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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白首妖师-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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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见她背手欢快踱了出去,影六恨恨磨了磨牙,跟上。“苏无缺,回去我一定告诉影一,你哭鼻子的模样丑兮兮的!”

    “呵,笑话。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还当真了不成?”苏姑娘不屑地哼哼,表示自己无懈可击,“像我这种拥有高度觉悟与深邃透彻心灵的人,怎么会以无用的眼泪渲染悲剧?开玩笑!”

    影六气结,正要再埋汰她,却见她脚步一顿,转息之间,仿佛整个人的气息都僵滞了。

    “怎么了?”影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旋即也一愣。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围在一起,中间俨然是一副散了架的滑板车。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还能修得好吗?等苏三疯子回来看到就糟了!”

    “都怪虎子,玩着玩着跑到了赵家小霸王家门口!害我们干了一架,还把车砸坏了。”

    “呜呜……谁知道他那么坏要抢我车……”梳着羊角辫的男孩用手搓眼,带着哭腔说。
………………………………

39。第三十九章

    学馆内,苏小昭已经落座,旁边是两个一大一小的沙漏,待敲过三声云板后; 她便将较大的沙漏翻了过来,沙砾淅淅落下,示意开始上课了。 壹看 书 w ww ・1ka nshu・

    看着座下有些忐忑的各张面孔,苏小昭用指节敲了敲几案,不疾不徐道:“唔; 前日我给你们留的功课……”

    一众学童倏地将目光低下,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笔墨:夫子太可怕了; 除了背诵的功课外,还要他们计算一串繁杂的数; 这过程半分走神不得; 居然连他们难得的一日假期都不放过。

    苏小昭眼神一扫:“我说的题目,从一依次加到一百,有求解出结果的; 呈上来?”

    远远隔着篱笆和学馆的窗,在认真观望的谢筠,闻言眉皱起,心下不屑:这种无聊耗时的题目; 他用筹算计算下来; 恐怕也要半日功夫; 何况是这些初入学的稚子。这不是存心为难吗?

    二十多个学童里; 有约莫七八个上前,而答案计算对的只有三个,苏小昭顿了顿,问:“张虎子,孙于延,穆飞,你们三个算出答案用了多久?”

    三人脸有得色,纷纷答道,“回夫子,我算了一个时辰三刻。”“我也是差不多。”“夫子,我用了一个时辰一刻。”

    那边谢筠往篱笆前凑了凑,脸上是满满的不信:这么快?怎么可能呢?

    然而,学童们却看见夫子的眉头一蹙,似是不满意,随后松开,勉强点了点头:“不错,你们几个用功刻苦,相比之下值得夸赞……倒是其他人,我是让你们劳逸结合,不是让你们玩物丧志。”

    一众忙着玩“杀珠子”耽误功课的人都悻悻低头,但听苏小昭说到“老规矩,这是给你们三人的奖赏,谨记再接再砺”时,都纷纷忍不住张望过来――

    “你们无须上前。”苏小昭拿出了三只竹蜻蜓,在学童们或好奇或不解的目光中,算好角度,双手轻轻一挫。竹蜻蜓自她手中飞起,在一众孩童的低呼里,准确落在那三人跟前。

    孩子们顿时觉得屁股痒痒的坐不住了:那个东西看起来十分好玩的样子,而且,苏夫子每次的奖赏,都意味着与接下来的授课内容相关,这一回好像很有趣?

    眼见底下一片蠢蠢欲试的躁动,苏小昭忽地面色一板,敲了一下云板。在众学童惊愣的目光中,她声音沉重而滞冷:“可是,夫子我对你们很失望。真的,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这句话一出,就连不远处柳树旁一直警惕的影六,都忍不住嫌弃地挤起眉眼――听听这什么话,小疯子分明就是只带过他们吧?

    可怜一干没领教过苏氏骗局的学童们,顿时听得脸上赧然通红,羞愧不已。

    苏骗子脸色沉沉,痛心疾首:“其实这一道题,要算出答案根本不需半盏茶的功夫。而你们,是在用战略上的勤奋,来掩饰你们战术上的懒惰。”

    半盏茶时间?不说底下那一帮孩童,就连门外的谢筠都不信地挑起眉,听到她开始讲解起来,他连忙凝起目力耳力,将脸都贴在了篱笆前――

    “你们看,要算出这一百个数之和,只要将它们首尾相加,两两配对……”苏小昭举着算盘,一边讲解着,一边噼里啪啦地拨动算盘,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最后,她指着算盘上的答案,“而这样的题目,你们却告诉我,算了将近两个时辰?”

