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有女-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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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人连骂娘,在屋中焦燥不安,为难如何上折向圣上禀情。若问知府为何做此态,只因众人所指卖题之人正是今科钦差王和生,圣上御点,太子老师,南闱数省的主考官,各省贡院的试题经他命题,乃是太子近臣心腹。
捅太子心腹,无异于自断前程,不捅上去,眼下便丢掉吃饭的家伙。知府衡量来去,上加急折,命亲信送入京。
此折一进内阁,引起轩然大波,已不是一个省份传出秋闱做弊案,江南数省或多或少都牵涉其中,内中必有蹊跷,先急召王和生入京问话。
王和生一口咬定自己也是从科举出身,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能泯灭良知断读书人的前程,依着他的人品,言无可虚。
怪异之处,王和生的贴身长随经不住刑讯,吐出偷听到大人酒醉后,对着同窗故友说出试题。
王和生否认见过外客,因做主考官,提前封府闭宅,从未与外人接触,主仆两人互相对质。
长随揭底,王大人贫寒时受过同窗施恩,故拿太子老师的身份压制兵丁,偷约故交见面叙旧,酒酣意浓,对方套话,王大人不顾自己百般阻挠,低语出试题。
王和生这才承认见过故交,小酌数杯,言谈中并未讨论过试题,更不曾大醉失言。因牵涉到太子,大明宫与内阁都在慎重考虑中,未得及命人去江南彻查原由。
江南文人听信,自发聚焦到一处,都是书生意气,觉得天下不平事仅靠笔杆可定乾坤,苦读数年满腹经纶,不及银钱买路能通天。言辞激烈,忿忿然,也不知是何人挑拨,事后无从查究,书生们卷袖砸了贡院,打伤学政夫子,团团围住州府讨个说法。
冲突中,有个衙差不慎推倒书生,倒地身亡,更引得群情愤怒,滔天怒火驱使下,有人推倒孔圣人雕像,踩踏污辱,场面失控,混乱难堪,再无理性秩序可言。
事后虽抓了带头闹事的书生数名,各省知府被江南文人唾沫星子淹没,有下贴拜访求情者,有登门痛骂者,更有大族扬言如不能妥善解决,决不会善罢干休。江南士族百年传承,根系盘结,不可小觑,有传言民众只认族长不识衙门之说,惹恼他们,当官者不易,公文号令寸步难行。
各朝廷官员夹在中间两难,好比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连连上折诉苦。
形势压人,圣上不得己低头,下旨涉案的官员和考生都从重处之,或处死,或流刑再者免官;学子们永不录用,以下三代不得参加科考。
首当其冲便是太子老师王和生,慷慨就死,令人叹息。他那位同窗秋闱期间暴病身亡,长随也在狱中自尽,一时真像无从考据。
京中也有御史上疏,秋闱期间燕京城中信鸽增多,请彻查北闱试卷,被圣上驳回。
圣上又下发一道旨意,江南中举的学子齐聚京城,再行复试,明秋江南加恩科举行秋闱,这才平息众怒,各地文人争相颂扬圣上恩德。
嘿嘿,今上心中做何想,只有他自己明白。论谁都不乐意被人牵着鼻子,更值五十寿辰,各附属小国王侯齐聚燕京,笑话都让人看尽了。
悉不知这股力量,转化为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此时起,左右朝政数年,如鬼魅般渗入各处,挑起纷争。
毒瘤因何起不知,却难以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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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秦府大院高墙阻挡住知言的脚步,把天空隔成方寸,瞧不见完整的蓝天白云。那么此时却幻化做堡垒,抵挡外界纷争,生生隔出来世外桃源,供一众女儿家畅玩嬉戏。
朝政争斗离知言很远,遥不可及,只在兄弟们聚在一处时,偶尔听一耳朵,她不当回事,依旧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方太君。
