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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无忘斋诸事-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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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楚越枯坐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动了起来,顺起农舍里的铁锹,在农园里寻了个地方,开始挖坑用来埋寒崇文。
  这里是大奚山,到底是寒崇文的家,此处景色不错,春有花、秋有果、日有云霞、夜有星月,寒崇文能在此处安身也算不错。
  魏楚越弄了一身脏,坐在树下,一身的伤,一身的疲惫。魏楚越身上的伤很重,左臂根本动弹不得,挖坑埋尸这样的体力活让他伤上加伤,痛得撕心裂肺,几乎要忍不住落泪。
  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会痛到忍受不住?
  韩牧川跟着魏楚越来禹州时难道不晓得魏楚越抓住寒崇文之后会做什么吗?不是严刑逼供还能是什么?难道寒崇文输了剑,就会乖乖告诉他们实话?留下寒崇文的命又如何?多给自己留个敌人吗?
  魏楚越觉得恼火,觉得委屈,心里却清楚不该有恼火,更没有委屈。他从来都是魏楚越,不需要假装自己是个好人,假装无忘斋是个好地方,可他不希望韩牧川看见一个令他不喜的阿越。
  夜里风越来越大,中秋后天更凉,后半夜山间霜重冷得刺骨。魏楚越身上越来越冷,越冷却越不想动弹,谁知就会在树下一坐就坐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晨曦拨开山间云雾,渐渐化开魏楚越身上凝结的白霜。
  “你怎么坐在这里?”韩牧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魏楚越缓慢地转头过去,韩牧川已到了眼前。
  韩牧川伸手擦了擦魏楚越的脸颊额头,急切地将人抱起,快步抱回农舍里。
  “你在外面坐了多久?一整夜?身上都湿了!你还有伤啊!阿越,你说话!你别吓我!”
  韩牧川着急忙慌地将魏楚越身上头上脸上的霜露擦干,他的手触在魏楚越的皮肤上只有冰凉一片,又见他神情恍惚,韩牧川不禁又惊又怕:“阿越?阿越!”
  “我把寒崇文葬了。”
  韩牧川愣了愣,此刻他顾不了旁人,抱着魏楚越将他身上肮脏不堪、湿透了的外衣脱去,搂着他为他取暖:“阿越,还觉得冷吗?你自己的伤自己不清楚吗?怎么敢在外面待一晚上?我若再来得晚些,你还要坐多久??”
  “我没事。”
  韩牧川将自己的外袍披在魏楚越身上,捧着魏楚越冻僵了的双手,看见他右手掌心又添了新伤,泥和着暗红的血痂,让细碎的小伤口都变得触目惊心:“阿越……昨夜我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忍不住为寒崇文感到悲哀罢了。他若不是自己搅在事中,也不至于……”
  “韩牧川,我也搅在事中啊。”
  “阿越!”韩牧川心口一紧,将魏楚越直接背了起来,“我们立刻下山。”
  大奚山的山脚下,白雀派了架马车来接魏楚越和韩牧川,原本是该前往碧云楼与白雀汇合,可魏楚越的伤不宜颠簸操劳,韩牧川令车夫进城就近找个客栈先住下来。
  魏楚越原本还有些清醒,可他伤重又疲累,上了马车不久,便渐渐地迷糊昏沉了过去。一行人入住客栈,韩牧川帮魏楚越梳洗、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而魏楚越都不曾醒过。
  韩牧川担心魏楚越的伤,便请了大夫来看。小地方的大夫治个寻常毛病不成问题,可这又是剑伤、又是内伤的,大夫只能摇头摆手,连声道:“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韩牧川心烦意乱地送走了大夫,一回头却见魏楚越睁开了眼,正望着他。
  “阿越,你醒了?”
  “我没事,我的伤我自己知道。”
  “真该让你照照镜子,瞧一瞧你自己,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那你也不用请大夫来吧?对我的医术这么不信任吗?”
  “你昏迷不醒,我倒是想信你啊。”韩牧川心急如焚、惴惴不安了几个时辰,见魏楚越醒过来实在高兴,又忍不住要念叨他。
  魏楚越看着韩牧川,甜甜一笑:“我给你个两个方子。”
  “好。你说。”
  魏楚越先说了一副药,韩牧川记下了,提笔等魏楚越说第二副方子。
  “韩牧川你过来。”
  韩牧川搁下笔:“哪里不舒服?渴了?饿了?”
