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重生之苓娘传-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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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科的何御医、张御医还有其他在宫中的,都叫到东宫去。”
……
太子妃李氏每日都会在东宫庭院中缓步行走一个时辰,作为身体锻炼。女性后面怀胎的三个月里,身子渐渐坠重,移动困难,但若是放弃身体锻炼,极易难产。
今日也是一样,太子妃由两名宫婢扶着散步,散步到中途,莫名其妙地身下就见了红,疼痛,紧急送进产房,一日后产下一个极弱的男婴,没活过三日就夭折了。
泽帝闻之震怒,这毕竟是他孙辈第一个孩子,再不喜也是他第一个孩子,长到七月大,竟就如此无端早产、夭折了,这要说是没有些猫腻在当中,谁会相信?
泽帝下令彻查,但,当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杨淑妃和二皇子钱眩之后,杨淑妃和钱眩去了贵饰簪环,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在甘露殿外请罪。
杨淑妃哭颜似梨花带雨,声声喊冤,二皇子则是掷地有声地说道:“此事与我并无半分干系。我钱眩堂堂男儿,受圣儒教化,顶天立地,岂会谋杀兄弟之子。此是有人构陷于我,望父皇明察。”
太子则是直扶着早产后虚弱的太子妃,两夫妻一道跪在泽帝面前,求泽帝为孙儿明冤报仇。太子眼睛通红如恶鬼,盯着钱眩和杨淑妃,高声喝道:“父皇,那是你的第一个孙儿,你的血脉的延续。若是你如今若无其事,日后你的孙子无端冤死的只会更多。难道你要叫奸人蒙蔽你的耳目,难道你已经老了吗,父皇!今日害我儿,损我血脉之人,他日必有报应!必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太子并不指明是谁,但谁都能从他的表情当中看出,他是认定钱眩是杀子仇人了。
这两兄弟倒是不死不休的样子了。
泽帝怒道:“二皇子乃是尔弟,真相未明前,你怎能如此诬赖与他?如此捕风捉影,若是你登了位,你其他的兄弟岂能有分毫活路?”
次日朝上,泽帝便写了一道废立太子钱昭的敕令,由黄门侍郎赵辛当朝宣敕,曰太子昭“不孝父母,不睦兄弟,不理□,私德混乱”,废之。
满朝百官哗然,丞、相二公当庭上谏:“还请圣上暂缓雷霆之怒。太子昭天资敏厚,肃静仁孝,怎能随意废弃?”
谢丞公甚至直言道:“圣上身为当今天子,如此草率行事,如何能为天下表率?”
皇帝当然有下诏的权力。但是,在这样的时候,才越发看得出这朝政到底是在谁手中,不经内阁敕印,皇帝这道诏令当朝宣读,应他敕令的官员十中只有二三,丞、相二公予以封驳,皇帝震怒,但却也暂时无可奈何。
君臣僵持不下。
这道废太子的敕令,就暂时躺在了内阁之中。
……
华苓很快也听说了皇宫中发生的这件事,目露厌恶。她见过太子妃李氏,那是个陇地女子,身子骨康健,好端端的怎么就早产了,说是意外,谁会相信。权力争斗,连没有出世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了。
自大郎回江陵之后,谢丞公身边带着华鼎和华昆,召华苓到澜园的时间却越发多了,也将更多的信息开放给这个仅十一岁的女儿阅览,也分了更多的心思聆听她的意见。
谢丞公对华苓表露出的厌恶,只是微微笑了笑,问她道:“苓娘为何如此神色?”
华苓深深呼吸了一下,平缓下心请,然后说道:“不论如何,牵涉未出世的孩儿就是造孽。还有,太子哥哥我也见过,那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圣上要废他。爹爹劝一劝圣上啊。”
华苓这话一说,就发现同样在书房里的华鼎和华昆都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可笑。
“鼎堂哥,昆堂哥,我的话很好笑么?”华苓歪歪头问。
这个小女孩儿容颜粉嫩,一双眼眸纯澈如一潭碧水,望之便可见底。虽然这些日子里,也见识到了这小小九娘不少一针见血,完全不输于成年人的想法,但现在来看,其实还是个小女娃,有些想法很天真——比如,对那座皇宫中的斗争,她的看法就太简单了。
谢华昆笑道:“苓娘说的不错,定是要劝一劝圣上方可。”
华苓鼓了鼓脸颊,看向谢华鼎。
谢华鼎摇着头笑道:“苓娘,天家内帷之事错综复杂,并不是我们能轻易干涉的。”这两个候选者对同一件事的态度常常是不同的,他们通常都有着明显的分别。
华苓点点头,搅了搅手指,又问谢丞公道:“爹爹,大哥那边顺利吗?”
