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辙-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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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蛋。”张淙笑骂一声,推汤福星的猪头一边儿凉快,“半瓶酒你就喝出病了?赶紧闭嘴吧。”
汤福星挨骂也嘿嘿直乐,他扭脸去看邻桌的晏江何,又拍张淙的肩头:“真得感谢晏大哥。”
张淙:“……”
张淙也抬眼去看晏江何。汤福星说的对。要感谢晏江何。没有晏江何,张淙现在还不知埋在哪片脏土里挫灰。
可惜他终归无法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淤泥里生长的物种,只有在淤泥中才能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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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没漏成,下章继续漏火。
第80章 “舅舅,我觉得小舅舅生气了。”
张淙视线所及之处,晏江何刚敬完消化内科的方主任一杯。
要说生活真的挺奇妙的。当初张淙胃疼,晏江何还在厕所朝方主任骂他,为他拿药。晏江何想着想着不禁感慨,那会儿的王八蛋,现在竟成了他的宝贝疙瘩,叫他摆桌请客来展扬。
晏江何想过一溜儿,脸上的笑彻底开了。张淙眼盯上看,看他的笑容,看他的一举一动,看这人将酒杯放下,与身边的人说话。举手投足之间全是魅力,或者更像是魔障,勾引得张淙魂不守舍。
晏江何又喝了两杯,便起身出去,可能是去上厕所了。这下张淙的眼睛才眨动。他眨一眨,眼眶仿佛刚烧完了火一般热,眼皮烙着疼。
钟宁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视野正好,他端好明白装糊涂,将一切尽收眼底。
钟宁直觉得张淙属于穷找罪,这小子是倒霉透顶才这样想不开。
碍于钟宁自己也与众不同,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嘟念两句:“真是天可怜见,他怎么就没憋死……”
“憋什么?”钟宁身侧的徐怀听得模棱,扭头问道。
“没。”钟宁叹口气,拍拍肚皮,“我是说啤酒喝得胀气,肚子憋得慌。”
“不能喝你就别喝,咱钟老板多娇贵,别喝多了。”徐怀立马嘲笑道。
钟宁笑骂:“滚蛋。来,再来一杯。”
……
桌面上其乐融融,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包括张淙的人生,从明面上去看,几乎任何人都会觉得,他终于苦尽甘来了,他的人生终于进入正轨,他即将展开羽翼去拥抱未来。
但张淙知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他要离晏江何远了。这对他来说,等于重新陷入更深的黑暗,那里无边无际,深埋着凶残的梦魇,有远超他承受负载的惶恐。
“哎,张淙,厕所去吗?”汤福星突然问张淙。
张淙本想说不去,但他一扭头瞧汤福星那张肉墩脸,红得像刚被开水秃噜过的烫猪皮,眼珠子也迷迷瞪瞪的。
张淙皱眉问:“你不是喝多了吧?”
他看过汤福星餐碟的旁边,空了个哈啤瓶子。这倒霉孙子顶盖儿完蛋,居然一瓶酒下去就痒性了。
“没多,没多。”汤福星眯眼睛乐,熊得张淙差点翻白眼,“微醺,微醺。”
张淙:“……”
张淙还是跟汤福星一起离席去了卫生间,免得这蠢货行当不清上下左右,再一头栽哪去。于是张淙跟在后头,凉飕飕地瞧汤福星那一双猪蹄子扭开八字大摆。
得亏张淙跟着,汤福星挨厕所门口也不看牌子,差点拱女厕所去。张淙冷脸上去薅人,拎领子提陀螺,想着以后再不能叫汤福星喝酒,这怂德行不敢更丢人现眼。
