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此生,说予你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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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到一半的时候,我从钢琴的镜面反射看到一直躺在沙发上的萧萧姐坐了起来。
快弹完的时候,郑娆从外面进来,我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她穿着一条露背的黑色包臀裙,我手下一乱,弹错了一个音。
但是她们都不懂钢琴,所以也都没有听出来,我就继续把这首曲子弹完了,双手放下,长长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不过这一刻,我从刚才有点看不起我的萧萧姐眼里,看到了一丝欣然,就因为这一抹赞赏的目光,这一刻,我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卑微的掉渣的土包子了,就和当初陆老师赞赏我的作文一样,就和当初钢琴老师表扬我天赋秉义一样。
只不过,我还没有意识到,这种飘飘然,已经有一点变味了。
当晚,郑娆告诉我我在这里需要做的事情,首先就是要学会喝酒,烈酒,果酒,葡萄酒,啤酒,单个来可以,混着来照样可以才行。第二,就是要学会唱歌,多的也不用会,学精了两三首够到时候撑场面就行,又不是点唱机,如果实在是客人点了,就放低姿态讨喜一点。
说到这儿,我如果再不明白就真的是生活在真空里了,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么。
顿时,我就明白了刚才在进来之前,萧萧姐对郑娆说的严打是什么意思。
郑娆说完了,见我没有反应,又叫了我一声:“佳茵?这个来钱很快。”
我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吊灯,抬了抬眼,说:“我不做。”
☆、第十六章 我宁可穷着
郑娆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觉得她脸上的妆变得有点滑稽可笑。
我站起来,攥紧了书包带,看着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萧萧姐:“我能走么?”
萧萧姐忽然就笑了:“没关系,自由么,想来就来想走就可以走,又没有签什么协议把你捆住,不过是娆娆介绍来的,就这么点胆子。”
我确实胆子小,怯懦自卑,我怕出事儿,我宁可穷着。
我站起来,对郑娆说了一句:“我走了。”
郑娆也站起来,说:“我送你出去。”
“等等,”萧萧姐叫我,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的手机号。”
我走到门口,从门口的玻璃上,我看见萧萧姐指着我的方向,不知道对郑娆说了一句什么。
出了卷闸门,又踩在夜色里。
郑娆跟在我身后也走出来,她的身上多了那些所谓的烟火的气息,我终于看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郑娆说:“又没有让你卖身卖肉,就是陪个酒唱个歌,有钱人来找个乐子咱们陪着,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个工作,但都是赚钱,明明有轻松点的非要去工地上给人板砖和泥,谁又比谁高尚呢……”
我打断了郑娆的话:“还是谢谢你。”
郑娆欲言又止:“同学那儿……”
我读懂她眼里的意思:“我不会乱说的,放心。”
就和我穷不想让人知道一样,我知道这种事情郑娆也不想让人知道,倒不完全是面子上的问题,而是自尊心。
因为完全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所以只好打车回去,看着计价器红色的字数,一块钱一块钱的往上蹦,我都觉得刺眼,索性别开了脸。
既然杜大伯房租已经帮我交了三个月的,那可能撑到我高考完,住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就是要解决吃的问题。
我必须要找一个中午管饭的工作,那样赚的钱还可以平摊水电费。
第二天到学校里,郑娆照旧是校服穿的很齐整,垂着的长发披肩,笑着跟我打招呼:“佳茵,来了啊。”
我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必要对我这样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揭发她,都是为了赚钱,我懂郑娆的心情。
一切照旧,如果说有那么一点改变的话,是我更努力地去学习了。
如果想要改变现状,只有在六月份的高考中,考上大学。
我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饭店,找了一个钟点工的活儿,就是端盘子和刷碗,中午两个小时是给人端盘子点菜,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一个小时是刷碗,管中午饭和晚饭,一个小时五块钱。
“你做不做?”在黑暗的小厨房里,老板娘用围裙擦手,抬眼问了问我。
我咬牙说:“好。”
就这样,我早上五点半起床,一直到晚上一点钟睡觉,我坚持了一个月,每天熬的双眼通红,同学们喝咖啡喝茶提神,我实在困得时候就用指甲狠劲儿掐自己,然后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睡,坚持这几天。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的信心,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赌在了这一次高考上。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我比第一次来的时候,全校排名前进了二百名,就连班主任都很讶异,说进步这么快,正常发挥保底也能走个三本了。
高考前一天,同学们都开始收拾东西,写同学录,互相告别,我被老师留下来打扫卫生,在扫地的时候,我看见地上有一张卡纸,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我用两天四张考卷,和世界赌一个明天。”
赌一个明天……
我的明天,是明天么?
