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登基-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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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次,张阳要谋害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别的什么人,哪怕是太子,她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一边,竭尽全力保他性命。
也正因为如此,得知张阳参与甚至是主持谋害自己父亲的事,信阳长公主才会更加觉得难以置信。
皇后叹了一声,问道:“痴儿,就算得到了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
“……女儿也不知道。”
信阳长公主呆了一呆,喃喃道,“女儿也不知道。只是,如果不问一句,女儿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这种感情,皇后并不能理解。
皇后自幼养于闺中,及笄之后,还未来得及相看人家,便被太后选中,入主中宫。
天子有好颜色,却也好颜色。
皇后原本是对天子有几分期待的,却很快败给了现实。
自小她的母亲便教导她,女子最重要的是德行,其次才是容貌,并以最高的要求来教养她。
她是信了的。
可是,天子让她明白,她自幼的信仰都是错的。
天子喜欢好颜色,容貌平平的皇后,从来也未曾入了天子的眼。
她那点期待,早已经冷却了。
她的少女情怀,还未曾绽放,便已经枯萎了。
所以,对于信阳长公主这种爱恨交织的感情,她怕是永远都理解不了。
但她还是答应了替信阳求情,不管怎么说,信阳到底喊了她这么多年的母后。
信阳长公主还是见到了张阳,天子对自己的儿女,总是保留着一分柔软的心肠。
两人见面的地方,在大理寺的一间空屋子里。
大理寺卿得到消息之后,命人收拾了一番,加了几张桌椅。
张阳来之前,是不知道谁要见自己的。
但对他来说,是谁都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谁也别想改变这个定局!
只是,当他见到信阳公主的那一刻,所有的镇定自若自信满满都变做了慌乱。
“公……公主?”
他慌乱地左遮右挡,企图挡住自己,不让信阳公主看见分毫。
——只是他最想见,也最不敢见的人。
见他如此,信阳公主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笑着问:“怎么,驸马是不愿意见我吗?”
“不,不是的。”
张阳猛然放下了遮挡的双手,锁住双手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张阳……愧对公主。”
信阳公主道:“所以说,你之所以和我成婚,为的就是要在我大婚之日,谋害我的父亲?”
张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信阳公主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阳道:“臣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置陛下于死地。但在与公主大婚之日谋事,却是臣早有预谋。”
信阳公主冷笑一声,怒道:“你的毒都下到父皇的酒里了,却说什么没有谋害之意。你当本宫是个傻子吗?”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说这种话来哄她。
张阳轻笑了一声,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公主今日前来,就是想问臣的目的吗?”
他说,“只要是公主想知道的,臣知无不言。”
其实,信阳公主想问的,已经问完了。
可是,若就此离去,她却又有些舍不得。
因为她知道,张阳所犯之罪,是为谋大逆,非死不足以赎。
所以,她点了点头,“你说吧。本宫倒是要听听,你大费周章做了这件事,到头来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究竟是何初衷?”
第156章 称心如意
骤然见到信阳公主的诧异与慌乱平息了之后; 张阳就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是曾经是信阳公主最爱的模样; 如今却是她最恨的嘴脸。
张阳笑道:“公主不请臣坐下吗?”
“哼。”信阳公主道,“想坐便坐吧; 本宫还会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不成?”
“多谢公主。”
张阳走到信阳公主对面; 安安稳稳地坐下,拖着哗啦作响的铁链; 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公主,这是一个很无趣的故事; 您可要耐着性子; 才能听完呀。”
信阳公主把脸往一侧扭了扭; 没有说话。
但张阳却看见; 她似乎是不经意抬起的手,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泪渍。
张阳觉得,自己的心,又乱了。
信阳公主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只可惜,他们今生注定了有缘无分。
“公主不是想知道; 臣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吗?臣可以明确地告诉公主; 臣所求的; 就是这一天。”
“你……你求的就是做阶下囚?”
信阳公主难以置信; 也理解不了。
张阳轻笑道:“阶下囚还是坐上宾; 对臣来说; 都无所谓。”
“那你……”
信阳公主迷茫了片刻; 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要拖着整个张家去死!”
“嘘!”
张阳竖起手指,抵在唇边,低声道:“若非是公主来问,臣是决计不会说的。这个秘密,臣原本是准备当面说给我那宠妻如命的父亲的。只可惜……”
他“啧”了一声,满脸遗憾地说:“只可惜,臣虽是阶下囚,却也还是公主的驸马,与他们不是关在一处的。”
信阳公主鼻头一酸,心里既怜惜他嘴上却又忍不住拿话刺他,“怎么,这会子你又后悔与本宫成婚了?”
张阳却不以为意,笑道:“怎会后悔?能有幸与公主结缔,乃是张阳三生有幸。只是张阳到底是福分不够,不能与公主白首。”
信阳公主再次隐晦而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把话题拉了回去,“你是看不惯你父亲与继母恩爱,所以才做下这样的……这样的错事?”