将汤福星掼进男厕,张淙仁至义尽,出去站在门外等。如果汤福星掉里头了,那也不用捞了,就让他呆着堵下水道吧。
然而张淙站着没等太久,竟瞧见晏江何出来了。卫生间的洗手台是通的,一边男厕,一边女厕,男女共用。
张淙转正身子,视线挑挑拣拣,除了晏江何全部过滤,再瞅不见谁。难为他深入膏肓,搁厕所这种没品的庸俗之地,也能对着晏江何犯痴相。
晏江何在手上搓满了洗手液,白色的泡沫松软,附着在他的手背掌心,间或“吧嗒吧嗒”往水池子里掉。
晏江何搓完又打开水龙头冲洗,因为喝了些酒的原因,他的脸色相比平时要红润一些。
就在晏江何关上水龙头,就要转身看到张淙的时候,他旁边刚对着镜子补好口红的女人小声“哎呦”了一下。
她没擎稳当,手中的口红大头朝下栽。这要是栽地上,基本也就杵废了。晏江何倒是眼疾手快,惯性伸手去托一把。口红在他掌心里颠簸个儿,碰出一块红印子,便老老实实躺平。
晏江何将掌心移到女人眼下,笑笑说:“帮你接了一下,不好意思,拧出来碰脏的部分应该可以擦掉。”
“谢谢。”女人点点头,也朝他笑,接过口红走了出去。
她从张淙身边走过的时候,张淙看见了她绯红的脸颊,掩不住的笑意,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该是什么花香调,馥郁芬芳。
张淙眼睁睁将“危机”看得无比清楚。似乎有一只猛兽贴面蹲在他跟前,在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炫耀獠牙。
晏江何今年三十了。他风度翩翩,事业有成。抛去家里的催促,他本就该找一个人陪伴。而以晏江何的条件,只要他愿意,并没有多难。年龄合适,样貌姣好的女人,就连在饭店的厕所,也可以萍水相逢。
说一句夸张实话,晏江何哪怕去大街上随便走一圈,都或者会捡起缘分。
张淙这厢心坎揣揣难过,晏江何已经又洗好一遍手,搓掉了手上的口红印。他擦干水,转身朝张淙走了过来。
晏江何自然一转头就瞧见了张淙,笑容也倏得绽开。
正面靠近张淙才发现,晏江何的眼角还飞出一丝余红,像小手指尖抹染过的颜料,也像余晖中小燕子掠起的尾巴梢。
“我看汤福星刚进去,他好像喝的有点儿晕。”晏江何高兴,声调也似乎高出半分,他凑到张淙身边,“你站这儿干什么?站岗啊?男厕所又不用排队。”
张淙冰着一张脸,目光深深地看晏江何一眼,竟一言不发擦过晏江何的肩头,走进了男厕所。
晏江何:“……”
晏江何打了个愣神,不明白张淙在找什么抽。但他今天心情好,懒得跟青春期的鳖犊子一般见识,罕见地宽宏大量,全当张淙今儿个人见多了,正穷害臊,只干乐呵一声回到了饭桌。
张淙走进厕所,这当男厕空旷,小便池边上就汤福星一人。
张淙:“……”
幸好他进来了。——怪不得汤福星一泡尿要撒这么久,能留空欺负张淙进厕所吃酸醋。敢情是汤福星尿完了腿软,一屁股坐地上了。
张淙没好气儿地走到汤福星跟前,一把扯上他的衣襟,撒气般道:“给我起来。”
“……啊?”汤福星满脑子迷离,晃晃悠悠站起身,朝张淙说,“你也尿啊?”
“尿个屁。”张淙恶狠狠地骂,准备拉完蛋玩意出去。
“屁是放的,不是尿的。”汤福星认真说。
张淙:“……”
汤福星依仗吨位不肯动,死乞白赖地在小便池旁边酒后吐真情:“兄弟真替你高兴,北京!中央美院!真的太不容易了,张淙,你真的……”
“我真的想揍你。”张淙叹口气,不乐意掉价跟喝高的一般见识,寻思着直接把人扛出去。
张淙正要动手,他们身后的隔间里,有位喝多的同志忽然“哇”得一声吐了。这一瞬间张淙胃里一阵翻腾,他感到了久别的恶心。
张淙似乎能闻见呕吐物中恶臭的酒气——就像以往同他伴随生存的,张汉马身上的酒臭味。
张淙飞快松开汤福星,用手背堵住嘴唇,他眼眶瞪得通红,快速遮蔽上一层生理性的水汽。
汤福星被张淙扔了,脑袋磕墙上,登时疼得呲牙咧嘴。而张淙却缓缓蹲下,将脊背蜷缩起来。他没吐,只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恶心。
“怎……怎么了?”汤福星大舌头,瞪着张淙,“你怎么了……这是?你不舒服?我去叫晏大哥……”
“不准叫他。”张淙这一刹那就跟被刀捅了一样蹦起来,一把抓住汤福星。
汤福星被他吓清醒了两秒,利索道:“不叫不叫,怎么了啊?”