    她失望对上底下一片惊讶的目光:“难道你们以为,夫子我会留下如此繁重的功课,刻意刁难你们吗?嗯?”

    不是以为,根本就是这样的吧?!

    影六被憋得不轻,出门时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分明还历历在目……如今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虚伪至极,小疯子果然非人哉!

    啊!原来是他们自己愚钝,居然错怪了夫子的良苦用心!

    这是此刻学馆内所有学童的心声,稚嫩的脸上也愈加羞愧。一看书  ・1kanshu・

    苏小昭放下算盘,在学馆的一片安静中,语重心长道:“荀子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投机取巧并非可耻之事,学海无涯,而人力却有限,切记不可一味蛮进……夫子只希望,你们能记住今日这一番教诲。”

    “我们生于这世上,不过是天地蜉蝣,沧海一粟,就算我们穷极目力,又能看得有多远?就算耗尽余生,又能对这俯仰天地了解多少?”苏小昭重重叹息一声,眼里是令人生敬的睿智目光,“因此我们才更应该寻求捷径,方能在短暂的生命里,到达常人所罕至之处。”

    “所以,今日在座的所有人都要留堂,可有异议?”苏姑娘眸光深深,最终说道。

    影六无聊地叼了一根草在嘴里:看看,这才是小疯子的真正意图!明明心思阴暗行事无耻,却偏偏满口大义故作高深……人生真是寂寞如雪,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看清这小疯子的真面目吗?

    当然,他果断忘了当初自己也深陷苏氏骗局的蠢样子。

    ……

    看不到那群听到“留堂”后,神色既恐惧又期待的学童们,扒着篱笆的谢筠,怔在了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如果说一开始见到那苏度娘之时,他便先入为主地怀有偏见,在听到她的提问时,心里更是居高临下的不屑。那么,在她说出了另辟蹊径的算法后,他虽然心里不舒坦,还是勉强承认了,此女确实有几分本事。

    可是,他却没料想到,她居然还能从一道算术题中,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一路引申到了生死与求学的玄远之理,洞察而精妙,将那些微妙难言的哲理浅显道来,听得他深感触动,继而心悦诚服……

    谢筠一时心下既愧然又钦佩,枉他自以为敏而好学,但听她这一席话后,才恍然发现,自己岂不就是她口中的懒惰之人?

    过往十多年来,他宵衣旰食手不释卷,但其实都不过是在享受现成,嚼那些前人所嚼烂的东西,又何曾想过,不囿于自己的所学所见,去抵达前人不曾抵达的险远之地?

    谢筠一时陷入沉思中,直到再次听到云板击响,他才猛地回神,见到座上那女子,将另一个较小的沙漏倒置,朗声说:“课间休息,一刻钟。”

    学童们顿时纷纷离座,拿着到手的竹蜻蜓,小跑着到后院里玩闹去了。而苏小昭也搁下书卷,慢悠悠起身要走……

    顾不得再藏身观察,谢筠连忙从篱笆后走出,快步赶至:“姑娘请留步――”

    苏小昭闻声停住脚步,回身望去:那个鬼鬼祟祟偷看了她半天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她歪头问。

    谢筠匆忙走近,用袖口擦拭去额头的薄汗,作揖道:“姑娘,在下谢筠,是雍家大公子府上门客。”

    苏小昭微一挑眉,说:“哦?不知谢先生找我何事?”

    “实不相瞒,我家公子昨日在镇上偶闻姑娘才名,对姑娘的才学钦慕非常,故而今日让谢某前来……这是请帖一封,公子明日将在清雁客栈设宴,望姑娘赏光莅临,公子当扫席以待。”谢筠说。

    苏小昭向不远处的影六一瞥,示意他无事,然后才缓缓说:“承蒙雍公子高看了,不过小女一介布衣,不敢高攀,赴宴之事还是免了吧。”

    她回绝得直接了当,谢筠抬头望着她清冷的面色,讶然问:“姑娘可是对我家公子有不满?”

