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辙-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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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江何:“……”
张淙神志不清,他定是难受疯了,脸在晏江何的手心蹭了一下。他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拧出一个死结,嘴唇颤颤巍巍,这一声开口竟全是委屈和痛苦:“不去,别……难受……”
晏江何被他蹭了一掌心的高热,登时坐在那儿就震惊了。
在他眼里,张淙是个找死也不会示弱的狗皮东西,不能更难掰扯。可现在张淙在他面前,就因为不想去医院,毫无遮掩得把弱点暴露了。他脆得就像一块体无完肤的玻璃渣片。
晏江何把手抽了出来,盯着张淙半天呵出一句:“你多大了,幼儿园小孩儿吗你?”
就幼儿园小孩才会为了不想去医院闹委屈,宁杭杭就喜欢这么干。
“医院不好……”张淙又嘟囔了一句,便没动静了。
“……”晏江何垂着眼睛,瞅了眼自己领子上沾的血。
张淙说医院不好,晏江何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那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也是个回天无力的地方。晏江何太有感触了。医院就是一个照妖镜,能毁灭所有人性里负隅顽抗的幻想,让坚强被恐惧抓碎,让全部的狼藉和丑陋无所遁形。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张淙紧紧抓着“稻草”的样子。——脆弱又恐慌。
晏江何忖量了一会儿,大概是碍于张淙这稀罕的示弱,难为可怜上了他。
晏江何凑到张淙跟前,突然问了一句:“张淙,你对头孢过敏吗?”
张淙没回答。晏江何问完就觉得自己不但吃齁了,还齁死了,问这小兔崽子,有用?有个屁还差不多。
晏江何作罢,伸长胳膊从后座上勾了一条围巾,给张淙塞在了脖子上。他没锁车,依旧开着车暖气,只是怕张淙睡着了,就把车后座的窗开了个小缝,开的是靠驾驶座那边的。
晏江何下了车,小跑进了医院。
也就十几分钟,他就拎了一个袋子出来了。这袋子里有一些药,还有一瓶医用酒精。
晏江何裹了一身的寒气上车,他把袋子放下,关上后车窗,低头跟张淙说:“张淙,你不去医院没做皮试,有些药我没法给你拿。”
晏江何不容置喙道:“你听好了,要是你后半夜不退烧,我可不惯你毛病,你必须给我来医院。”
张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死过去了。
晏江何也不管张淙同没同意,反正他自己同意就行。他打着车,又开了出去。这次他直接把张淙给带回了家。
晏江何把车停在楼下就开始牙花疼,他搁心里将自己夸出了八朵大繁花,这才伸手杵着车门打量张淙:“张淙,醒醒。”
张淙照旧没反应。
“我跟你说话呢,别睡了。”晏江何皱了下眉头,伸手捏着张淙的下巴。
张淙灼热的呼吸喷在晏江何的虎口上,和周围的温度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他立地觉得手上的皮被烫了一下。
“真是欠了你的。”晏江何哂进一口寒气,皮笑肉不笑。他把装药的塑料袋挂在手脖子上,又把张淙的书包扛上肩,这才弯下腰,将张淙拖了出来。
抬脚踹上车门,锁好车,晏江何又垂眼看了看,张淙的头靠着他的肩一晃,抻长了半截脖子。
晏江何啧了一声,评价道:“惯的毛病。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现在就立马掐死你。”
他说完,拽着张淙进了楼。张淙从头到脚都营养不良,并没几两肉,但身上的一把贱骨头估摸是灌多了锈,沉得结实。晏江何这一路不过两分钟就又累又烦,他便又想给张淙掼在地上大头朝下摔死。
晏江何拿了钥匙开门,薅着张淙往里走,还没等走两步,脚边突然蹿出来个热乎乎软绵绵的玩意儿,差点把他绊一跤。
晏江何一巴掌抽开了客厅的灯开关,肺里呛火,瞪着地上的一团子白猫发脾气:“晏美瞳,你能不能瞎得长点儿眼?”
听听他这话是真的够闹妖。晏江何不但有毛病,还不讲理。这猫拎回家他就给人一个瞎子命名为“晏美瞳”,现在甚至又要求人家长眼了。
晏美瞳娇滴滴“喵”了个动静,对他这一通驴唇不对马嘴的咒骂,不能更委屈。瞎子怎么好长眼?