秦梅离京,眼不见心烦,方太君终露出笑颜,又逢着大姐儿抓周,秦晓和秦昭兄弟两人亲事定下,知棋和知书两个孙女再次有孕,老人恢复以前的精神,言谈中盼着知棋能生下儿子,便可少受搓磨,再无忧心之事。
又孟家后代秋闱中举,名列前矛,老狐狸发话命四老爷和六老爷亲赴沧州叙旧,特别是六老爷秦桦与孟家曾有婚约,派他去,意在打动孟老太太。
故方太君连日在几个姐妹面前回忆与孟家的往事,大小事都不拉下,拉着知娴密密嘱咐,知言便知是为知娴相中的人家。
听过两次后,几个姐妹瞅空撇下知娴一人在正荣堂受教,往园中游玩。秦梅走后,世英终是大病一场,身子未恢复,秋风凉意更甚,由知静陪同回屋休养。
只三房几个女儿并知婕信步朝园中走去,知雅边走带着感慨:“去年此时,大姐姐在家,我们姐妹聚齐了逛园子,今天同样时节,四姐出嫁了,世英妹妹病了,五姐姐也快要出阁,只剩我们几个。”
知婕边走掐树叶玩,笑说:“七姐姐的人家也定下,再过两年,连你也都要出嫁陪夫君,只我和八妹她们,岂不更冷清。”
知雅说起婚事带出不快:“我还小,想求着母亲多留两年,四嫂可晚出阁两年,为何我不能。”她心中不甚中意董家公子,暗中烧香拜佛,还是定给董家,逃不过避不开,盼着晚点出阁。
知婕初来首辅府时,因着自己父辈皆仰仗伯祖,与知言姐妹相处带着畏敬小心,很少说笑话。姐妹相处久了,都是年轻女儿家,投性情合脾胃,也开起玩笑:“七姐不急,后面还有八妹、九妹她们,还想着早点出嫁,你可别阻了旁人的路。”
知雅轻噘着嘴,微蹙眉道:“我让她们先出阁就是,特别是九妹最顽皮,最好把她先嫁出去。”
知言听说到自己,调侃道:“七姐姐,外头那位董公子托四哥又是送书信,又是送小顽意儿,我听母亲说起,董家太太逢人便说要娶个天仙般的儿媳妇进门,这样的好婆婆好相公,打动不了你,姐姐真是铁石心肠。”
知雅郁闷地捂耳朵,撒气坐在扶栏上,绞着帕子,拉着脸赌气道:“就你知道,再说我求父亲,寻个人家,把你明天就打发走。”
几个姐妹使个眼色,知仪也劝道:“七姐,六哥也说过董公子人好,董家门风清正,比起二姐姐嫁的方家,真是天地之分。方家老虔婆仗着辈份高,又是老辈姻亲,处处给二姐姐使绊子,老祖宗明里暗里敲打,她反倒起兴,把气全使到二姐姐身上。二姐姐现怀着身子,还不知老婆子想出什么幺蛾子。几位哥哥都寻方家表哥递话,老婆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真真气死人。”
事关方太君娘家,知婕噤声。
因着没有外人,知言也说:“大伯母去方家几次,回来言语中透出来方老太太八成是魔怔了,眼里只盯着二姐姐泄恨。若不是方恒是长房长孙,现在分家对声名有碍,将来仕途上被人抓把柄,老祖宗早让二姐姐他们分出来单过。七姐,其中关节,你要想通。”
知雅轻咬嘴唇,坐着沉思不语。
郎情妾意,家和万事兴,那头为重?
☆、第74章 情怨了
知雅深思半晌,手帕都快被绞断,不得其果,站起来轻跺脚说:“不管了,我们先逛园子去。”红色身影如蝴蝶一般轻盈地扑进林中。
知言哑言失笑,跟姐妹跟在其后,穿过染霜的树林,来到流韵轩旁回廊,远远地听见小女孩笑声,走近一瞧,十一姑娘知容、十二姑娘知德和知媛三人赛着拼叶子,犹如欢快的小鸟穿梭在园中。
知仪拉了小丫头问话,得知三个小妹妹比着谁收集的叶子种类多,拿出一双玉佩做彩头。
知言旁观了一会儿,知容不慌不忙,片片树叶摆得齐整;知媛抓来一团,放在扶拦上,转身再去忙活,这毛燥样真跟了她表哥;知德最为偷巧,从姐姐的手里抽两片,又从妹妹一堆分拣出,她干得活最少,却最早凑齐,悠闲坐在旁吃点心。
淡黄的桂花糕,色香诱人,看得知言也觉得肚子咕咕叫。四太太口快心直,有话脱口而出,生出个女儿,比姐妹们心眼都要多。
知言姐妹顺势坐下歇脚,让小丫头拉几个妹妹洗手,过来用点心,知媛犯起牛性子,没有完成任务,怎能休息,撒丫子又跑远。
知容笑着对姐姐们解释:“姐姐们先坐,过会十哥要带我去老姨奶奶处用饭,耽搁久了,恐他等得心焦。”
知雅指着远处笑说:“十弟等不及,这不寻着来了。”
十爷秦晤怀里捧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老远笑着打招呼,当年爱哭的小十爷也长成锦衣少年,朗眉星目,身形半大。五老爷夫妇不在京,他俨然老成许多,细心照顾妹妹,像极了当年的秦昭,人情通达,诸事周全。
知雅惊奇的问道:“十弟怀里何物?”