  魏楚越伸手招了招,让韩牧川坐到床边,自己斜着靠到了韩牧川肩头,一手拉起韩牧川的手,另一手摸上了韩牧川的脉门,静默了片刻,魏楚越才又坐直了,将韩牧川放开:“好了,去写第二副方子吧。”
  韩牧川瞧着魏楚越苍白的脸色,忍不住皱眉,又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笑意来,俯身轻轻在魏楚越额角落下一个吻:“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担心了?”
  “知道了。”
  韩牧川本想让魏楚越再睡一会儿,可魏楚越却不愿,向韩牧川说起了昨日收到的信:“林叔和宋怡临被困住了。我要尽快回卞城。”
  “你知道是谁谋划的?”
  魏楚越道:“回去就知道了。”
  “那这里的事情呢?”韩牧川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魏楚越的,徐州的事情他根本没兴趣管,但这一次魏楚越伤得那么重,还杀了寒崇文,也不能就此半途而废了。
  魏楚越叹了一声:“等消息吧,希望秦棠和白雀能比我们顺利些。”
  只要秦棠能找到蔡靖山的账簿,一切谜题都会解开。与此同时,魏楚越让白雀去查元涛的动向,想看看元涛和郭梦颖在搞什么。
  “我从玄剑山庄离开时,庄内已经乱了。贺宣死了,冯进被抓,寒崇文失踪,他另外两个亲传弟子各自为政,寒崇文已经回不去了,我想不用太久就会大打出手的。”韩牧川的口气里有一丝落寞,他在为玄剑山庄叹息,寒崇文一生心血,数十年声名赫赫,都将在寒崇文死后一去不复返,再过十年、二十年,不动山剑或许也会渐渐被人遗忘,成为武林中的一段传说。
  魏楚越没说话,他不想再惹韩牧川不高兴了。
  韩牧川察觉到了魏楚越的小心翼翼,轻笑道:“九阙堂也曾经名震江湖,如今却巴不得无人记得。若我爹真能不问世事,那才真是逍遥。”
  魏楚越听得明白,韩牧川说的不是他爹,而是他魏楚越。
  魏楚越想说什么,可喉咙一紧,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也想,可他做不到。晁云楼里有匾,天地之闲,四个字,是遨游天地的悠闲,也是世间纷乱的闲事,两者相悖,却同在这四字中,同在晁云楼。
  久久,魏楚越才又说道:“明日我们就回卞城。这里的事情交给白雀和燕诩。”
  韩牧川握着魏楚越的手,从他低垂的眼角里仿佛发觉了他的心事,忍不住问道:“你如此着急回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府衙没有任何证据,宋怡临也不可能承认杀人,更不可能牵连到林叔,就算你不回去,他们也会被开释的。蔡家自顾不暇,怎会有空来找你麻烦?究竟怎么了?”
  魏楚越皱着眉,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向韩牧川坦白道:“他来无忘斋寻不着我,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逼我回去。”
  “谁?”
  “我的……叔叔。”


第130章 
  “叔叔?亲叔叔?给你取字的叔叔?”韩牧川只听魏楚越提过两次而已,那个叔叔仿佛从来不曾出现在魏楚越的生命里,却又不曾消失过。
  魏楚越叹了一声:“是。”
  “既然是你的亲叔叔,何必用这种手段逼你回去?”
  魏楚越之前离开卞城几乎是用逃的,韩牧川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管跟着魏楚越走,但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能让魏楚越这样避着的定不是好事,而且也不一定能避过去,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我不愿见他,大约是惹恼了他吧。”
  韩牧川见魏楚越愁眉不舒,听他话语里的无可奈何,仿佛这叔侄二人的关系又并非叔侄如此简单了。想来也是,魏楚越的父母皆被兄长所杀,祸起萧墙,至亲血脉如此,这个叔叔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些话,韩牧川心里所想,不由得讥笑自己,他自己家中不也是如此?都是你死我活。
  “我不逼你说了。我们明日便回去。”
  “不是不愿与你说,只是不能。”
  “我明白。”韩牧川揉着魏楚越的发,轻声低语,“阿越,只一句,你若不开心,旁人逼不得你,天地之大,总有一处可去,我都陪着你。”
  魏楚越抬眼望着他,见韩牧川恨不能为他掏心掏肺的认真模样,不禁要笑:“我不委屈,只是觉得麻烦罢了。他毕竟是我亲叔,若没他,我活不到现在,他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阿越……”韩牧川嘴笨,话到嘴边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想带魏楚越回雪原、或者去天涯海角任何地方,只要魏楚越高兴,可他知道一走了之魏楚越是不会高兴的,犹豫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一句,“阿越,你再睡会儿。”
  魏楚越靠在韩牧川胸口,合了眼,微微点了点头,就这般倚着靠着依偎着,他方觉得舒服安心些。昨夜魏楚越一人苦闷不堪,着实委屈的很,现在紧紧拽着韩牧川不愿意撒手。
  不知不觉地魏楚越睡了过去,或许是喝了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外头的一切响动都不曾听到,极为难得地安安稳稳睡到了后半夜。
  丑时敲过了更鼓,魏楚越慢悠悠地从睡梦中转醒,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是魏楚越身旁幽幽亮着一双若星的眼眸。
  “醒了?”韩牧川抬手摸了摸魏楚越的额头,松了口气,又从床边小几上端了杯茶来送到魏楚越眼前,“渴了吧?慢慢喝。”
  魏楚越低头慢饮,水还是温热的,他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韩牧川:“你一直守着我?”