它畏畏缩缩要蹭过去,却在晏江何更暴躁的一声“滚蛋”中杵了脖梗,扭起屁股走猫,一头扎进了门口晏江何的一只皮鞋里。
晏江何没工夫搭理它,身上挂着的张淙就是个祸害。他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屋子,把张淙扔床上趴着,同时,他肩上挂着的书包也掉了地。
张淙被他这么一扔,扔出一声闷哼。晏江何把手里的药放下,又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温度计。
他掏出医用酒精,用棉花给温度计擦了擦,接着毫不温柔地把张淙掀翻了个儿,扯开他的衣服,将温度计塞进去:“给我夹好了,掉了就抽你。”
晏江何骂完,抖开被子给张淙盖上,这一趟鼓捣了他一身汗。
张淙后脑勺蹭了下枕头,低不可闻道:“。。。。。。晏江何。”
“哼。”晏江何扯嘴皮子冷笑,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还是烫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王八模样的鸟都有。”晏江何又捡起地上的书包,恶狠狠拍了两下灰。他泄愤,动作幅度太大,毛衣袖口挂上了书包拉链,毛衣刮起线了不说,手一颠倒把书包也刮开了。
包里面一堆东西立刻噼哩啪啦掉下摔响儿听,书本笔杆子结伴儿落地唱戏。
晏江何叹了口气,只能把壮烈的袖子解开,蹲下来捡东西。
他拎起书本看了看,又顺便抬手翻了翻,书页比脸都干净。张淙据说是个学霸,学霸的书就这样?
晏江何质疑。但当他拿起习题集和卷子看的时候就懂了——张淙写的密密麻麻的,甚至错题边上还有详细的批注。
“……”晏江何翻了个白眼,完全想不出来这臭小子到底有多分裂。
张淙包里有四五根铅笔,晏江何捡的时候注意了一下,不是普通的那种,应该都是美术专用的。
他挑了挑眉梢,翻了翻书包,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没掉出来的素描本子。
晏江何记得之前有一次在医院看见张淙,他就在画画。只不过自己一进去,他就收拾得飞快,好像生怕被他瞅上一眼。
不乱看别人东西这种品质晏江何可能有,但他并不会如此对张淙。很简单,这熊玩意儿在他眼里不算个“人”。再说,晏江何一颗良心喂狗多年,只认为这就是张淙自己送他手里的,怨不得他。
晏江何打开了素描本,都是铅笔素描,张淙画的挺多。天上的炊烟,地上的家雀儿,秃头的大树,学校的黑板,还画了一颗大白菜……等等。还有一只猫的背影,小小一团缩在那儿,让他想到了在客厅闻鞋垫子的晏美瞳。
出乎晏江何的意料,张淙画得真的不错,形抓得都非常准,笔触细腻,甚至三大面和光影处理得都很好,还挺有立体感。
晏江何又翻了一页,这回看见了一束绑着花蝴蝶结的百合,他立马认出了这是他曾经送冯老病房的那一束。
晏江何挑了挑眉梢,乐了。再翻下一页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这是这本目前的最后一幅画,很不一样。其他的都是黑白灰的素描,可这张是有颜色的。但也就多了一种颜色——热烈的红。
这幅画的是一个逼仄破败的楼梯角落,墙缝狰狞地扒碎,像手术缝合后丑陋的疤。而在这疤痕中,扭挤着一簇大红玫瑰。
晏江何仔细看了看,这红色应该是拿针管水性笔涂出来的,也不知道费了多少耐心烦,涂得很密很结实,强势激烈到扎人眼睛,在一片晦暗里仿佛活了,活得张牙舞爪,活得不要命。
晏江何把本子合上,装进了张淙的书包放好。他走到床边,看清了张淙眼下表达疲态的青黑色。
“一天到晚,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活该晕死你。”他取走了温度计看了眼,三十九度。
这时候晏美瞳蹒跚着溜了进来,它脑瓜磕了下门框,晃荡一道儿,最后蹲在了晏江何的脚后跟边上。
晏江何盯着张淙的脸,没能忘了那玫瑰,只觉得大红色扎眼睛,都扎出影子来了。
只是晏江何不知道。
——张淙他,碾碎了一棵挣扎寝陋的野草,在那片仄秽的绝望里,逼活了一把热烈又突兀的红玫瑰。
第27章 撒娇吗?