“有我亲赐的家主印信在手,若是他连分毫功勋也建立不起,就是白养他了。”谢丞公眼神很严厉。
谢华鼎眸光微闪,笑道:“有堂伯父亲自教导十数年,大郎又是英才横溢的少年郎,定不会叫堂伯父失望的。”
谢氏家主印信,就是代表了江陵谢氏最高权力的唯一一样信物。将它握在手中,即使握着它的是大郎这样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郎,也可以代家主行五成的权力,可以调用一半的资源,若是情况紧急,还可以调用族中所有的兵力。
如果不是大郎的年纪确实还太轻,华鼎、华昆两人又已经到了谢丞公身边接受调…教,也许大半的谢氏族人,就要以为谢丞公准备培养自己的儿子当下任继承人了。
谢华鼎、谢华昆并不会一直呆在澜园中,他们手上都有谢丞公交予的任务,或是审查一条自大丹南部至北部的物料调运线的运作,或是考察一州农事的经营状况,时常会有几日离府在外。
华苓目送着两位堂兄匆匆禀告了差事之后,又被谢丞公布置了新任务派出去,微微出神。
“苓娘可是在戒备华鼎。”
华苓猛然回过神,看向她的爹爹。
☆、第113章 谢族的问题
113
“爹爹看出来了。”既然被看出来了;华苓就坦然地看着谢丞公道:“爹爹,我觉得鼎堂哥似是颇为厌恶于我。”
谢丞公动了动眉毛;凝视着华苓。“厌恶于你?”
两父女对视片刻,华苓吁了口气,两手放在膝上;蹙起了眉毛;坦然地说出心里更多的想法;反正;如果不能信任爹爹,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她也不可能有其他倚靠了。“爹爹,鼎堂哥面上对我是不错,但是我感觉到了;他心里对我是极不喜欢的。我一直不与你说,是因为,鼎堂哥毕竟是你最亲的侄儿,也是与我血缘最亲的族兄,我知道,我们本应该是亲近的兄妹。我对他也并无恶感。这些日子,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厌恶于我。他何必厌恶与我?”
谢丞公看着小女儿微微有些忐忑、有些烦恼的面色,他站起了身,走到窗下的小几处。洁净的檀木小几上摆放着一整套的仿竹节紫砂茶具,一角的红泥小炉一直留着火种,只要轻轻拨一拨就能燃起,精巧的铜壶里盛着泉水,随时可以烧开了泡茶。
“来为爹爹煮茶。”谢丞公在矮几一边坐下,淡淡招呼道。
华苓眨眨眼,走过去在矮几另一边坐下,挽起纱袖开始烧水濯杯泡茶等一系列工作。谢丞公的风格就是这样的,如果在交谈的时候,发现她的心境不够稳定,谢丞公就会派她煮茶,一套流程下来,倒是很能静心。
一刻钟之后,沸开的泉水轻盈地注入壶中,青黄色的寿山黄芽在水中旋转,慢慢膨胀开来,茶香袅袅而出。
茶道是芍园的‘礼’课中重要的一项内容,几年习练下来,华苓现在的煮茶手艺很不错,动作也是很赏心悦目的。素手轻推,将一杯色泽清亮的茶送到谢丞公面前,华苓微笑道:“爹爹请用。”
“苓娘辛苦。”谢丞公右手举起茶杯,先是在鼻下轻轻一嗅,而后缓缓啜上一口。他点了点头:“火候尚可。”
好歹也是练习了几年,还只是‘尚可’而已……丞公爹的要求一向很高,华苓也习惯了,听了弯弯眼睛。捧着茶,她自己也喝了一小口作陪。茶很香,这是最上品的寿山黄芽,很对她的味蕾,不过身体现在是高速发育阶段,多喝茶不好,她是很节制的。
华苓的表情显示出她的情绪沉淀了下来,谢丞公这才注视着她道:“爹爹还记得苓娘曾经问,我族中为何有了异心之人。”
华苓抿紧嘴唇。族里这个问题,至今还没有解决,一直这么内耗,谢族的实力是一直在下降的。
等等,爹爹为什么提起这一点?
华苓睁大眼看着谢丞公,难道他的意思是,族里这些事和谢华鼎有关吗?
