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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洗剑集-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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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一把古琴。

琴长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宫商角征羽,五弦琴,正是古意黯然。

高美娜也给自己面前点了一香炉,敛裙向众人再次福了一福,才肃然开琴。

琴声悠悠,白雪招招手让那白发侍者随侍在自己身边倒酒,酒一入杯,他便仰头一口吞下,绝不迟疑,那老人倒的多快,他便喝得多快。

客堂内香味肆扰,白雪抽动鼻子认真的嗅了很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他觉得身边的这个白发老人熟悉之极,似乎便是他自己一般,可他怎么也想不起这个老人是谁。

“铮!”一曲弹罢,绕梁不休。

“可惜……可惜……”林中笑面露遗憾,唏嘘不已。

“哦?”高美娜细声问道:“不知林公子认为可惜在何处?”

林中笑默然不语,忽然冲白雪道:“雪少精通音律,一定也听出来了。”

白雪被人一喊自己的名字才从自己的沉思中回醒过来,他方才的心思全在想着身边的白发老人阿迦,全然没有放在琴声上,现在自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去偷看阿迦的手势,可这一次阿迦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再无一分提示,白雪只能无可奈何道:“嵇康是安徽人士,是个放浪不羁的才子,可他却去做官魏国,实是因为华夏脐蒂邙山在这里,他的魂生前早就交给邙山了,邙山在五音中属于角音,他临死所弹《广陵散》自然也是角音,在下不才,方才听见夫人所弹乃是迎宾之宫音,虽然应景,却少了一份滋味……”

林中笑叹道:“不错,只是在下可惜的不是这个……”

“哦?”

林中笑道:“夫人净手典雅奏琴,我等理当静听,可若是心思杂乱,便大大侮辱了这清音,阁下是雅人,怎会做出这等煮鹤焚琴的俗事。”

白雪面皮一红,没想到自己走神的事情竟被人当众喝破,他哈哈一笑举杯道:“是在下有错,这便自罚一杯。”

“哦?”夜叉也大笑着跟着喝了一杯,道:“在下方才也一直沉醉酒乡,只觉得仙乐撩耳,却也是没有静心潜听,若是如此,也定是要喝一杯的。”他倒是为了讨酒喝想尽理由,这种人在白雪眼里实在是可爱至极。

高美娜欠身道:“两位大才,贱妾能容一曲已是幸胜之极。”

“雪少高论,不如给我等也抚上一曲,岂不大快!”张起波打圆场道。

“这个……”白雪迟疑着,道。

“有何不妥吗?”张起波眉头小皱道。

“不妥倒是没有,只是在下怕有心无力。”白雪撩起右手的衣袖,露出他右腕上的白布护腕,道:“这只手……”

这只手,一只右手,废掉了十年的手。

“哦。”众人想起那一战,皆面露可惜之色,张起波更是有些尴尬。

“我来给你压弦,你便左手操琴如何?”张栀言坐起来捧了那五弦琴又跪坐到白雪的矮桌前,冲他眨眨眼。

“这,”这左手如何可以抚琴,若是别人早已推辞不就了,可白雪却偏偏越是新奇越是好玩,他往边上左了点儿,左手举指起势,肘张约三十度,臂平伸,腕微曲,掌略俯,却有那低昂绰约翩翩欲举之势,恍若春莺之出于幽谷,正振羽而将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这出手,在座的都是懂琴之人,尽皆赞叹:“春莺出谷势,虽是左手,可依然端正无比。”

高美娜美目中一亮,口中低声吟道:“相彼春莺,出谷迁林,爰振其羽,将嘤其鸣,譬右指之初举,待挥弦而发声。”

白雪左手五指伸屈高低,势宜互相照顾,做了几番姿势,发现还算是可以,躬身含揖道:“献丑了。”又向张栀言微笑道:“有劳。”

乾达婆换了一炉香,这次香味亲昵甜腻,闻来让人沉醉,倒颇有温柔乡的滋味。

“铮……”白雪左手下指,连番挥动,琴声雨密让人窒息。

忽然,“嘣!”一声裂响,琴弦断裂,“突突突”三声,琴身暗处飞出三枚牛毛细针直扑白雪面门而去,这一下变故极为突然,谁也不会想到大元帅府里夫人捧出来的琴内会装有暗器,白雪操琴时本来已经投入琴声之中,整个人靠的琴身极近,细针又快又急,实在极难躲开。

