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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乡-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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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后面有两个顾客开始窃窃私语。
  麦克说,“玲,你快去认真洗手,重做一杯给这位先生。”
  月玲以为自己听错,“我刚刚已经洗过了,就当着他的面。”
  麦克有部落首领的风范,他有礼地对司马说,“请您不用手指头对我的员工指指点点,在加拿大,对人指手划脚,极其没有礼貌。”
  司马又叫嚣,“她做事那么慢!”
  “我的员工我自然会教好,今天是她上工第一天,你是她服务的第一个顾客。”麦克冷冷看司马一眼,眼光像探照灯一样,司马一缩头,不吭气了。
  麦克回头对月玲温和地说,“员工守则第一条说什么?”
  “顾客永远是对的。”月玲声音小如蜜蜂嗡嗡。
  她默默洗过手,默默给司马端过咖啡。司马趾高气扬而去。
  这时,排在司马后面的顾客使劲冲麦克点头:”她洗了手的!她洗了手的!我亲眼看见。“
  月玲埋怨地看那瘦瘦小小青年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瘦小青年过意不去,给了月玲丰厚小费。
  麦克在他的办公室兼储藏室里,对午餐休息后静静坐于一角的月玲说,“你知道,有时候,有些人,就是那么不友好。”
  商业社会,挣钱是王道。月玲想,自己扯下围裙大呼“我不干了!”自然愿意之极,也潇洒之极。而后果就是:下个月,要么被克明“包养”;要么睡街上做无家可归人士。
  她深呼吸,“我这就出去帮罗比。”
  ********
  此时,凌晨两点,忙完作业,她随便在电脑上翻出几首老法文歌,戴上耳机,听到那首《我的哲学》。
  Lever la êe; bomber le orse
  抬起头,挺起胸
  Sans cesse redoubler d'eors
  不停息双倍努力
  La vie ne m'en laisse pas le choi
  生活让我别无选择
  Je suis l'as qui ba le roi
  我是打败王牌的优秀战士
  Malgré nos peines; nos dierences
  即使所有伤痛,所有差距
  E oues ces injures incessanes
  所有无尽伤痕
  Moi je lèverai le poing
  我高举拳头
  Encore plus hau; encore plus loin
  更高,更有力
  孤独时候,音乐是良伴,寄托抒发情感。
  法语平日说起来低回婉转,歌唱的时候,反而激发小舌音和后鼻音的优势,像小提琴一样,既缠绵凄恻,又铿锵有力。没有战鼓,脑海里却是一个美丽女斗士,与敌兵戎相见。
  听着听着,月玲觉得脸上怪痒痒,一抹,竟是眼泪。
  自己就骂:没出息的,又哭脸。
  又自嘲地想,好久未哭,据说眼泪是超级自然洗眼水,好过珍珠名目液。
  果然,第二天,双目宝珠流转,熠熠发光。

  38 月玲与克明

  周末,克明忙里偷闲,接了月玲去看歌剧《歌剧魅影》(中国版呢,就是《夜半歌声》。青青草111)。
  克明西装革履,月玲穿一件蓝宝石色改良旗袍,下摆很松,只有小小开衩。旗袍装束,最适合亚洲女人,因为专为曲线柔和的她们设计。
  月玲挽着克明的胳膊,翩翩走在年代久远的剧院石阶,忽然小资得很维多利亚时代。
  月玲仔仔细细地盯着舞台,像个贪婪的孩子,每隔一会儿,就有华丽幻妙的布景出现,月玲的脸上就会有一个半是惊奇半是赞赏的微笑。
  剧里男女主角唱那最著名的《我对你所有的请求》,男主角唱,
  “I'm here; nohing can harm you –
  有我在,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
  my words will warm and calm you。
  我的话语可以温暖和安慰你。“
  月玲眨眨眼睛,看看身边的克明,他平日打扮极其休闲,此刻剪短那根根刺猬一样头发,剃尽胡须。白衬衣领口雪白,一尘不染,他竟肯穿上这枷锁一样的正装,正襟危坐;还预先预习所有台词唱段防止听不明白,现在正听得入神。
  克明听到男女同声唱:
  “Share each day wih me; each nigh; each morning ……
  与我分享每一天,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