谢丞公说:“我与你说过,本家已经太大了。本家五房,分掌族中产业、奴仆兵力诸项事务,大得如同一列载了无数货物的马车,一艘载了无数兵丁的楼船,再放入一斤两斤物事,都怕要沉坠。本家族人亦多,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人想法都并不相同,也是常理。如今我族族人间表象和睦,实乃分歧巨大,已是沉疴难治,积重难返。”
“一切争端都为利益而生。我族以团睦立足,族人间以血脉伦理维系关系,但时日一久,血脉发散,原本同族人间当有的血脉情分就淡了,利益越发重要,谁也不愿落于人后,谁也不愿得利比他人少。”
华苓安静地听着。这是谢丞公第一次向她剖析族里的情势。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认为她还太小,不予她接触这些的谢丞公忽然就改了主意,但这主意无疑是很合她意的。
“我族自四百年前起始,每代择选家主皆依照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分毫无改。每代嫡系五房当中的优秀子弟参与竞争,以官职实务为考察要件,经重重考察择选出最优胜者为家主,不求嫡长。”
“不过僧多粥少。”华苓轻轻地说。
“正是如此。”谢丞公淡淡道:“上代丞公出自五房,本代丞公出自大房。旁侧系族人更无登顶之日,如何能不心有怨艾。家族巨大,我虽为家主,也总有不察之时,此等有异样想法者,暗中联合起来,聚成一股子不弱势力,为一己之利,将族人卖与外人者便是此等人。”
华苓捏紧了拳头:“爹爹,既然爹爹知道这件事,为甚不早早处置?”为什么要让曾经五郎、十三郎两小家的惨剧发生?
话语出口,她望见了谢丞公遍布细纹、难掩衰老的面孔,两鬓霜发。
华苓猛地意识到,谢丞公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像神一样知晓大地上所有的一切。
她怎么能这样苛刻父亲呢。
只是愣怔了片刻,华苓立刻认错:“不,爹爹,是我想差了。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的。原本是最亲近的族人,我们原本就不会防备那许多,才叫那些宵小钻了空子。爹爹已经是女儿见过最厉害的家主。”
谢丞公笑了起来,被小女儿这样诚恳地称赞,竟也让他颇生出了几分成就感。他思虑了片刻,指节在檀木几案上轻轻一敲,道:“沉疴积重,不是轻易揪些喽罗出来,处置一番就可以解决之事。人身上之脓肿,若不待其发育完全,无法藏身,爆发开来时才处置,只会错手伤及好皮肉。我族中事也同此理。”
“——原来爹爹已经有了准备么?”华苓一直都知道谢丞公的厉害,这个爹爹就是那种走一步算上百步的人,对族里的事,他到底已经作了多少准备?他是不是打算等族里那些坏人都跳出来之后,一网打尽?
未雨绸缪如此,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谢丞公示意华苓重新给他斟上茶。
茶香袅袅之中,华苓琢磨不出丞公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似是带着隐隐的怒意,又似讽意,但最终是沉淀成了山中清客般的一份平淡,他道:“苓娘此话竟是不错的,作再多的预备,有时亦无作用。只因我等并不存心害人者,如何能得知彼等人之心思。”他重新提起了华鼎:“华鼎此人包藏异心时日已久,我容他在此,乃为观他所作所为。”
看见华苓表情难掩惊讶,谢丞公肃容道:“苓娘心思细腻,即使发觉彼人之异心,也勿要表露在外。”
“嗯,我知道了爹爹。”华苓郑重地点头。谢丞公是让她不要打草惊蛇——这已经是将她纳入可以知道内情的圈子里面,这是一份多大的信任哪。
虽然年纪依然很小,但这个女孩儿应承的姿态却一直是很稳重,很叫谢丞公放心的。他的表情稍稍缓和,道:“平日在家中行走,须将金瓯金瓶带在身边。三日后便是,但不可教此二女稍离。”
华苓认真地点点头,然后说:“爹爹,来自内部的敌人,往往比来自外部的敌人更难处理。其实,爹爹有没有想过,我们家族传承了这么久的规矩,也许并不是那么合适如今的情况,也许应该变上一变了?”
对于江陵谢氏子弟来说,江陵谢氏的祖宗家法是最高尚、最不能亵渎冒犯的东西。
谢丞公眼神一厉,呵斥道:“荒谬,荒谬,汝怎能说出此等话!又要仗着爹的宠爱胡说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