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公子倾国-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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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也不会死亡。
高长恭说了一个“好”字,熟悉的声音仿佛化作一柄锋利的剑刃戳进心窝。我看不到他,不知他是怎样的表情,可成亲这样的喜事,换做任何人都该是欢天喜地的。
我攥着拳头后退了数步,却不妨撞到一人的臂膀,清冷的寒梅,像是前些天沁园的幽香。
不知是我抓了他的胳膊以防摔倒,还是高孝珩扶住我,总之他的手臂将我托着,托在一个陌生的臂弯里。他的脸上挂着担忧:“怎么了,身子可无妨?”
心底一片荒芜,疼痛和酸涩在心里慢慢发酵,几欲灭顶。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脸上该做出何种表情或是能做出何种表情,心境如斯,所有表情都抵不过满脸的苍白。
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多谢二殿下关心,没什么。”看着他质疑的目光,我想扯出一个笑容,可努力良久也不行,于是索性放弃,“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冷,冻僵了……”
高孝珩慢慢将手垂在身侧,端详着看我片刻,才道:“畏寒便让人多添些衣物,多喝些浆酪,饭食中添上肉……邺城的冬天并不是太难过。”
我没有精力揣测高孝珩脸上怅然的神色缘何而起,也没有力气顾及他的心境,只是冲他点点头:“我记下了,谢谢。”然后便用了极大的力气逃离,逃离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只能逃避。
之后几日,刻意留心打听,我知道误去的地方是会客之所,而那日来访的贵客是高殷,刚刚继位的齐国皇帝。
这位上任后便停歇一切土木金铁杂作的儒雅小皇帝,小了高长恭几岁,没想到他这么年纪轻轻就抬着太皇太后的幌子来逼婚,让我原本对他的好感都变得虚淡极了。诚然他非常关心堂兄的婚事,但关心归关心,越俎代庖地一手包办就太不厚道了。
可高殷是皇帝,齐国境内无论他想做哪一件事的主,都很是名正言顺。不论他手中的权利如何,若他认定不伤大局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反对。这桩皇室贵胄的婚事,再压着一个辈分最高的太皇太后,应该很难再有变动的。
一想到他马上就会有妻子了,心里便会有难掩的失落和烦闷,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我想,他若不成亲该有多好呢……
…… ^ ^ ……
当我晨起洗脸时,看到铜盆清水中自己还算清秀的脸,虽然不如高长恭精致,但站在一起也不至太不协调。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我能嫁给他就好了,我所有烦恼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因为我要回家,回到生我养我的世界里,长大成年,嫁一个相爱的人,过着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可此时,我竟后知后觉地发现,在那些关于未来的所有憧憬里,那张男性的面孔已在未知的时光中与高长恭的面容重叠了。
我了解他,知道他会照顾我关心我:在冷酷的严冬提醒我穿衣吃饭;在危难临头时优雅伸手将我从中解救;在光斑点点的日光下与我打趣嬉笑……我不知道在将来回去后的某一天,是否还能遇到这样的一个男子。可我知道他给予我的情感在他娶妻之后一定会戛然而止。
是人便会自私,我是俗人,不可例外。
回家之事遥遥无果,若这辈子真的回不去了,除了嫁给他不会让我绝望,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让我执着下去。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会不会娶我,毕竟他从未说过,自然我也未对他说过喜欢。若真的留在这里,我应该也很难嫁给他吧。
…… ^ ^ ……
年关在即,又一场大雪席卷邺城。
高长恭府邸前,停了一辆崭新的马车。
根者,归也。虽然滕郢舟的活得另类独行潇洒自在,但对待新年这样重头的节日,丝毫不会马虎。他将这几月搜集来的易容药材打包装车,准备启程回家,风雪无阻。他甚至还细心地计算了路程,恰好能在守岁的前一天赶到。
家,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归心似箭的兴奋席卷了即将赶路的疲惫,滕郢舟格外高兴,倚着门前的石兽向东观望,脸上挂着愉悦的笑。
寒风肆意,擦过脸颊,吹动衣袖裙裾。看着滕郢舟表情生动丰富的脸,我都不好意思提醒他——你一定会被高长恭放鸽子的。