晏江何去厨房鼓捣了一锅热乎乎香喷喷的白粥。他做得清汤寡水,好人吃了咂舌,但特别适合灌病号。
晏江何端着粥进屋的时候,晏美瞳不知道怎么操作的,竟然上了床,正用脑袋拱张淙的颈窝。它拱得全神贯注,孜孜不倦,把被子都给拱开了。
张淙明显不太舒服,脖子动来动去,却难得羸弱,完全躲不开晏美瞳的攻势。
晏江何把粥放下,大发慈悲地拎起晏美瞳的后脖颈,给它扔地上了,他好笑道:“是不是小鳖崽子找小鳖崽子啊,你还挺亲近他。”
晏美瞳无端挨骂,却只能喵来喵去,嗓子眼儿缩得细声细气,谄媚出了一腔悠扬婉转。
晏江何看不上它这副“公公模样”,惺惺作态,太过造作。于是只赏赐了一个白眼。
“张淙,起来。”晏江何把张淙从床上薅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吃点东西,不然就你那破胃,吃了药就得漏了。”
晏江何拿起粥,往张淙嘴里喂了几口。他不算是什么会伺候人的主儿,手法自然不甚温存,但好歹也是个大夫,喂病人几口粥还是不在话下的。虽然对面是张淙,他更想呛这乏货一下,好叫他长个记性。
张淙一碗粥慢吞吞喝了一小半就溜不下去了,晏江何不太满意,继续往里灌:“再喝点儿,你今天吃饭了吗?我看你是低血糖了吧,瞧你晕成这样。”
可这回他却怎么也撬不开张淙的嘴了。晏江何叹了口气,不得不作罢:“行吧。”
他放下粥碗,又扶着张淙躺了回去。晏美瞳实在是个跟屁股眼儿的玩意,这回它又抬蹄子给床搔痒痒,只可惜它矬得厉害,伸长脑袋也冒不出一根毛。
晏江何用脚尖轻轻怼了一下晏美瞳,怼得它原地滴溜了一圈儿:“你别闹他,他难受。”
“不去医院。”张淙又晕头转向地哼了一声,嗓子哑得都快没动静了,像极了劈咧了的废柴火。
晏江何:“……”
他坐在床边,伸手拿过酒精,叹了口气:“不去,不去行了吧,瞅瞅你那可怜见儿的样。”
晏江何又扯了些药棉:“你争点儿气,赶紧把烧退了,就不去。”
为了让张淙快点退烧,晏江何难得屈尊,准备给他擦擦身,进行物理降温。他扒下张淙的衣服,按照顺序从上往下,从左到右,边擦一些特定部位,边轻轻拍他的皮肤,直到微微发红。
当擦到张淙肘窝的时候,晏江何不由得愣了愣。他看见张淙静脉处有一大片的青色,还能看得出明显的针眼。
“抽血了?”晏江何皱着眉头,又拎起张淙的另一只胳膊看,竟然也有。
“学校体检了?”晏江何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时候。再说,就体检采那点儿血,还不够咬个舌头,胳膊哪至于弄成这揍性。
他看着张淙手臂上的左右两个针孔,想着这小子肯定是抽完血没有压好,全都青了,估计是会疼两天。
针眼儿有一个很明显,估计就几天的功夫,另一个倒是没这么新鲜。看来这两下是不同时间戳的,但相差也不会太远。
“献血了?”晏江何满头雾水。张淙这种王八犊子哪来那善心?从禽兽肚子里抠搜出来的?他转念就确定了绝对不可能,献血不会这么频繁,而且张淙才十七,未成年,献不来。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那怎么回事?晏江何有一下没一下用酒精给张淙蹭着,蹭了两下,他忽然瞪大了眼睛,那目光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就那么怔在原地,似乎是准备把张淙给瞪到床底下。
他想起了张淙那笔不知道是哪阵大风刮来的钱。还有之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小护士说的——市里抓了个血贩子。弄了个小诊所,专挑外地人和未成年,在医院门口蹲过点儿。
这一瞬间,晏江何心中涌上来的猜测无异于天雷勾地火。他只觉得自己血管里都蹿着了,那火横冲直撞,磕得他肺叶子跟着震动,脾气立刻滚上了四肢百骸。
晏江何把手里的棉花一扔,一双手好几秒定着没敢动弹。他怕自己没忍住,一个大耳刮子把张淙给抽死。就张淙现在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操/性,他盛怒之下一出手,或许真能打出人命来。
晏江何裹了一嗓子眼儿炸裂,张开嘴便喷薄而出:“你他妈王八蛋!”
他这一下子吼得排山倒海,肚皮里的气儿掀上火,玩了把爆破。张淙不知死活惯了,他大概是觉得太吵,竟迷迷糊糊扭过头,躲开了晏江何的视线。反观无辜的晏美瞳就没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