  克明希望每一天的清晨,醒来看见的第一张脸,便是身边这个人的,精致面孔,大大传神眼睛,一张嘴,尽吐真言,虚情假意的话,半句也没有。他看一看月玲,她眼睛晶莹透亮,感动于剧情,似有泪光闪动,流光溢彩。
  他想对她说,“我无时不刻想念你,夜夜不能入眠。”自觉很文艺,如果月玲嘲笑,克明你从不看言情,怎么说话象琼瑶阿姨,他会无地自容。
  曲终人散,克明送月玲回她刚搬的新住所。
  那是个极小极小的独立进出的一室一厅。
  因为靠近大学的校园区租房厨房厕所什么都要共享,月玲那一天在网上看了广告,打电话预约看房,买一张全天无限次Day Pass乘车票,倒了两趟地铁,一趟公车,才到那里。
  开门的房东是个头脸整齐的五十多岁女人,她察言观色,看出月玲喜欢独门独户。但奇怪的是,反而降了月租价钱。
  这个微型全土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旧旧,但洗刷得纤尘都无,且炉头冰箱微波炉洗浴洗手间都在里面。月玲至怕和交游广泛的陌生人合用洗澡间,来历不明的毛发掉在浴缸里到处都是,也不清理。
  这小套间,关上房门,就是自己天下。
  克明一踏进来,不留神,头咚地一声撞到一根铁柱。
  他揉着额角,虎背熊腰站在那里,显得小小客厅只有巴掌大。
  他跟在月玲身后,听月玲喜滋滋介绍各个房间。克明注意到除了小小厨房有一个像一部旧电影里面,“小萝卜头”天天看到的那样大的一个窗,再不见天日。
  他说,“你晚上关了卧室门睡觉,四壁都是木头墙,不和西汉女尸的灵柩一样。”
  “现在吸血鬼僵尸文化在小辈花季少女里大肆流行,我不小心还过时尚瘾,可喜可贺。”
  “你妈妈知道你住这种地方,会埋怨我。”
  “这里很好的。一样灯明透亮,干爽清洁,24小时热水,房东的儿子原来爱摇滚,在家里组建乐队。这都是隔音墙,深夜放重金属也没有人知道。”
  克明湿漉漉眼神看月玲一眼。
  月玲说,“不要痛哭流涕哀叹什么金枝玉叶又要吃苦等等,我立志要做劳动人民。用脑过度,要适当争强人民体魄,这可是你说的。我去做不含咖啡因咖啡来喝。”
  月玲拿出几样宝贝摆弄,克明默默在身后看着。
  他第一天见到她,就注意到她纤细雪白脖颈,现正在咫尺,垂手可得,他用强壮双臂从她身后紧紧环住她,低头嗅她的发香,唇扫过她的肌肤,看她的鸡皮疙瘩一颗颗竖起。
  此时,听到房东大力锤门,并厉声高叫道,“合同上说,男朋友不可过夜留宿!”
  克明大奇,“你有签这种不平等条约?”
  月玲听到房东痛心疾首声音,吃一惊,手里的勺子“啪”掉地上,摔做几节。
  月玲一边喃喃说,“可惜啊,五块钱买的。”一边去拾,锋利瓷边,割破手指,一滴鲜血奔涌而出。
  克明取过月玲手指,就含在嘴里,把血吮尽,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密密封好小伤口。
  他一眨眼把所有事情做完,笑眯眯说,“我的口水有强大止血功能。”
  月玲不理会他关于口水的谬论,惊奇地说,“你随身自备创可贴?”
  “经验使然。”克明嘴快,说完即后悔,月玲若是问何处得来的经验,那就有得缠。
  月玲念及那一天,和Pierre坐机车兜风回来,进到酒店房间,除下男士外套,里面的纱裙被胡乱剪得像要去跳芭蕾舞,克明也没有问过一句。她决定放他一马。
  “已经午夜十二点,你男朋友请回。月玲,明天你还要上班上学可是!”门外的房东唯恐隔音墙要阻断她的声音。
  “她比你妈妈管得还宽哪。”克明笑,“有她做舍监,我放心了。”
  月玲忽然变脸,“有什么放心不放心,你怎么跟读书时候某外系男生一样,以为外语系女生念了几年洋文,就开放得不行,在外面租了房子就一定是和人同居或开天体派队,看到洋男必要去勾搭献媚,铁定削尖脑袋挤入出国大军,要不就要滥交、伴大款、或是拆散人家婚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说什么我们人人都经验 (炫)丰(书)富(网) ,个个都不是……”
  话音未落,门外震耳欲聋,“十二点五分了!”仿佛她从什么地方搞笑地找到一个喇叭。
  月玲和克明四目相交,克明露出一个“邪恶”的,似笑非笑的笑容,月玲心里一哆嗦。
  月玲推克明出门,“去去,再不走,房东要招警。”
  克明拿外套出门。房东在过道里,手里果真紧握一个掉了漆的喇叭,像牧羊犬一样,目光冷冷。克明客气说,“借过。”房东鼻子里哼一声。
  克明把车倒出车道,在后视镜看月玲的身形一点点变小,融入漫天飞雪,从来没有这样想和她厮守。即便多一分一秒。

  39 月玲和克明

  那边厢月玲怅然看克明离去,风卷起雪花,扑面而来。身上室内暖气存留的一点余热,十几秒钟,抽真空一样,全部贡献给冷空气,荡然无存。她用两只手揪紧外套,一路小跑,奔往自己温暖的地洞。
  房东雷姨听到月玲的脚步,从月玲套间旁边的洗衣房里探出头来,说,“还没有结婚,就不要和人睡,睡过了,什么便宜占尽,就不要你了。”
  月玲拿出应付母亲那一套,一路哼哼哈哈,逃也似的钻回自己的窝。关上房门那一刻,心里说,“更年期!”
