  她想起来了,剑尖刺在她的胸口,她能感受到那一点的冰凉寒意,他没有杀她,他留下她的一条命,因为在他眼中,她已是个死人。
  他放过了她,她多却因此多死了两回。
  是啊,她又见到了他,是否要谢过前世他的不杀之恩呢?
  因为那一刻他没有杀她,她才苟活下来,她记起了母亲,她见到了辛五……
  萧韧蹙眉,这小孩是傻了吗?
  “喂,大晚上的你不回屋睡觉,来这里干嘛?”他没好气地问道。
  他想起来了,今天晚上这小孩曾经颐指气使地支使过他,让他去五太太院子里找四公子。
  对,就这小孩,他记得,当时还觉得这小孩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没有想起来。
  “我吗?你在和我说话?”沈彤指指自己鼻子,明明是你像个鬼似的溜到这里来,你居然还问我?
  “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萧韧冷冷地问道。
  “呵呵,也是,这府里也就咱们两个大晚上的钻山洞了吧,对了,德善踹了你一脚,这会儿还疼吗?”沈彤笑嘻嘻地问道。
  多好啊,真让她给猜中了,潜伏在杨家的人,果真是秦王的人!
  秦王一方面大张旗鼓派了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府官和内侍进京接世子灵柩,一方面却又悄无声息让萧韧潜进护国公府。
  是啊,谁能想到呢,如果不是被她刚好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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