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继阁小说网 > 耽美电子书 > 没辙 >

第46章

没辙-第46章

小说: 没辙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晏江何慢慢呼出一口气,深深再看一眼,才把冯老的手塞进被子里。
  那是晏江何最后一次见到喘气儿的冯老。
  他是在傍晚走的,晏江何下班之前。
  当时张淙在他跟前。老东西从下午开始就睁不开眼,问他话也不怎么吱动静。张淙便再也没敢挪出他床边。连上一次厕所都是跑着去。
  等天色慢慢黑下来,张淙瞪着他抽褶的老脸,凑过去声音很低的小声说:“爷爷。”
  冯老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应。
  张淙眼睛一眨不眨:“你不等晏江何回来吗?”
  冯老不知听没听见。张淙话音刚落完,他突然歪了下头,从被子里抬起胳膊。
  这胳膊真的很瘦,苍老的皮没有分毫弹性,挂在骨头上耷拉。
  张淙抓住冯老的手腕,去摸他的脉搏。张淙能感觉到,那细弱的跳动慢慢归向平静。在它几乎彻底无迹可寻时,张淙震在原地,竟看到冯老嘴边牵起一个笑。
  老头笑得很开,连紧闭的眼角都跟着动,扯得皱纹更加深刻。张淙一辈子都没能忘记这个笑。
  都说人死的时候很容易就不堪入目。有的上气不接下气,有的脸憋得青紫,有的嘴里咔嚓着痛苦。
  但冯老全没有。他安安静静,笑意盈盈地走了。
  单看他这崎岖百折的一辈子,包括他病时那副铿锵不屈的德行。还以为他走一趟能折腾出如何如何的声响来。谁成想他什么都没闹。就这么戛然而止,停在了一个笑容里。
  人离世时,脑子里在想什么?有思想吗?他病得稀里糊涂,眼睛睁不开,看张淙一眼都做不到。却还能笑出来。
  直到冯老嘴边的这抹笑冷没了,张淙才松开他的手腕。
  张淙坐在一边很久没动,就那么靠在墙上,瞪着冯老的脸。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张淙心里居然没什么起伏,他的心肝肺都是平的。或许世间剧烈的得失并非都那么振聋发聩。一条命,也可以如此平静地失去。
  张淙似乎能用肉眼看见,冯老的体温从那张脸上慢慢流失。同时,张淙的双手也变得冰凉。屋里的暖气成了废物,丁点温暖都给不过来,不如狗屁热。
  张淙站起身,挪动着没什么知觉的腿,出去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眼罩,给冯老戴上。他的手明明碰到了冯老的耳朵,却毫无感觉。也正常,两边都是冷的,能有什么感觉。
  张淙关上屋门,门锁轻声落下,他肩膀忽然控制不住一哆嗦。
  他是真的很冷。于是张淙拎起了晏江何买的棉衣外套,给自己套上。
  张淙没有给晏江何打电话或是发消息。他看了下时间,晏江何快回来了。
  张淙在桌边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晏江何就开了门。他裹着一身冰凉的寒气,那股清冽的味道很扎鼻子。扎得张淙鼻腔有些泛酸。
  他站起来,抬头看向晏江何。
  晏江何停在原地没动弹,被张淙盯得大脑“哗啦”一声,似乎稀里咣当倒下一批破铜烂铁。
  他努力预设出一些不好的想法,才走到张淙跟前。他看张淙的脸,上面没什么表情,瞧不见多少端倪。
  张淙喉结动了动,感到气管被拉破一刀。他压着声音开口:“晏江何。”
  晏江何心头咯噔一下。张淙这动静太难听。
  张淙发现自己非常想把对面这人薅到怀里。下一秒,他伸出手,竭力控制着,只是紧紧抓住了晏江何的胳膊。
  晏江何便知道。油尽灯枯,火光真的灭了。
  他从未见过张淙的眼神如此稳当,并无惊慌疼痛,可一眼看过去却令他胆战心惊。就像一杯端得满满的冷水。水平面和杯口完全契合。越是这般,就越怕倾斜。
  晏江何顿了顿,伸手去拍张淙的手背。这一拍他吓着,这小兔崽子的手是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张淙手上的力气松开,放开了晏江何。
  晏江何看向紧闭的屋门,没先进去,他去厨房挑出一只陶瓷杯,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张淙:“你先拿着,把手暖一暖。”
  张淙很听话,从他手里拿过水杯,双手捧着。
  晏江何没再管张淙,他走进了里屋。
  晏江何在里头也就呆了三分钟左右。张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外面数。
  晏江何出来的时候,张淙朝他看过去:“我让他等你回来的,他不等。”
  晏江何垂下眼,胸口作闷,他吐出一口气:“我们已经道过别了。”
  “哦。”张淙没再说什么,他的手指缓和过温度,开始产生刺痛。
  张淙的嘴唇磕上杯口,咕咚咕咚吞热水。
  晏江何眉心狠狠一跳,走到张淙身边叹气:“你这么喝不烫吗?你小心烫伤食道。”
  “嗯?”张淙舌尖舔了舔牙龈。还真是挺烫。舌头尖都烫麻了,牙根也发酥。
  “挺烫的。”张淙把水杯放下,轻轻靠在桌边。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点着。
  “怎么不早叫我?”晏江何说,“人都硬/了。装殓的寿衣都穿不上。不过戴个眼罩也凑合吧。”
  不早叫?早了张淙不敢叫。一旦不是呢,再给叫成真的怎么办?