  “那不然呢?我以为你喝了药能好些,谁知你睡下不到一刻竟发起烧来,吓得我手足无措。我把那村大夫又请了来,给他看了你的方子,他说药是下的重了些,但确实对症,能行,问他你何故发烧,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说气滞血瘀,又说邪毒外侵,问他怎么办,他又说不上来,着实是个半吊子……”
  魏楚越听韩牧川说得怨念深重就知他肯定着急坏了,伸手轻轻抱了抱他,说道:“我这不没事吗?”
  “哪儿没事?你昨夜在山里那么坐了一夜,就是个寻常人都熬不住,况且你伤成这样?”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韩牧川我怎么从前不知你能这般唠叨?”
  “阿越……对不起……”
  “打住!最不爱听这个。”魏楚越将茶碗塞回韩牧川手里,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脉象,道,“你的伤才该养着,忧虑过甚你的内伤一辈子都好不了。多喝些水,早点睡,明早再服一贴药,咱们就回卞城。”
  韩牧川点头应下,前事不再提,却说起了另一桩事情:“白雀差人送信来了,你一直昏睡,我便私自看了。”
  “怎么了?”
  “秦棠还没寻到账册,但蔡靖山为了保命跟他做了笔交易,将元涛买凶刺杀秦棠的证据交了出来,是当时贺宣留下的。”
  “呵,这老狐狸,我就说他有恃无恐。原来是贺宣那首鼠两端的东西一早将元涛卖了……”魏楚越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越你想到什么了?”
  “贺宣有个弟弟……”
  “所以呢?”
  “当初贺宣会被蔡靖山套进自己的口袋里就是为了这个亲弟弟。蔡靖山能将贺宣拿捏得这么好,能将大笔银子挂在贺宣名下,说是信任不若说都是贺宣这弟弟的功劳。蔡靖山多疑,他能用贺宣,还是用在这么要紧的地方,定然是认为万分妥帖的,可贺宣既不是他蔡家的家生子,又不是徐州人,蔡靖山能如此信任,定有原因。秦棠在蔡靖山这里碰一鼻子灰,不若我们从这贺宣弟弟处下手,或有迹可循。可有笔墨?”
  韩牧川点头,立刻下床给魏楚越点灯研墨。魏楚越简单将自己的猜想写下,塞进信封里,用烛蜡封好了,正准备往外走,突然被韩牧川抽去了信:“你好好养伤,我去跑一趟。”
  魏楚越却笑:“不用你,把信交给白雀派来的人就行了。他知道怎么办。”
  “好。”
  ***
  魏楚越和韩牧川翌日就往卞城赶,虽然魏楚越伤有些重,但实在不想耽搁时间还是快马加鞭往回赶。因着魏楚越的伤势,韩牧川无论如何不答应日夜兼程,非逼着魏楚越入夜之前一定要找宿头,如此这般回到卞城已是四日后了。
  到了卞城,魏楚越让韩牧川自己先回无忘斋去。韩牧川皱了皱眉,虽是点头应下,但还是不放心让魏楚越一人去了福元客栈,于是陪着他到了客栈,自己在堂下等着。
  等了大半个时辰,魏楚越才下楼来,手里拿着封信,脸色却不大好。
  “怎么了?”韩牧川快步上前询问,“肩上伤疼?”
  魏楚越摇头:“没事,我们走吧。趁着天还没黑,把林叔和宋怡临接出来。”
  韩牧川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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