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辙-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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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再细问,只是说:“你再缺钱,来找我,说清楚用哪儿,借条写好,走银行利率十八倍利息。我借你。”
晏江何黑得猪狗不如,高利贷搁他跟前都要怯悚。张淙只当没听见,并没搭理他。
晏江何也没再揪着不放,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已经几乎能看出张淙的整个脸部轮廓。那高挺的鼻梁最为打眼,又直又挺,好像坚固得什么都压不塌。
晏江何琢磨了一下,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张淙,你手残不残,会不会敲门?”
张淙那边还是没什么反应。没人再说话,空气又安静了好久。
直到晏江何闭上眼睛,都快睡着了。他突然听见床头被“咚咚咚”敲了三声——跟敲门似的。
晏江何心头一滞,然后,他唰得一下睁开眼,赶紧看张淙。他身边的张淙似乎是睡着了,两条胳膊都塞在被子里。
晏江何心里咂摸,他这床头,该是被哪个做贼心虚的小鬼敲的。
“闹鬼了啊。”晏江何轻声说。
“晏江何。”鬼闭着眼睛说话了,“你不能觉得我可怜。”
也就只有这黑灯瞎火,丁点儿光明都没有的时候,张淙才能真的变成他心底的那只鬼。但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罢了。
他这话说出口沙哑又轻悄,声音低沉且虚幻,好像呼气儿的当口就能无影无踪了。可晏江何脸上的笑却一下子就被这一句轻飘飘的给吹没了。
这小兔崽子,骨架又硬又贱,皮肉单薄的一层,可他那心思,到底了却还是这么深。
晏江何慢慢说道:“那你倒是哭一个啊。谁家的小可怜不是眼泪汪汪的,嘟着嘴轻声细语的,拽着衣角低着头说‘哥你帮帮我’。你算个屁啊。”
晏江何好像几乎要睡着了,声音越来越低:“一张臭脸,扔垃圾桶里都嫌埋汰……”
这一夜再没有人说话,直到晏江何的呼吸变得平稳又悠长。张淙才轻悄悄翻过了身。
他在黑暗中瞪着晏江何的侧脸,瞪到眼眶都疼了。张淙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晏江何比张淙起得早。张淙可能是因为药劲儿,出乎意料睡得挺沉的。他醒过来的时候晏江何已经不在屋里了。
身上没了那种软塌塌得跟甩面条一样的无力感,张淙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力量。
张淙下了床,一推门就看见晏美瞳撅着屁股蹲在门口。察觉到他出来,晏美瞳扬起脑袋,吊了一腔优雅,细嗓子“喵”出了矫情,以示早安。
张淙:“……”
他大概看了一眼,晏江何应该是在厨房。
张淙去卫生间先把自己拾掇了,他出来的时候晏江何嘴里叼着一片面包,一手托着一杯热牛奶,另一只手拿了一条……保暖裤。
“你不能吃饭,水也别喝了。”晏江何叼着面包,话说得不算很清楚。他抬手把保暖裤朝张淙脸上扔了过去。
张淙反应很快,他立刻歪了一下头,伸手接住了保暖裤。
“裤子穿上。”晏江何伸手拿面包,同时扯了口在嘴里嚼着,“你今天跟我去医院,体检。”
张淙本来盯着手里的保暖裤,心情有些复杂,听晏江何这么一说就愣了,他猛地抬头瞪晏江何,下意识道:“我没事了。”
晏江何干笑一声:“你以为你是X射线眼?你说没事就没事?”
晏江何的目光移到了张淙的胳膊上:“少废话。我说去,就去。”
“我……”张淙皱了下眉。
他还想说什么,又被晏江何打断了:“我今天得上班,请不来假。”
晏江何那口面包或许裹了什么降头,他咽下,便又开始治张淙,他故意在话里加料呛人:“你爷爷出院那事儿,晚上吧。你先办出院手续,我跟院里人说一声,白天先呆医院里,晚上我开车送。必须我送。”
于是张淙耳朵一抖,全然没法反驳,因为他不得不立刻转了话头:“他不是我爷爷。”
晏江何挑起一边的眉梢看了他一会儿,笑笑道:“十七八的管七八十的本来就应该叫‘爷爷’,这是做人的礼貌,要不怎么说你连最基本的道德品质都没有呢。”
他朝张淙伸出了小拇指,一脸的唏嘘感叹:“这世道啊,一代不如一代了,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都传到了王八肚子里。”
“……”张淙垂下眼睛,目光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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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你们都逆了,我就放心了。 淙淙:别后悔。
第33章 传统美德
今儿虽然有太阳,但架不住呼号着风大,还是挺冷的。张淙身上裹了一件晏江何的羽绒服,就是晏江何昨天穿出去那件。
张淙虽然该,但真算个可怜货。他身上病还没好利索,大冬天的还要空着肚皮出门挨老北风抽,连口热水都没得喝,这滋味估摸不能更爽快。
晏江何看张淙把脖子缩在领子里,搁心里叹了口气。他抬手揪起张淙身后背着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冷吗?”