    “谈不上。”苏小昭摆了摆手,侧过身,凛声说:“只是我来到此地后,是苏家三小姐给我了容身之所。据我听闻,前几日派人在山庄纵火意图伤人的,正是雍家,请恕我不能与之同席。”

    谢筠一下子涨红了脸:“胡说!我家公子岂会是行此小人之径的人?刺杀的事,分明是公子被栽赃陷害,背后另有他人。”

    “果真如此?”苏小昭将信将疑道,“可我听苏家三小姐说……”

    “姑娘,请听我一言。”谢筠愤愤说,“那位苏家小姐虽有恩于你,但她得了疯症也是众所周知的,姑娘与其偏信偏听,不如与我家公子一见,便可知公子为人如何。”

    沉吟片刻,苏小昭叹气道:“既然谢先生如此笃定,倒显得我一叶障目,有先入之见了,请先生见谅。”

    闻言,谢筠也缓下面色,只是心底不由暗骂那苏家三小姐,不仅是疯,还愚蠢十足,镇上的人被那晋斐白混淆视听,不辨是非就算了,那苏小姐都被当枪使了,居然还拎不清,非认定是公子派人刺杀,尽给他们添麻烦……

    只是,原先他们还隐约有几分猜疑,那苏小姐是否有刻意从中推波助澜,但如今听这苏度娘一说,看来确实是他们多想了,那苏小姐不过是因为愚钝,才如此作为罢了。

    正想着,谢筠又听到面前的女子说:“不过,纵然没有此事,恐怕小女还是不能如先生所愿,为雍公子谋事,先生还是请回罢。”

    “且慢。”谢筠叫住转身要走的苏小昭,满脸不解,“既然并无龃龉,姑娘为何不愿见公子?”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少女口中发出。

    “不知,谢先生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初春的阳光色调恬淡,落在少女纤瘦而挺直的背影上,如秀山迤逦,恰好一阵风吹过,将她宽宽的衣袖和下摆拂起,如灰色的蝶翼般猎飞。

    她半侧过脸,光影勾勒出清美的轮廓线条,映得她的瞳眸,和翕动的唇瓣格外鲜明: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

    女子的背影远去,身后,是呆在原地的谢筠。

    以及――

    在树后噗嗤一声笑出的影六。

    原来小疯子挪动了半天,就是为了最后摆好角度卖脸卖剪影?!

    “唉,哀家也老了,当年顾老将军还在世时,那孩子哀家还曾亲手抱过的。”铜灯明灭,太后微掀起眼眸,笑意浅浅,“想当初顾老将军为我南宛皇朝立下戎马功劳,一生享尽尊荣,只可惜子嗣单薄,到如今,除了那位不入仕途,飘荡江湖的义子,便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孙女了……那可怜的孩子,哀家也该为她的婚姻大事考虑一二才是。”

    “听闻苏家三小姐温良敦厚,太常寺卿林家之子也是品貌端方,既然两家打算结为姻亲,索性哀家便锦上添花,为两家赐婚。摄政王,你说如何?”太后问。

    “若是有幸能得太后赐婚,自然是美事一桩。只是赐婚之事,不若先去问过林家和苏家,看他们意下如何?”灯火下摄政王唇边也浮现一抹笑意。

    一旦皇家赐婚,两家婚事就再无反悔机会了。

    虽说那林家不知是顾念旧情,还是另有原因,反正他们现在,要是想护住顾老将军的唯一独苗女,也不得不考虑,为林家嫡子求娶一名疯癫女子当主母,又是否承受得起这个代价?

    “摄政王所言甚是,只是那苏小姐在庄子养病多年,不曾回京,既然去询问了,那么她的情况,也顺便向林家代为传达一二吧?”浅白的檀香烟雾里,太后眼波深深说道。

    皇帝年幼,太后已垂帘听政多年。

    时至如今,大权在握,也是时候该好好清洗朝局,剪除朝中党羽了。

    摄政王恭敬颔首:“谨遵太后吩咐。”

    ※ ※

    京城外的庄子里,这日又是崭新的一日。

    当然,苏姑娘也又是一个崭新的苏姑娘了。

    清晨起床,照常整衣束袜推开门的苏小昭,灿烂的笑容刚挂上脸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守候多时的少年影卫立刻一抬手:“打住!”

    “我今天不想再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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