白雪只能尽力往后一仰,他心中实也无太多把握能够躲开,“呼”一声厉响,早有一道人影竟挡在了他的面前,银光一闪那三针悄无声息扎入了那人的小腹上。

白雪一惊,只觉得一个柔软的身躯跌入自己怀里,他仔细一瞧,万万没有想到为自己挡下这致命三针的人竟然是他。

第123章   红萼热毒

他是个男人,可他的躯体柔软如棉,白雪只一辨别便清楚的感到这个是女人,充满生命力的女人身躯,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为白雪挡下夺命三针的人正是那白发老人阿迦,他的瞳孔涣散,瞬间铺满诡异的红色,整个人软绵绵,可依然勉强打出一个“不要提问”的手势才晕倒过去。

“红萼神针?”白雪大急,他精通毒物,自然知道这个毒针的厉害,中者全身发红,片刻间就会神智散失,发狂而亡,正是黑暗中杀手一等一的利器,“可为何阿迦只有眼珠变红,身上皮肤毫无变化?”

白雪略一沉思,“难道他真的是一个女人易容而成的?”

“怎么回事?”张起波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琴是高美娜捧出来的,他自己第一个便望向了她。

“妾身不知……”高美娜比任何人都惊讶,她也绝没想到自己的琴里竟藏有这样的暗器,若是方才自己多弹一曲,只怕现在倒下的人便是她了,“这,这实在是……”

清云、夜叉等人早已将四周搜查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等,白雪早已抱起阿迦大声道:“给我一个安静的密室,九桶温水,要快!”

“好。”张起波立即冲他夫人道:“快去准备。”又立即在前面带路道:“这边来。”

他们极快的奔出客堂,绕过一个回廊,张起波一把推开自己书房的门,走到室内一副《青山夜行图》下一动,“哗”黑暗中一堵墙消失,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密室,“就是这里。”

白雪跪着小心的将怀里的阿迦放在蒲团上,那边,张起波也点起了蜡烛。

“噗”一声,黑暗被驱散,摇曳的烛火映着白雪焦急的面容。

“你们先出去,再拿三包银针,各个型号的都要,等水来了一起放在门外就行,这三天我不能离开此地,还望元帅能够照料一切。”

“好,你放心。”张起波面色凝重道,带着众人关上密室退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琴里会有暗器?”清云回到客堂,将那古琴重新拿起来仔细的检查,“如果凶手要杀白雪,可他怎么知道白雪一定会抚琴呢,况且白雪右手残废,在常理下是几乎绝不会触碰到这古琴的,凶手的这个布置岂不变得毫无道理。”

“你猜对了一半。”半黑半暗中有一人提着酒壶斜斜倚在房柱旁,说道:“凶手的这番布置其实并不是要杀白雪,或者说他根本无所谓杀谁。”

清云放下古琴,冷冷的望着夜叉道:“那么依照阁下所言,凶手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叉淡淡的灌了口酒,道:“他只需随意杀一人,将红萼神针送到我们之中随意一人身上,这样白雪便不得不为中毒的人驱毒,在这三天里,便能发生很多事情。”

清云心中暗道:“只怕凶手当初的目的是张夫人,谁知阴错阳差下让一个家奴给挡了。”

“凶手若真是如此想法,这几日只怕会有大举进攻的举动,我等怕有恶战连连了。”一把温柔的声音不无担忧的说着,“雪少义气无双,竟对一家奴如此紧张。”

“我倒宁愿他不是这般重义,”夜叉叹道:“这样我们也能轻松一些。”

“他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家奴的救命之举才如此紧张的吗?”清云的心中想了很多,方才他有一刻看见那阿迦冲白雪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莫非他们是旧识,好朋友?传言白雪交友遍天下,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厚爵,他都能坐下来一起喝酒。”可这个想法立即被他自己否认了,白雪虽然放荡不羁,可任谁也绝不可能认为他会和一个家奴是好朋友。

高美娜带领着几个仆人将一桶滚烫的热水送到书房里密室外面,她高声道:“雪少,水和银针来了。”