那一年的数学特别难,难到填空题五道题我只做出来一道,还没有确切的把握。
文综很偏,我背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用到,却仍旧是死套上去了。
英语本来就是我的弱项,不过背单词起到了一点效果,不过阅读除了第一篇其他全都没有看懂,听力就和听天书一样。
第二天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我就哭了,考场外全都是站着家长,翘首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走出来。
我低着头,从路中间走出去,自己走在马路牙子上,默默地走一路,掉一路眼泪。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落榜。
七月底,从学校领了毕业证回到租房子的地方,看见房东就在门口站着,一脸不耐烦地凶神恶煞,我点头哈腰:“再宽限两天,我绝对把钱筹到。”
房东说:“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了,就今天晚上,你要么搬出去,要么给房租。中介那儿有两个给价高的。”
房租欠着,水电费也欠着,身上只剩下刚刚在餐馆发的有一个星期五十块钱,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不管我怎么说,几乎是把我这辈子的笑脸全都赔尽了,房东也没有离开,直接搬了一个长条凳,就横在家门口。
我收敛了脸上的笑:“我进去拿钱,你在外面等着不要进来。”
进了门,我把前些天在楼下小贩买的灭鼠灵拿出来,打开纸包,映着窗台洒进来的月色,里面白色的粉末发着阴森森的残光。
我拿起纸包,先是手指尖在抖,再是整个手掌在抖,最后整条胳膊都在抖着,然后,下一秒,我把纸包扔进了垃圾篓里,深深闭了闭眼睛。
已经死过一次,绝对就不会再想死第二次。
一个人生活的这三个月,我渐渐地明白了,一个人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的,我也开始怕死,怕穷,怕人看不起。
而想要人看得起,自己应该先挺直腰杆做人。
外面木门嘭嘭嘭地敲,房东骂骂咧咧地喊我。
拍门声成了踹门声,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要拿铁锤砸门。
我这个时候却特别冷静,将书包里的书全都倒出来,好像是泄愤一样一本一本的撕碎,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地上一张白色的硬质卡片。
我捡起来看,上面写着:盛夏光年,林萧萧,手机号:150xxxxxxxxx。
我手指颤抖地拿起手机,拨通了这个150开头的手机号,那边接通了,是特别妩媚的一个声音,只听声音,我都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化着浓妆穿着性感衣服的女人,媚眼如丝,空气中都飘散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喂,我是萧萧。”
我沉默了三秒:“……萧萧姐,我是佳茵,杜佳茵。”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在想,我当时是不是真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如果我换一条路走,那么会不会就不用绕那么大的弯子了。
总之没有哪一条路是死路。
不过,人生的路,真的没有捷径。
☆、第十七章 云里雾里
我重新回到了停车场深处,那个叫做盛夏光年的酒吧,换上了和当初郑娆一样的衣服,化着妆,踩着高跟鞋。
当萧萧姐手中的软刷从我脸上扫过,戳了戳我的脸蛋,让我睁开眼睛。
“你底子不错,稍微一化妆就漂亮,”萧萧姐把化妆笔往化妆盒里一扔,“就是眼神还是有点怯,不是昨天就接了一个包厢了么?怎么还这样儿。”
后面跟着一个男的说:“萧萧姐,现在有的客人就喜欢这种纯点儿的,都不用装。”
我扯了扯嘴角:“昨天的事儿一点都记不清了。”
萧萧姐一笑:“你这酒品倒是不错,喝多了不吭不响挺安静的,也不缠人,昨天赚的够你交房租了吧。”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喝醉的酒之后的事情确实是记不得了,但是我却记得,当我喝下一杯酒,身边的客人就抽出一张粉红色的钞票,从我的上衣领塞进我的内衣里。
昨天来之前,我见了一次郑娆,郑娆还是长发披肩,只不过剪了齐刘海,脸庞很小很干净,她看见我来了就笑了,对我说,萧萧姐料定了你会来。
我很奇怪,就问:“为什么?”