  张淙深深吸一口烟,突然吸茬劈,就呛着了。他侧过头一通猛咳,烟头掉去地上。张淙十三四岁就会抽烟。这还是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挨呛。这一下给他呛得好歹,好悬没把肺呛裂。他的眼眶发红,又干又涩。
  晏江何皱眉,用脚尖碾灭烟头,将胳膊绕过张淙,掌心隔着厚衣服,上下搓了搓张淙的后背。
  晏江何搓完放下手,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等张淙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晏江何突然扭头使劲儿闻了闻:“什么味儿?怎么一股烧焦的味道?”
  “……”
  张淙推开晏江何,搁屋里转一圈,最后停在门口,眼睛盯着墙上的电闸:“电线烧了。”
  “啊?”晏江何赶紧走过去,竟看见闸门处擦出一点火星,“怎么回事?”
  张淙倒没他那么大惊小怪:“电路老化,看这样,应该是火线和零线粘一起了。”
  晏江何啧一声:“就说这破地方不行。”
  他掏出手机:“先关灯拔插头吧,我找个人……哎!”
  晏江何差点没被张淙给吓得蹦起来。张淙还没等他说完,直接伸手过去,飞快将总闸给扳掉了。棚顶的灯熄灭,周围登时一片漆黑。
  晏江何条件反射,手机一扔扣住张淙的手腕死死掐着,喊一嗓子:“你干什么?”
  张淙反应挺快,他还能转过身,另一只手捞一把晏江何的手机,可惜没捞到,手机“咣当”一声砸地上。
  张淙懵了片刻,才说:“我关总闸。现在不能用电。关了总闸就没事了,不然怕烧起来。”
  “你关什么关,你是电工啊?”晏江何没好气儿道,甩开张淙的手。
  老头不在了。
  这个事实又在他脑子里作祟。于是晏江何胸腔里沉闷的死水翻过天,脾气立时水涨船高:“万一过电了呢?你想吓死谁?你能不能……”
  他训不下去了,因为张淙在他身前蹲下,伸手搁地上摸了摸,捡起他的手机。
  手机没什么问题,就是钢化膜摔花了。贯穿屏幕扭歪出几条丑陋的裂纹。
  张淙把手机塞给晏江何,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攥了一下晏江何刚刚掐过的手腕,有点疼:“这楼是老楼,电路多少年了。我家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而晏江何并不接茬,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瞪向张淙:“那也不行,以后不准有这种危险行为。”
  他眉心锁着,忽然感觉一阵疲惫卷上来。
  老头真的不在了。
  晏江何觉得特别累,站着都累。心里埋过什么,忽然间被刨深,挖空了。他懒得拐弯就凳子,径直走到张淙床边坐下:“……吓死我了。”
  张淙沉默半晌,轻轻“嗯”一声。
  晏江何把手机放在床上。张淙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放到桌上。这样屋里就彻底亮了起来。只是小地方挤满白光,气氛有些适合闹鬼。
  尤其里屋真躺了一只鬼。
  张淙再摸出一根烟点燃。他走到晏江何跟前,犹豫了一下,又递给晏江何一根。
  晏江何摆摆手:“我不抽。”
  “你真不抽烟?”