  雷姨一个人住。仍旧带着婚戒,但是没看见过她老公。有一个儿子,现不知在哪一个省哪一个市里哪一个酒吧里做歌手,每年圣诞节给雷姨寄一张明信片,上面潦草书写:“还活着。”。
  搬来第一天,月玲煮面,面条放进去,依旧把电炉开到最大值,转身到卧室里去拿东西。
  一会儿就泛滥成灾,面条和汤全翻滚出来,立时一股糊味。
  月玲手脚忙乱,四个炉头,四个按钮,试来试去急得不知道要按哪一个,焦头烂额之际,烟雾警报呜呜穿刺双耳而来。
  她刚关上炉子,把一锅面端到水池里,听到雷姨大力锤门,“你想把我的房子烧掉可是?和你这种年轻人住,永无宁日!”
  月玲在尖锐警报声中放她进来,她竟手持一把孙悟空在火焰山用的那种芭蕉扇,把月玲拨到一边,对那个小小警报器大力猛扇,警报嘎然而止。
  雷姨窜到水池边看月玲的杰作,只见一锅稀糊糊。
  雷姨看一眼月玲,月玲不好意思吐吐舌头。
  “你这也是晚饭?在我们家乡,只好算作猪食。”
  月玲刚想反驳,又没有要你吃,听到她说,“你上楼来和我一起吃。我真是前世欠了你什么阴德,捡了你这个房客。”
  月玲开始以为自己饿得耳朵出了毛病以至于听到雷姨请吃饭,这时候,她已极其不耐,“还要我下帖子请不成?”
  月玲乖乖跟上。
  小桌上,两菜一汤一个凉碟,色泽鲜艳,秀色可餐。雷姨打开一个青花瓷的泡菜坛子,用一双长长的黑木筷子,夹出些渍青瓜豆角萝卜。
  月玲两眼都要看直了,把所有的菜都吃光,添了三碗白饭,饱胀得昏昏欲睡。
  “这次看你可怜,饿得这样。下次一定记得有节制,你吃得脑满肥肠,肚子鼓得比胸脯还大,像有几个月身孕,也没人要了。”
  月玲心满意足,一点也不关心待会子有没有人要,谢过雷姨。乐悠悠地回自己的“灵柩”温习作业去也。
  第二天,月玲在店里用员工价买了最好的咖啡豆送她。
  雷姨接过,闻一闻,抓米一样,抓一把看一看,“嗯”了一声。
  克明此时因为一个专业问题,和黄晓电话联系。
  谈完公事之后,黄晓叫克明等一分钟,出去叫秘书不要打搅,蹑手蹑脚关上办公室的房门,说,“你和那小丫头现在如何了?老牛吃嫩草,不容易吧。小我们两三岁,已经有代沟,你们中间那鸿沟,要跳过去,哈哈哈。”
  克明问,“你什么时候向你爱妻求婚?是不是恋爱一年以后?”
  “啊?你这就准备进围城了?她母亲的问题现在还没有解决,大家都风传她是闽部长的第一情妇。你急着跳进去,当心接收到一个烂摊子,要用巨款去堵无底洞。”
  “我当初又没看重她的家财。”克明不悦。
  “现在,她自己家大厦将倾,就开始看重你的家财了?体会你的好处了?看不出,小丫头还蛮会见风使舵,也难怪,有其母必有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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