我不晓得高长恭都在忙些什么,自打随他回到邺城后,除去此前去沁园闲住几日外,他始终很忙碌,早出晚归,忙里忙外。
他忙的应该是公事,毕竟古今以来,男子执着奔走的精力无外乎都花在事业和女人上。由于他还未成亲,身边可疑的女子我也没见到一个,所以我想不到除了卷进国事家事天下事的政治生活中他还能在忙什么。
可这毕竟只是一面的猜测,我想,谁也不能否认此时的高长恭不是在与一个门当户对姑娘相谈甚欢,拜见岳父。
我不太明白现在的人们为何会看重门当户对,就像现在的人不明白为什么后世会有自由婚姻的说法吧。
我问过莲洛,她说门楣之重大过天;我问过林旭,他这是定亲结亲最重要的原则……古人看重门当户对,甚至奉为金科玉律,不在乎的人似乎并不多。我想,虽然不多,一定会有的,显然我的想法很不实际。
我不想绝望变作一把利刃蚕食我心,于是便去问同样生在大户的滕郢舟,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不同的答案,那样我的心也能燃起哪怕是零星的希望。
摊出一只手,手心仰面对天,雪花盈盈洒洒落下来,化为水珠后晶莹剔透,映着掌心细小的纹路。收回掌心小心地扯了扯沉浸在归家喜悦中的滕郢舟:“郢舟,你说门当户对是不是很重要?”
冰与雪在风中交缠,滕郢舟愣了下,道:“门当户对是什么玩意?”
在我正要感慨原来世上不止我一个傻瓜时,滕郢舟挠挠头,道:“你要说的可是成亲?成亲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大概是两家权势地位要相当吧……应该会有例外,不过自古以来皇亲贵胄,大门大户什么的最是看重了。”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在他们眼中我是市井凭空冒出的小姑娘,没有家族的的支持,甚至连父母都寻不到,若不是遇到高长恭,我甚至很难身存。这样的姑娘确实不能嫁给他,即便嫁给他也不会是妻子,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沉默很久才道:“那你家娘子和长恭家娘子的家族也是要与沧州滕家或是高氏相当了……”
滕郢舟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纠结,许久之后给了一句让我有点抓狂的话:“沧州滕家世代行医,若真是门当户对,那我岂不是要娶回一个唐门的姑娘?”
唐门,世代下毒;滕家,世代行医……这世上大概还没比这更和谐的搭配了。
于是,我和滕郢舟在风中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像一片即刻便会随风飘去的树叶。
高长恭没有食言,他让林旭传话说会赶回送滕郢舟,便真的赶了回来。
玄青色布料的肩膀上积了一层白色雪,他拂走额前的发丝,下马,款款行步向我们走来,每一步都踏出深深的脚印,突兀地印在雪白的土地上。
君子一诺值千金,他似乎从未食言过,不论是对初识时的我,还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滕郢舟,或是对其他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我清楚地知道,他既然应下了成亲的提议,就一定会做到,决不食言。
他又为什么会不愿呢,成亲这样的喜事,恐怕没有人会不愿吧,每个男子都会遵从家族的意愿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这是常态,也是这个世上众人的原则。即便我多么想让他推掉这门亲事,其实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这桩亲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变动了。
高长恭同滕郢舟交谈着,我却半句也没听进去,他见我如此,竟然笑了下。
不明所以地看去,看到他摇摇头,将手中一个玉色小盒子放到掌心:“郢舟只是回去过年,以后还会相见,这是玉兰香料,你曾提过最喜欢的花,这下该高兴些了吧。”
我愣了愣,早不记得自己何时对他说过喜欢玉兰这件事:“谢谢。”我对花没什么研究,觉得好看好闻就够了。春中绽开的玉兰,娇美粉嫩确实漂亮,花香清幽,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只觉得那春日梨花才是最美的,纯良精致白而无瑕……
就像一个人,我喜欢的人,此刻就在我眼前的人。
因为皇帝的提议,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因为他已允诺,我不能嫁给他。我想,这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我小心的看着高长恭的侧脸,心已荒芜。似乎以往的所有时光里,从未像这样一刻这般希望自己属于这个时代,有自己盛大的家族,有爱自己的家人,有让我可以嫁给他的身份,那么我该没有烦恼了吧。
一只手伸在眼前晃了好几下,视线移过去正看到滕郢舟取笑的脸:“回神了!我这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说句祝福的话?”