她终究是不忍再用恶毒的语言去嘲讽他。
张阳叹了一声,说:“臣承认自己的心胸并不宽广。只是,却还没有狭隘到看不惯父亲续娶的地步。”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原本运云淡风轻的态度,也变成了咬牙切齿。
“他们要怎样恩爱,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又凭什么要我的母亲为他们的爱情奉献生命?”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信阳公主听得一惊,“你……你的意思是说……”
张阳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骤然激动的情绪。
他又笑了起来,轻轻的,淡淡的,仿佛一缕微风,擦着明明擦着脸颊飘过去,却让人抓挠不着。
“自古以来,这种狗男女在话本故事里屡见不鲜。所以,臣才说,这是一个很无趣的故事。”
在坊间的传言里,暨阳侯张敷和后夫人云氏乃是一对阴差阳错的命定鸳侣。
他们少年时便有婚约,虽然后来因为误会,男的另娶,女的另嫁。但到了最后,却还是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暨阳侯对后夫人千依百顺,后夫人对前头夫人留下的继子也是的疼爱,纵然自己有了儿子,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谋了继子的世子之位。
这样的一家子,无论怎么看,都是幸福美满的。
可是,在张阳的娓娓叙述中,信阳听到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张敷与云氏本有婚约在身,但云氏的容貌虽然也美,但却美的没有什么侵略性,丝毫也不惊艳。
再加上张敷少年时叛逆,不愿意遵从父辈定下的婚约。
所以,他千方百计地退了婚,娶了张阳的母亲。
而云氏,也被家里嫁给了一个新科进士,也就是沈愿。
云氏因此与母家决裂,随着沈愿外放出京。
十载之后,云氏跟着升官的沈愿入京。
经过多年的沉淀,云氏的美就像陈酒一般,越沉淀就越香醇。
张敷竟对她再见倾心。
如果两人没有过少年时的纠葛也就罢了,不过是个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的故事。
可是,偏偏两人就有那么一段纠葛。
张敷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觉得他们两个才该是天生的一对。之所以错过这么多年,不过是造化弄人,是上天给的考验。
于是,他开始频频与云氏偶遇,给两人制造了一次又一次见面的机会。
原本云氏是恨他的,恨他当初一意退婚,让自己丢尽了颜面。
但云氏却又是爱他的,爱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两人勾勾缠缠,最终还是情难自已。
这个时候,云氏还是有一点理智的,知道他们做的事情不地道,一旦传了出去,必然让各自的另一半蒙羞。
可张敷却是不管不管,甚至扬言要娶云氏为妻。
“你疯了吗?”
云氏咬牙道,“你有妇,我有夫,且都已经是为人父母了。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张敷却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说:“你放心,一切骂名,都与你无干。”
然后,不过两个月,张敷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张阳的亲娘便病世了。
“嘶~”
信阳公主到抽了一口凉气,“真的是暨阳侯?”
张阳淡淡道:“公主以为呢?”
信阳公主说不出话来。
若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
张阳道:“自母亲病重开始,我就一直在忍。原本,我是想等到我那弟弟长大成人,全家一起赴死的。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神神秘秘地说:“公主知道,家父为什么要替臣求娶公主吗?”
“因为他觉得愧对我。啧啧,他竟然也会觉得愧对我。”
张阳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我原以为,他对我生愧,至少对我母亲,还是有几分夫妻之情的。只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之所以生愧,是因为我那弟弟张恒还没有长成,他就已经决定,要把暨阳侯府大部分的人脉,都留给张恒了。”
“他希望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儿子将来能靠着这些人脉大富大贵,我就偏要张恒被官卖为奴!”
见信阳公主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张阳立刻柔和了神色,柔声道:“臣是不是吓到公主了?”
信阳公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苦楚。”
“却也算不得苦。”
张阳笑得很轻松,却掩不住那一股自欺欺人的疲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并为之努力一生也甘之如饴。只不过,我的志向比较特别罢了。”
信阳公主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怨恨他?
可是,他自己已经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了,她也怨不起来了;
同情他?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的,他又哪里需要别人同情他?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张阳柔声道:“公主去吧。日后,定有一个比臣好十倍的少年郎,与公主相伴朝朝暮暮。臣这样的人,不值得公主记挂。”
他的公主,他的妻子,也是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最亲近的人。
在得知两人订婚的那一刻起,信阳公主在他心中的份量,便已然不同。
疼爱他的母亲没有了,父亲也早已不是他的了。这世上原本只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姑娘,措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那将是他的妻子,合该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被恶意充斥的内心,突然就被阳光破开,自心尖生出一点善意,一点欢喜。
那里,放着他的公主,他想要善待一生,却又注定辜负的妻子。
“公主去吧。你我夫妻缘浅,后会无期了。”
张阳扭过头去,再不敢看信阳公主一眼。
信阳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疾步而去。
直到走出了大理寺的门,她的眼泪才忍不住落了一地。
正在她暗自抹泪的时候,有人自她身后而来。
“给信阳长公主请安。”
信阳公主急忙擦干眼泪,转过身来,就看见了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
“你是……那个谁?”
她觉得,这少年有些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少年答道:“小人乃是睿王殿下的陪读,沈介。”
“你……就是沈介?”
信阳公主看他的眼神变了,似是幽怨,似是愤恨,又似是嘲讽。
“你就是……”那云氏的长子?
后面那半句,她终是没有说出来,只冷笑一声,拂袖便走。
但沈介却没有心思去在乎她的态度了。
沈介很疲惫。
两日前,母亲入狱之后,他便求了睿王殿下,允他来见母亲一面。
睿王殿下怜悯他,替他求了天子,才让他有了这一个机会。
只不过,他没有信阳公主的脸面,没资格让人把云氏提出来,在一个干净的地方相见。
他与母亲相见的地方,是关押死囚的牢狱。
狱中的环境,肯定是好不了的。
更别说像张家这种,因谋害天子而入狱的,注定翻不了身,谁也不会对他们客气。
云氏憔悴了许多,沈介好言好语地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