秦晤抓起怀中的小白猫让姐妹们看,两三个月大的波斯猫,眼睛湛蓝带着水汽,浑身雪团般柔软,轻轻地“喵呜”声,叫得人心都快化了。
姐妹们轮流和小猫亲近,听秦晤解释:“老姨奶奶因说镇日无事,寻来给她老人家解闷,姐妹们若是喜欢,同窝还有几个,改天我都抓来,送给几位姐妹。”
知雅和知仪听话后眼睛亮晶晶,笑着拍手称好。
知婕尚在犹豫中,听秦晤言:“无妨,抓来一只,不如把一窝全带来,猫儿姐妹也常在一处不分离。”知婕点头也说要一只。
知恬心中痒痒地,瞅着知言望她发个话。
知言推辞:“我是不要,给十妹好了,阿福见了躲得老远,估摸着这些小猫也都差不离,我还是知趣点,别惹猫儿心烦。”
话音一落,惹众人大笑,秦晤会意,又客套几句,带着知容并小白猫出园子,到五老爷生母王姨奶奶处用晚饭。
秦晤走后,笑声停歇,一时静寂下来,回廊里流淌着莫名的忧愁,知仪和知恬垂首不语。
姨娘是姐妹间最为忌讳的话题,知言生母早亡,少了一层烦扰,知恬和知仪见生母面不及五次。秦枫虽疼爱女儿,事无巨细,关怀倍至,唯独严守老狐狸定的规矩,允爱妾与儿女一年见面两回。常氏对庶女又都是面子情,依礼暄寒问暖,知恬和知仪生命中始终缺了母亲这个角色真正的意味。
知言想出不话头劝姐妹,因要活跃气氛喊过知德说话。不时知媛自觉完成任务,后头跟着小丫头卷起衣服捧着一堆树叶回来,知媛身上沾满叶屑碎草,头顶上沾着枯叶,逗笑大家。
几个丫头婆子帮知媛整理好衣饰,众姐妹这才结伴走回方太君处,刚行到正荣堂外,几个婆子拉阻住众人的路,因说:“东边老姨奶奶病了,请了太医来,眼看快到了,还请姑娘们先回避开。”
老姨奶奶?方才秦晤和知容到王姨奶奶处用饭,没听说不妥,肯定是另一位,瞧着情形不大妙。
众姐妹们不约而同瞧向知德,知德神色不动,声音带出冷意:“父亲出门数日,也该回来了,老姨奶奶肯定能等住他。”她今年才七岁,有着同龄女孩未有的冷静和沉着,反倒让姐妹们不知做何宽慰,相互点个头,各自回屋。知德自去陪四太太,随侍在刘姨奶奶病榻前侍奉汤药。
方太君派人到宁远侯送信,秦樱得信带着儿女与宁远侯赶在晚饭前回秦府。另外院派了人赶赴沧州,急召四老爷回来。
府里弥漫着紧张和不安分,乔婉天天赖在知言处,同吃同住,小嘴吧嗒说八卦:老姨奶奶神智不清,唯认得女儿,拉着秦樱的手不放,嘴中念叨着杉儿和大哥。
乔婉一脸新奇,长这么大头回见亲外祖母,行将朽木般,气若游丝,执念却深,她偷偷问知言:“九姐姐,老姨奶奶口中的大哥,可是外祖父?”
知言捞过一个鸭梨塞在乔婉口中,叹气道:“你这好奇的性子真得要改,大人的事,轮不着我们操心,我就奇怪了,二姑母怎么生出个你来,没半分像她,瞧着跟乔家的人也不像。老祖宗说我投错胎,八成你也生错人家,该是说书当媒婆才好。”
乔婉被打趣,小脸拧巴着,撇嘴道:“九姐姐不地道,明知原由却不告诉我。”
嘿,她倒变机灵了,知言也略知皮毛,肯定不能说给小喇叭,到时传散到四处,老辈的情怨,孙辈们不好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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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杉与秦桦在回程途中碰上秦府送信的人,得音后快马加鞭赶在三日后黄昏抵达燕京城。不顾大街上人来人来,马匹疾驰,耳边只余风声,进了秦府大门不曾下马,直奔正荣堂,待赶到东小院时,他已累得虚脱,无力起身。
闻讯赶来的丫头婆子扶起四老爷,屋中老姨奶奶正在弥留之际,手中紧握着秦樱和秦敏的手,听得儿子回来,生生回下一口气,伸出手摸索。
秦杉跪在生母床前,涕泪并下,嘴唇抖嗦半晌,终是未叫出声。
秦樱在旁推搡兄长:“四哥,你喊不出娘,叫声姨娘也行,让姨娘听听你的声音,她等了好多天,只为见你一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