“好。”虽然只有一个字,可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和不解。

“雪少,发生什么事了?”高美娜担忧道。

“没事,你们先走……”白雪厉声道。

“是。”高美娜虽然不解,可也不得不先离开了。

“忽”密室的暗门打开,一条白布带射出卷在木桶上,一抽,那木桶已旋转着滑入了密室内,“忽”又一声石门关闭声,外面再也看不见室内的情景。

室内,阿迦的全身衣服已被白雪脱下,边上一条长长白布带,那正是束胸带,阿迦果然是个女人,还是个身材很好的女人,她现在虽然面容头发还是老人模样,可全身已经回复了女儿身,皮肤已经化作红色,诡异的红色。

白雪取过银针包,随意一摊展开,挥散在地,他额头冒汗,喃喃道:“红萼芳香行气入肝胃,常理下应当能疏肝解郁,理气和中,可这红萼神针经过特殊处理,分量巨大,一时之间气郁不出,凝结胸胁脘腹,气结为痰,痰蒙心窍,郁化为热,癫属阴,狂属阳,大率多因痰结于心胸间……如今之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勉强试一试了。”

此时阿迦的全身如火烧般赤红,雨点般的大汗从她身上冒出,除去她的衣服便是要做到最大程度的散热,否则内外加热,片刻便要了她的性命,她脸上依然平静无华,看了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白雪知道再不出手,她便要癫狂起来,齐衣而走,登高而歌,到时候光要是制住她已经是件难事了。

“取手足厥阴经、督脉穴为主,走印堂、檀中、神门、丰隆、太冲五大学,”白雪心中默念,取了毫针,手下出针如风,“肝郁气滞再取配穴行间、肝俞,以虚补实泻……”两个配穴,他指尖银针慢进快出,以泄为主。

一通银针下去,红热之气少见,可那全身火红不退,白雪快速撤去银针,第一通泄热完毕,再取出三菱针选了孙真人十三鬼穴之五穴,点刺皮肤出血,再抱起阿迦放入那桶温水中。

这为何要选用温水也是有讲究的,此时阿迦体内虽然是实火为主,可所谓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若是选用了冰水来放血疗法,只怕就算是这火泄了,可她这般大病一场,贼寒也侵入体内了,到时候肌肤毛孔遇冷而关鬼门闭腠理,形成闭门留寇,反倒再生大祸。

涓涓血水融入桶内温水中,看着她身上的红色不再那般赤炎,白雪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他这番治疗虽然看似简单,甚至没有用到任何内功,可每一条都遵循医家大道,至于入体的那三枚细针没有侵入要害,他已经检查过了,全部扎在腹中大肠位置上,如今也只能看这放血疗法之后再看情况而定了,只要不妄动,一般都没有大问题。

等一切忙完了,他终于静下来坐在蒲团上,细细的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的不是谁想要来杀他,白雪想的是这个桶里的女人到底是谁?

“一个在那一霎那想也不想就愿意为我去死的女人,究竟是谁?”

白雪望着那易容后白发苍苍的模样不住的问着自己。

第124章   余歌余歌

“七叶一枝花还是凤九衾?”白雪极想去揭下阿迦面上吻合的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可终于忍住了,他想起她晕倒时最后一个手势,“这种交流手语天下间会的不超过十个,除了七叶和凤九衾,还会有谁?”

“她肯为我去死,凤九衾虽然交情不错,可也没有到想也不想的程度,难道是七叶?七叶中只有一个女的,难道她是白芷?”

白雪的手伸到她面门上空,忽然闪电般的缩回。

“你一定在想我是谁?”阿迦已经悠悠醒来,她发现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浴桶里,竟没有半分惊讶,只是开口问白雪道。

“不错。”白雪想避开她的目光。

“你也一定在想我是不是白芷?”阿迦又道。

白雪只能点点头,他发现这个软绵绵躺在浴桶里的女人绝对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自己,白雪道:“显而易见,你不是白芷。”

“我自然不是,白芷辛温,一家之药罢了。”阿迦缓缓的闭上双眼,喘息道:“我口好渴。”

“你现在不能喝水。”白雪道:“况且你面上带着人皮面具,这对散热不利,如果可以还是除去吧。”

“你当真想不出来我是谁?”阿迦忽然又猛地睁开眼,死盯着白雪。

一个鹤发老颜的男人脸面在一间狭小的密室里这么死盯着白雪,他只觉得很不舒服,可又不能躲开,只能摸摸鼻子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者说这天底下哪怕所有人都要杀我,她依然会挡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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