  “嗯。”晏江何搓了把脸,感觉坐着也累。正好屁股底下是床。他蹬掉鞋,躺上去,“以前抽,后来戒了。一个大夫,成天跟病人说不能抽,自己倒是抽,不太像话。”
  晏江何翻个身,背对张淙:“电路明天找人修吧。我今晚不走了。累得难受,借你床。”
  晏江何往里蹿了蹿,伸手拍身旁的空位置:“张淙。端屎端尿都有了,你也算尽孝,他能乐了。”
  冯老还真是笑着走的。
  晏江何轻轻笑了声:“那头估计有人接他,老婆孩子亲爹亲妈什么的,指不定能团圆呢。”
  张淙瞪着晏江何的后背看了好久,才搁床边坐下,低下头:“嗯,知道。”
  “乖。”晏江何又翻过身,这回正对张淙。他伸长手臂,企图在张淙头上胡乱搓一把。
  晏江何嘴里冒出句王八蛋台词,或是安慰张淙,或是说服自己,实际不过白搭:“知道就别这么难受。”
  张淙没应声。他的身体微微倾斜,不露声色地探出一个角度,脑袋正好搁晏江何掌心里挨结实。


第57章 开春能长出绿来
  这一晚他俩就背对背挤在一张乌漆麻黑的小床上。晚饭没吃,衣服没换,脸也没洗。谁都没怎么多动弹。
  晏江何后半夜累得头疼,还稍微迷糊了会儿。但迷糊的质量很差,比如他就知道张淙一晚上都没睡。
  的确如此,张淙瞪着眼,像一个会喘气的机器。他失眠,却什么都没想,连点情绪都没能提起。他全身的神经都在脱轨,根本循环不通血液。
  天儿刚蒙亮的时候,晏江何伸胳膊拍了拍张淙:“哎,饿了,弄点吃的呗。”
  张淙一秒都没停顿上。他从床上坐起来,穿好鞋走下地:“嗯。”
  晏江何于是便有地方翻身平躺。他眼珠子望天花板,发现墙角的位置有个蜘蛛网,蜘蛛网周围的大白还起了一层皮,掉下来能砸枕头。
  张淙进厨房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他去卫生间洗漱,走到桌边抽纸巾擦了擦。晏江何歪过头,看他将外套拉环拉上,便问:“怎么?”
  “家里没电。”张淙说,“我出去买点吃。”
  晏江何懒散地坐起,指向自己放在枕头上的围巾:“戴我围巾出去,早上冷。”
  “嗯。”张淙薅起晏江何的围巾搁脖子绕两圈,视线扫过冯老的屋门,又挪开。
  张淙低下头,下巴杵进晏江何的围巾里。是晏江何的围巾,有晏江何的味道。张淙从胸腔里叹了口气。
  他是跑着去的,灌了一肚子冷风。回来的时候不仅带了吃的,还带了一只牙刷。
  晏江何进卫生间之前嘱咐道:“一肚子冷风先别喝热水,坐着缓缓。”
  “好。”张淙递给他牙刷。
  晏江何拎牙刷去卫生间戳嘴,下手没分寸,给自己戳了个牙龈出血。
  早餐吃完晏江何找人上来修电路。晏江何琢磨着反正以后也不住了,索性就换了两根电线,能用得了。
  电路修好,晏江何又叫了人,这回是过来搬冯老的遗体。他准备在殡仪馆给老头摆个场。
  冯老的遗体被搬走时,张淙全程都站在一边看。他耳朵听不见搬动时细细碎碎的声音,但却好像能听见外面老树杈子被抽打在风里的“吱呀”声。
  于是他把视线探出窗外。老树杈子还坚挺着。开春能长出绿来。
  张淙万万没想到,冯老的葬礼有这么大排场。不知道晏江何花了多少钱,光是花圈就两大排,各色各款,安排得严丝合缝。
  更让他头疼的是。晏江何个孬皮神经病,闹不清从哪弄来两面红彤彤的巨副金字锦旗,一边一个挂在冯老遗像旁。
  左边那面写着“德艺双馨,妙手回春”,右边那面写着“医德高尚,仁心仁术”。
  这简直不能更应景。哪有人像他这样办葬礼的?定要作人谈料。要不是背景设定,地点限制,灰白相片又搁中间杵着,还以为是什么欢天喜地的表彰大会。
  冯老一辈子都没迈过心里的愧疚,他活着不愿意要任何名声,连医院的专家墙都不稀罕上。走了自然也希望平平静静。
  可晏江何倒好,他虚礼貌套一把好手,徒弟做得伤天害理,非把亲师父的意志当哑屁,竟如此不伦不类,铺张浪费。
  张淙跟他不一样,起码对爷爷有良心,便说:“你这样折腾,老头要不高兴了吧?”
  奈何晏江何不以为意,正脸对着冯老的棺材,大言不惭:“不高兴就不高兴,有本事爬起来揍我。”
  “……”张淙没说话。他服得不行,不准备继续与晏江何狗屁不通。他只是朝棺材跪下,给冯老磕了三个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