张淙好像是顿了顿,然后看了晏江何一眼,没说话。
晏江何朝天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那么毛病呢?我还真没见过比你还讨人嫌的小崽子。”
晏江何说完,故意仔细去瞧张淙的表情。张淙的唇抿了抿,嘴角似乎轻轻扯了下,只是扯得颇有些不堪入目,很像拉皮手术失败现场。
晏江何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夸张淙一句。张淙怎么就那么天赋异禀,能让他分分钟想一个巴掌抽过去,但又恍惚着觉得打不得。——张淙就是个祖宗。
不过晏江何觉得,张淙有了些变化,起码对他。可能是因为昨晚张淙短暂地客串了一次鬼。晏江何能确定,他和张淙之间一贯的那种“横竖不顺眼”的气氛基本是淡了。最明显的就是,张淙看自己的眼神,不再像正盘算着怎么杀人抛尸。
“老头还有多久?”张淙甩上车门,搓了搓手,突然问晏江何。
晏江何立刻就听明白了。他插/车钥匙的手顿了顿,余光扫了张淙一眼,才将车打着火。
他想起老许跟他说的,老东西可能过不了年。“寒冬”这鳖货没眼睛,那是全世界老病秧子的克星,基本克十个有八个准。
“没多久。不过我个人觉得。”晏江何打开车载暖气调了调风,看向张淙,“他起码能陪我们过个年。”
这和老许说的不太一样。
张淙心头猛地打了个突,就跟迫击炮哑巴着轰了过来,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响儿,但心头那片土却秃了毛,焦得寸草不生,都炸成了飞灰。
张淙的头轻轻靠在窗玻璃上,低低“哦”了声,并没什么思想感情。
晏江何等车缓一缓,温度慢慢上来了,才踩下油门开车。他“贱病”蓦然上头,罕见地端足了一腔惜春伤秋,感情饱满地喟叹:“老头可真难啊。这一辈子孤零零的。”
也不知道晏江何走了多少心思,那动静吊得郁郁沉沉,捞出来配上个二胡奏乐,就是一出能把戏子催出泪的凄惨苦剧:“不过他临了能有你这么个孙子,最后走了也算含笑九泉了吧。”
晏江何说着,还专门侧过眼睛看了看旁边的“孙子”。
张淙默默扭脸对上晏江何的视线,只觉得牙花子漏风,一口气儿没喘好满嘴牙都能掉下来。
晏江何朝张淙笑了笑。
张淙索性闭上眼,妖魔鬼怪,不见为净。
到了医院晏江何二话没说,直接扯着衣服就把张淙拎去体检,他还专门交代了一声,把张淙的体检报告加急。
又是陀螺转的一上午。张淙的体检完事了,晏江何薅着他等在诊室,到中午才一起去喝了碗粥。晏江何又给张淙塞了药。
晏江何给冯老弄了蛊清汤,老头这几天食欲非常不好。他让张淙提着汤,一起去了病房。
冯老看见他俩一起进门,瞬间便愣歪了头,用那劈了渣滓的声音含糊道:“真新鲜啊,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晏江何听他这腔调只觉得反胃,眉头立马蹙了起来,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走了过去,毫不客气道:“快闭嘴吧,难听死了。”
冯老不服气地剜了他一眼,在看见张淙手里拎着汤的时候,他心思陡然一转,脸上竟突然乍开一抹笑来,甚至隐约带了些生气儿的活光。
张淙慢慢走过去,把手里的汤放下。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有些一惊一乍。刚才晏江何在他身边深深呼出来的那口气,就跟堵进了他胸腔似的,闹得他这会儿浑身不顺当。
“今天感觉怎么样?”晏江何问。
“不怎么样。”冯老瞅着晏江何。
问了也是白问。老头这已经吊了些营养液,痛快不了。他手上胳膊上的血管打不太进去药,留置针现在埋在锁骨下面。
张淙瞪着老头锁骨下的针,瞪着那蒙了一层薄皮的崎岖骨头。他忽然就觉得这老到抽褶子的皮肤会一块一块掉下来,就像危房破烂的墙皮那样,一不留神,就“吧嗒”落地了。
