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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大红妆-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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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还没有记事,之后很多年里,偶尔想起那夜的烟花,也是若有若无,他甚至无法确定那是自己想像的,还是真实发生过。
  但那却是他对父亲仅有的记忆。
  萧韧站在客房门前久久没有离去,父亲的烟花,沈彤的笑靥,一次次重合,又一次次被他强行分开。
  父亲的烟花一闪而逝,刹那光华,于他却是永恒,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中,随他成长;
  而沈彤却是真实存在的,她就在他的身边,他闭上眼就能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有时是抿嘴一笑,有时却又笑得傻傻的,咧着嘴,笑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他想看到她的笑,不是一闪而逝,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烟花,而是真实存在,她不高兴时他能把她逗笑,他烦恼时她笑着让他也一起开怀。
  ……他想总是看到她的笑,不仅仅是从小到大,还要更久,久到以他十六岁的年龄还无法想像的久远日子。
  ……
  沈彤是被屋外的猫叫声吵醒的,一只猫在抓门,叫声时而哀怨,时而严厉,如同一个软硬兼施的主人。
  沈彤用薄被蒙住头,嘴里嘟哝:“芳菲,去给桔子喂饭。”
  猫的叫声还在持续,沈彤无奈:“芳菲啊……”
  然后她忽然醒了,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看清屋里的摆设,这才想起她是在萧韧家里。
  她连忙趿鞋下床,推开门,即使有庑廊,满目的阳光仍然刺得她睁不开眼。
  雨过天晴,是个大晴天,院子里的青砖上看不出下雨的痕迹,昨夜的一切宛若梦中,盛夏的西安,依然干燥而炎热。
  在沈彤推开门的一刹那,桔子已经钻了进来,它步态优雅地在屋里巡视一番,然后轻车熟路跳到床上,用爪子把蜷成一团的薄被掸平,舒服地躺了上去。
  “桔子,别睡了,我们该回家了。”沈彤无奈地推推它。
  桔子伸个懒腰,摆出一个慵懒的姿势让沈彤给它抓痒,却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昨晚累了一夜,桔子的夜晚刚刚开始,只不过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沈彤把自己那身染血的夜行衣卷好包起,还是穿着小厮的衣裳,她再次推开门,便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婆子。
  一个手里捧着洗漱的铜盆青盐,另一个则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是饭菜。
  客房里没有钟,也没有滴漏,沈彤看看太阳,问道:“已经晌午了吗?”
  “是啊,姑娘好眠。”婆子满脸是笑。
  “七少呢?他在府里吗?”沈彤想起昨夜追上来的那个什么焦旗官,她跑到这里就不见了,巡防卫一定猜到她是进了清水巷,真是给萧韧添麻烦了。
  “七少出去有一个时辰了,他临走时让婆子我转告姑娘,说是杀害一清道长的凶徒找到了,让姑娘放心。”
  抓到了?
  谁啊?
  该不会是德音寺里的三具尸体被发现了吧?