郑娆说:“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带你来么?你走的时候,萧萧姐说,看你的衣服看你的鞋,绝对撑不过三个月。”
今天我服务的包厢来了两个男人,哦,不对,是两个少年,唇红齿白的,看起来应该跟我差不多年龄。
一个少年说:“你们哪个比较腼腆的?我哥们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放不开。”
领班的萧萧姐就把我拎了出来:“佳茵是我们这里刚来了两天的。”还给我配上了一个资历比较老道的,怕我万一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种场面。
同行直接去点歌机点歌了,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就直接坐到了那个比较腼腆的少年身边。
刚刚坐下,柔软的沙发都还没有凹陷下去,我动了动唇:“要不要唱一首歌?”
这个少年低着头使劲儿摇头,憋红了脸。
我就拿起前面的一瓶酒满上:“我陪你喝点酒,或者吃个果盘?”
我话音没落,身边这个少年直接就窜了起来,倒是吓了我一跳。
正在和同行唱歌的那个少年直接就叫了一声:“峪森,你玩儿开点。”
我从侧脸这个角度看,这个少年脖颈的红一下子烧到了耳根,跳脚:“怎么来这种地方,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跑出去了,那个唱歌的少年放下话筒就追了出去。
我的这个同行啧啧唇:“一看就是被强拉来的,现在这么纯真的孩子真是不多了。”
晚上这一单没有赚多少,只有酒水的提成,过了十几分钟,前一个少年来结了账,腼腆的那个少年没有再回来了。
在这里,我以前学过的钢琴根本就没有派上过用场,从来没有哪一个客人问你会不会弹钢琴来弹一曲的,在这种销金窟里,哪里会有什么懂得欣赏钢琴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个月,每天黑夜和白天颠倒,学会了跟人阿谀奉承,学会了说好话,学会了看人的眼色,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这个自己,恍然间就会想到从前那个,总是躲在墙角,自卑怯懦,不敢抬头看人的苍白的小女生,会为了一个男老师的赏识,飞蛾扑火。
真的是这样,要想长大,就先一个人生活。
九月份,新学期初始。
因为我还住在出租的那个院子里,距离学校比较近,有时候出去的时候就能遇上几个穿校服的学生,看到他们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酸涩的,只能当成是稚嫩的年少时光了吧。
一直到十月份,一个晚上,萧萧姐叫我过去,问我有没有大赚一笔的打算。
我一愣:“什么意思?”
萧萧姐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抽么?”
我摇了摇头,自从进了这里,吸烟喝酒我都会,但是从来没有瘾,就和逢场作戏一样。
萧萧姐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手指间:“最近严打结束了,你条件不错,有以前的老客户过来,上次在走廊上见着你了,问能不能陪他们一次……”
我听的有点云里雾里的。
萧萧姐继续说:“一夜,少说也能赚两万,三个人,一个是台籍,两个是C市来的,出手阔绰的很。”
这次我听懂了。
萧萧姐看着我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说:“又是不做?”
这样的口吻,听在我耳朵里有点刺耳,就和五月份的那一次,我第一次站在这个包厢里,梗着脖子咬着牙,说“我不做”的时候是一样的。
我问了一句:“一夜真能赚两万?”
萧萧姐就笑了,这笑在我眼里看起来真的是别有意味,她又抽了一口烟,伸出来两根手指:“最少。”
“我考虑一下。”
现在,我已经学会不把话说的太满太绝对了,总是有可以转圜的余地,那么一切好商量。
第二天下午,杜大伯给我打来了电话,说让我回家吃一次饭,好像是村里调查户口,户口本上多了一个人总要解释清楚,我就请了晚上两个小时的假,六点多的时候,叫了一辆车回了一趟村里。
上一次来这块大片的玉米地,是初春,现在已经是初秋了。
不过,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院子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门是大敞着的。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