不过才几天的功夫,人就能被消磨成这样。所以说“人”这玩意儿,最不是物件,说磕了碰了,就面目全非了,补都没处补缺。
“你今天出院,我都跟院里人说好了,晚上我下班开车载你回家。”晏江何朝冯老使了个眼色,又偷偷瞄了眼张淙,“张淙等会儿去给你办出院。”
“真的?”冯老混沌的眼睛看了看晏江何的脸,又扭头看张淙。
“……”张淙皱着眉,心思复杂地瞪了下晏江何。
“真的出院?”冯老又问,还一直看张淙。
晏江何站在一边,伸手打开清汤,拎出个勺子慢慢搅和吹气儿,预备让汤凉一凉。他全程缄口不言,就是唇边带着一抹笑。
“嗯,出院吧。”张淙叹了口气。
“真好。”冯老立刻说。
张淙低垂着眼睛,默不作声瞧着老东西。他还记得这老头刚搬到他家对面的时候,他很喜欢蹲在楼道里画画,老头便有事没事就会给门开个缝。一开始他会招手,要张淙进去,还会给张淙塞些零嘴。
但被张淙无视的次数多了以后,老头就不讨气了。可他还是会把门开一个缝。就开一个缝,张淙出来他就开,张淙走了,就关上。
张淙胸腔里的郁气冲上癔症,忽而发了酵。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抖了半天没都出过半口呼吸。张淙被那口气顶得头疼脚麻,几乎要把自个儿逼出窒息。
晏江何看汤凉得差不多了,就想让张淙拿着伺候过去,他叫了张淙一声,张淙没反应,晏江何便抬手在他后心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哎。”
他打这一下,张淙顿时觉得堵着的那口气儿上来了,他急忙张嘴给吐了出去:“爷爷。”
张淙出了声就愣了。看来晏江何这一巴掌不仅打出了张淙的一口气,还顺带着连传进王八肚子里的传统美德也抽了出来。
不仅是张淙,冯老和晏江何都愣了。
张淙抹了把脸,看向冯老:“我去办出院。”他说完,转身走了,步子稳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屋里的晏江何和冯老面对面瞪了半天眼珠子,冯老突然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没听错吧?”
“……没。”晏江何顿了顿,抬手把清汤递过去,“喝点儿。我喂你?”
“不用你喂。”冯老颤颤巍巍接过去扬头灌。晏江何看得眼皮疼,生怕这老东西手一嘚啵,再给叩自己鼻子里。
于是,晏江何下意识从一边抽了两张纸巾攥在手里预备着。
冯老这汤喝得有惊无险,并没翻。他该是被张淙那一声“爷爷”哄得开心了,硬是喝了大半碗下去。
晏江何正收拾着餐盒,冯老突然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趁张淙不在,你去柜子里摸我衬衣口袋。”
“啊?”晏江何把餐盒扔进垃圾桶。
“快去啊!”冯老催他。
晏江何没说话,他深深看了老头一眼,转身去翻柜子。
“你可真有本事。”冯老长吁短叹道,“这么多年了,张淙是第一次叫我爷爷。”
晏江何扯出老头的衬衣:“别臭不要脸沾沾自喜了,人家就是讲礼貌而已。”
“什么?”冯老好像没太听清。
“基本的道德品质……”晏江何的声音低了,他嘴角微小的笑意也彻底敛了下去,他从冯老的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
晏江何把卡拿手里转了一圈儿,是张农行卡。
他走到冯老病床前,将卡伸过去,搁老头眼前晃了晃:“有多少?”
冯老笑了笑,抬眼望了望门口,这才伸手朝晏江何比了个数。
“八万?”晏江何愣了,“行啊你,等死等得愉快,就是没钱治病,这不是钱吗?”
“这怎么能算呢。”冯老耷拉着脸皮,“这是给张淙攒的学费。那孩子有才华,还爱画画,聪明。将来学习什么的,得用着。这钱怎么都不能动。再说,他不扯淡,我哪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