  僧人们起得早,而且这都晌午了,想来不但发现了,而且报官了,德音寺里香客云集,出了命案衙门想瞒也瞒不住,恐怕这个时候,大半个西安城都知道了。
  沈彤猜得没有错,不但大半个西安城都知道德音寺里杀了人,而且大半个西安城里都知道这三个人就是杀害一清道长的凶手。
  萧韧亲自向秦王禀明此事,这三个人和假钟陵县主是一伙人,而他们的背后便是后晋余孽。
  秦王大吃一惊,太皇太后居然派了后晋的人来杀他,尽管他早已猜透太皇太后的心思,那次行刺一半是真的刺杀,另一半则是试探,可是堂堂太皇太后,竟然会和这些人有联系,还是令秦王愤怒不已。
  萧韧道:“属下却觉得太皇太后或许并不知那些人的真正身份,她可能只是想找给她办事的人而已,后晋余党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石二鸟,无论那次的行刺是否成功,他们都是赢家,而这一次杀死一清道长,恐怕与太皇太后应该没有关系。”
  大齐边关有两条臂膀,一条是燕王,另一条是秦王。
  燕王已死,如今的燕北军早已不复昔日神勇,如果那次的刺杀成功,便卸去了大齐的另一条臂膀,西秦军迟早会落到燕北军的下场。
  如果刺杀没有成功,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必将引起秦王的愤怒,如果以前是势如水火,那么现在就是一触即发,而后晋的人便能坐山观虎斗,趁机而为。
  萧韧想到了,秦王也想到了,他想到更多。
  “他们之所以要杀死一清,想来是灭口吧,难怪一清要派人进宫行刺太皇太后,本王……”
  秦王没有说下去,他错看了一清,虽然怀疑一清有同伙,或者被人利用,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一清背后的人居然会是后晋余党。


第296章 替身
  “属下曾听人说起过,前朝有个青江道人曾做帝师,还曾行刺过太祖皇帝,南边拥立后晋小朝廷的人中,就有青江道人的弟子。也不知一清道人和这位青江道人有没有关系。”
  其实青江道人的事情并非秘密,太祖皇帝尚未登基前曾经被他刺成重伤,从此落下病根。
  青江道人是真道士,一清道人却是假道士,这两人能有多少关系?萧韧在给一清道人捅刀子这件事上,毫不吝啬。
  秦王若有所思:“拥立后晋小朝廷的人里,确实是有青江道人的弟子,但据本王所知,那是黔匀郡王身边的人,而一清的底细,本王也曾查过,他本是世家子弟,自幼喜欢游山玩水,四处飘泊,家里认为他离经叛道,与他渐行渐远。而且以他的年纪,也不应和青江道人有何关系,青江道人早在太祖登基之前就死了,那时一清道人还是小小孩童。不过他当年飘泊江湖,和后晋之人有所来往也是说不准的。”
  萧韧目的达成,便道:“说来也巧,属下刚刚查到德音寺里的这几个人身上,他们就死了,想来是那些人担心暴露,把他们灭口了。”
  秦王面沉似水,道:“那些人早年都是在南边活动,现在却屡屡西行,本王不怕他们行刺,却是担心他们和鞑子勾结。”
  萧韧心头一沉,这种可能他也想到了。
  “属下会继续追查。”萧韧说道。
  秦王颔首:“非常之事用非常手段,不必手软。但是此事关系重大,既要避免人心惶惶动摇军心,又要避免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萧韧出了秦王府,哪里也没去,直接回了清水巷。
  沈彤该睡醒了吧。
  想到沈彤,萧韧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今天一大早,他的人就送来消息,德音寺里有个小和尚被杀了,待到他到达德音寺时,德音寺又发现了两具尸体,是两个挂单的尼姑。
  看了他们的致命伤,萧韧就能确定这三个人都是沈彤杀的。
  除了小和尚背后多出一个并不深的伤口以外,他们都是一招致命,尤其是那个老尼姑,脑袋被齐刷刷割去,竟然不像是用刀割出来的。
  再联想到昨天夜里沈彤冒雨前来,后面还有巡防卫追赶,如果这件事都不是沈彤做的,那么西安城里也太能藏龙卧虎了。
  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让杀死一清道人的凶手浮出水面,那就是天理难容。
  不过,能让萧韧欣喜得打从心底笑出来的,并非是找到了杀死一清道人的凶手,而是在危急时刻,沈彤来找他了。
  她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单打独斗,她来找他,她来让他帮她。
  已过晌午,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可是萧韧却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在身上每个毛孔都舒适无比。
  萧韧回到清水巷的时候,沈彤刚刚吃过饭,婆子们把碗筷收拾出去,萧韧就来了。
  “不用担心,一大早我就让大饼去书院街报信了。”萧韧说道。
  这一点沈彤倒是不用担心,许安几个都是能沉得住气的,可能只有芳菲会急得团团转吧。
  她也再不用担心阿娘会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萧韧捕捉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落寞,这世上本就不公吧,有的人千方百计从家里跑出来,只为了远离亲人的唠叨和管束,有的人千辛万苦寻找到的亲情,最后却是一场虚幻。
  “彤彤,这些日子西安城里不安宁,宜宁被拘在府里没有出来,过几天就要找你玩了……还有我,我暂时不会回边关,都会留在西安,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沈彤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嘻嘻地说道:“那改天我们再去一起遛马吧?”