脸上有些过不去,我想了想说:“一路顺风!还有,记得明年再来的时候带些特产给我,我没吃过沧州的东西,也没有去过沧州,你一定不要忘了!”
高长恭的目光就在此时定在我脸上,柔柔的带着浅浅的笑:“怎么都语无伦次了,应该是没去过沧州,没吃过沧州的特产吧。你不要抱太大期望,沧州其实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荒芜的很!”
滕郢舟怒不可揭:“邺城才是鸟不生蛋的地方,沧州什么没有,邺城没有的沧州都有!”
高长恭没有生气,反倒很愉悦:“既然如此,那来年开春来的时候,多带些吧,越多越好,不然如何证明沧州不是荒芜的地方呢?”
我说:“好,就这么定了!”
滕郢舟:“……”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出个脑筋急转弯,我更新一章修改两章,需要几天可以赶上现在的章节;如果更新一章修改三章又需要几天呢?
智齿疼得要命,一天三顿饭除了米粥就是面条,我已经很久没吃别的东西了,谁能拯救我,苍天呐,大地啊!
这几天确实很累,累得我一沾枕头就不想起床,终于缓过来了,恢复更新,么么哒~~
☆、第三十一章 暗别(上)
年关在即,府中众人开始分工置备年货。虽然这档事与我没有关系,但我非常感兴趣,于是一大早便扯上莲洛尾随他们一同出门。
米面、青菜,肉食腐乳,灯笼用具……闹市中应有尽有,不胜枚举。天寒地冻,北风凛冽,在市中才坚持半个时辰我便决定领着莲洛寻一处茶楼喝水。
过了朱明门便是邺城的最繁华的的主路,两侧门台、楼阁,皆加观榭,飞檐若拂云。茶楼的人不多,稍竖起写耳朵便能听到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字字入耳,分毫不落。
除岁临近,游子归家,五湖四海的消息纷至沓来。我不关心他们会带回什么,或者带走什么,我关心的只是他们见闻中关于巧匠王仁信的消息,那个可能知晓枣木坠渊源的高人。
老天待我确实不薄,当古今原点的线索彻底碾断后,我竟阴差阳错了解到枣木坠是家族之物,又得知王仁信是位可求之人,虽然他居无定所,但有了线索的我,总好过被绝望击垮要好得多。
看吧,老天爷是不会将一个人逼上绝路的,只要心底存有希望,一切困难都会找到击破的方法。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很多时候无论处境如何末路,我们都不要放弃自己,因为乾坤之势在人为,人为之事只有自己。
想到高长恭昨晚特意嘱咐我在府中等他回来,我猜了一晚上也不得而知,留心看了看日头的高度,相距他回府的时间还很充裕。我非常放心,若是真的回去迟了,给他拎回一袋张记的包子,他就一定不会生气了。
这么想着我便开始心安理得地听客人闲聊。这是我出现在茶楼的第三日,今天若是仍无所获,我想,明日就我该换一家茶楼了。
为何偏偏选在茶楼守株待兔行这等愚蠢之举,那是因为酒楼的开销太贵了,我负担不起,又不好意思拿高长恭的钱挥霍。
我算了很久:若在酒楼坐一坐,一个人最起码要点上一两小菜,一壶清茶,一碗粥饭,两个人还需翻倍;而我在茶楼里点一盘花生米一壶清茶便够了,比上比下不过一些小钱,四五天加起来才是酒楼的一顿饭钱。
所以我果断的一头扎进茶楼。
周围弥漫着清淡的茶香,烟色的雾气袅袅升腾,氤氲了眼前莲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