隔间里的那位应该是吐得差不多了,听不见多少动静,就剩下点儿咿咿呀呀。
张淙定了定神,带着汤福星出去了。
张淙没有立刻回去,他拐进安全出口里呆了会儿,汤福星也跟着他去了。
张淙倚在楼梯扶手上,耳边能听到饭店里热闹的响动,偶尔还有服务生传菜的声音。
恶心感慢慢平静下来,张淙动过几下喉结,脏腑如死灰堆聚,苦涩难挨。他猜测自己为什么不太能喝啤酒。——啤酒的麦芽味,也是张汉马的味道。
一个人的过去是永恒的。无论他的未来能掩埋出多深的覆盖,依然是永恒的。它是生命固定的一部分。尤其是出生成长,人格的形成期,就像高楼大厦的地基,植被林木的根须,非死不可销毁。
——不管张淙将来如何人模狗样,也无法改变他混沌的根源,他劣质的命理。
这样的他,哪能拥有晏江何?
“你真没事儿吧?”汤福星脑袋撞个包,一边揉一边醒酒,“……你跟晏大哥又怎么了?”
“嗯?”张淙看着汤福星,“什么怎么了?”
“我刚才说叫晏大哥,你那反应……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汤福星咂嘴。
“没事。回去吧。”张淙心不在焉道。
张淙反常的举动如同鬼画魂儿,叫汤福星神叨。可真正令他打突愣的还在后头。
他俩回包厢的时候,晏江何正在门口讲电话:“蒋蕊,你再说仔细一些……嗯,先别担心……”
晏江何看见他们回来,一边打电话一边抬抬下巴,意思打招呼。汤福星也醺呼呼地傻乐。张淙却混蛋了,拼命当晏江何是空气。
——他听到“蒋蕊”两个字,心脏感觉像被哐当砸出个大窟窿。
汤福星眼见张淙脸色煞白,“唰”得一下白过了劲儿,赶紧问他:“哎,你……”
张淙猛地扣住汤福星的胳膊,捏得他一圈肥肉死疼。汤福星哪敢哎呦,被张淙一眼瞪哑巴,就这么揪进去了。
晏江何觉得张淙毛病又大发了,保不齐需要真揍一顿才解渴:“……”
张淙和汤福星回位置坐着。汤福星又撞头又被掐,一瓶哈啤醒过半吊子。他观察张淙:“你到底怎么了?还不舒服?你刚才对晏大哥那态度……”
——这哪是知恩图报的态度?
张淙侧头看他,不肯说话。张淙看了汤福星几秒钟,晏江何推门进来了,他便又转移视线去盯晏江何。
汤福星先前跟张淙对视,所以张淙的眼神变化他是分毫没丢,看得他莫名心惊肉跳——用这般阴郁又深不见底的眼神盯住一个人,是为什么?就好像恶狼虎视眈眈自己的猎物,像极了一种病态疯狂的占有,它来自天性,归置于卷席过“毁灭”的欲望。
汤福星赶紧搓搓胳膊,好悬没冒鸡皮。他移开眼没敢再看,坚信自己是喝迷糊了,神志不清。
两桌人热闹完,小半个下午都过去了,升学宴终于成功散局。
张淙没喝酒,便开车。他边开车边扫身侧的晏江何,晏江何一路上都在拿手机回消息。
晏江何大大咧咧,回微信没在意。张淙那狗眼招子忒尖锐,竟瞥见了晏江何的聊天对象——还是蒋蕊。
一切都变得讨人厌。晏江何身上淡淡的酒味,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全让张淙恨之入骨,甚至能折磨出热烈的肝火,焚烧肆虐。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晏江何早知道张淙病了。少年心思难猜,问题少年更易打结。他人逢喜事,索性惯着罢了。倒是宁杭杭个鬼精灵,搁饭店门口走之前,扒着晏江何蹲下,贴他耳边小声奶歪:“舅舅,我觉得小舅舅生气了。”
这直接导致晏江何回家洗澡的时候,淋着热水琢磨了半个小时。张淙到底哪里不乐意了?
他想一大顿无果,将换下来沾着酒气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穿上干净的T恤大裤头,拿毛巾边擦头发边走出去。
张淙这时候人在厨房,晏江何偷摸望了一眼,张淙是在洗水果。
晏江何:“……”
他咂摸嘴,东西南北都摸不透自家的混蛋淙淙,遂穷隔楞眼珠。最后将手里的毛巾撇去沙发背,进屋拿出自己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又进张淙屋里,放桌子上。
晏江何抻脖子朝厨房喊,企图邀功哄人:“张淙淙,我给你新买了电脑,你上大学带走。还缺什么赶紧说啊。”
冯老给张淙买的电脑才用了一年半载,倒也不用换。但压不住晏江何轻腚子,非要买个配置好的新本给张淙才舒服。
厨房里紧接着传来哗哗的水声,张淙没应。晏江何也不在乎,想着张淙没听清进屋也能看见。他只顾瞎嘚瑟,自以为喂好甜枣,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