  “好啊,那就说定了。”萧韧也笑了,他喜欢看到沈彤的笑。
  “对了,昨天我去找过你,芳菲说你不在。”萧韧说道。
  “我知道,后来她说了,当时我们正在商议德音寺的事,对了,你找我有事吗?”沈彤问道。
  萧韧点点头,把从蒋双流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沈彤。
  沈彤怔怔一刻,萧韧还以为她在为蒋双流没有听说过姓阎的皇亲而茫然,连忙说道:“那些往事老蒋也是从蒋老太爷口中得知的,有些事他不知道也是有的,我想过了,我会想办法从龙虎卫那边打听打听,后晋小朝廷的事,没有人比他们正清楚。”
  没想到沈彤却摇摇头,道:“能不能打听到都无妨,我是觉得那十三太保,还有十三小太保,你不觉得有些熟悉吗?”
  “熟悉?”萧韧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十三小太保是培养出来接替十三太保的,他们都是小孩子,有男有女,而且最重要的,他们其实都是替身,也就是说每一个十三太保都有替身,那这些小太保有吗?如果只是给十三太保当替身,只要十三个小孩子就行了,可是我听蒋大将军话中的意思,倒像是有很多这种小孩子一样。”
  萧韧怔了怔,仔细回忆蒋双流的话,的确像是这么回事。
  以前他就听说过屠少龄这个名字,前朝哀帝时朝中一手遮天的大太监,一个被写进史书里的名字。
  可是他并没有多想,他也并不知道十三太保。
  直到蒋双流提起屠少龄,并且说起十三太保时,萧韧猛然想起曾经能沈彤说过的屠卫。
  屠少龄是太监,他不可能有后代,但是十三太保号称都是他的干儿子,那么屠卫会不会也是十三太保之一?
  昨天他急匆匆去找沈彤,便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但是他没有想到,令沈彤感兴趣的并不是屠少龄和屠卫的关系,而是十三太保的替身们。
  “彤彤,你为什么会对那些小孩子感兴趣,你是担心他们都还活着吗?死士营就是他们建的,对吗?”萧韧忍不住问道。
  关于死士营,最初是从沈彤口中得知的,后来他又听金旺提起,当他想到屠少龄和屠卫的关系时,几乎就可以确定,现在的死士营,就是从当年的十三太保发展而来。


第297章 换人
  “彤彤,你是说朗月?”萧韧迟疑地问道。
  沈彤摇摇头:“不是朗月,我是说我自己。”
  萧韧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问道:“你说你自己?”
  “是啊,我是说我自己,你知道欣妩是谁吗?她是我的替身。德音寺里的三名死士均不知道她的来历,他们只是得到上边的吩咐,让他们来西安后要护她平安。”沈彤笑了笑。
  萧韧没有继续再问,转身就往外走,沈彤连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我先让人把她抓起来。”萧韧说道。
  “不用,有人在盯着她,我想杀她早就杀了,我现在不想杀她,更不想把她关起来。”沈彤说着,抱起了桔子,桔子还想睡觉,嫌弃地给了她一记白眼。
  “彤彤,你为何会认为她是你的替身?”萧韧还是不解。
  “她一直都是我的替身啊,从小就是。我是朗月的替身,而她却是我的替身。一清道人说这是陶世遗的主意,但是我不能全信。无论这是谁的主意,他们对我这个当替身的真是看重啊,你见过给替身找替身的人吗?我在柳家湾时,她就是被养在离柳家湾不算远的野猪岭,她叫彤姐儿,直到我在野猪岭找到阿娘和她之前,她都叫彤姐儿,欣妩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为此很不开心。从野猪岭到西安,她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之所以要留下她,就是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做我的替身。”
  “我若是死了,她便是我。”
  “萧韧,我只是一个连自己亲生爹娘都不知道名字的人,我还要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我有什么好,值得她要顶替我?”
  萧韧想说,其实我觉得你比这世人所有的人都要好,可是这话不能说……
  “彤彤,一清道人用来给朗月做替身,这个我能理解;之前你们在柳家湾的时候,陶世遗又让欣妩给你做替身,我也能理解,可是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我和你一样,就不能理解了。”
  的确,这两件事分开很好理解,放在一起就难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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