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天下-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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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淡淡一笑,放下碗筷,招呼来人伺候着漱口净手。一切都收拾停当,他也没有要离桌的意思,只看着执儿,眼含着宠腻,“这些日子只顾着朝政和你兄弟们的功课,倒把你的课业忽视了。知道你是不爱念书的,可也就是你不怕我罚。也罢,对付其他人的那招在你身上是行不通的,给你找个伴带着你一起念,怎么样?”
“还不是父皇的眼线?!”执儿哼了一声,“不是执儿不爱念书,只是有所选择的念。”
“噢?”陆离扬了眉毛,“我可是听静宁宫的教导嬷嬷们说你至今一本女则女诫都没有看全呢。”
“母亲不是也没看过那些书吗?父皇可曾说母亲学识浅薄。”执儿猛的一说,把我也吓了一跳。
“流觞姑姑说过,母亲儿时也不读那些书的,可是千喜节的时候还不是受了皇爷爷的赏?!”
我咳了咳,“先帝自是要考女德女则的,母亲只不过临时背了你父皇送来的书抄。”
执儿嘟囓着,“流觞姑姑又吹牛。”
陆离这才扳了脸,正色道,“你母后虽不读女规,可像你这般大时也早就熟读四书五经,晓知天文地理,谙熟兵法将道,你若是学你母后还差的远呢。”
“得了。”我忙开解道,“快净了手回房吧。”说过话,回头看着陆离,“刚不是还说有一大堆折子压着嘛。”
见执儿一溜烟跑了,陆离忙叹道,“平日里,你竟说我宠着她,我狠下心想教训她,又是你拦着。”
我笑,“你这是什么教训,那孩子可也得怕你不是?!再者我也不喜欢教导嬷嬷平日教导的那些礼教,用那些对付其他家的女儿吧,我女儿自是受不了那些荼毒的,我倒宁愿她守在我身旁学些受用的。如今她也在看论语孟子的,只是我没想让她早早学了那些,倒是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知道得太多,心思太过缜密,也不是什么好事。
陆离看着我一叹,“我也是被教导嬷嬷整日的回禀吓怕了,每回都说她要么逃课,要么偷着念左传春秋之类的。这孩子果真像你,你儿时可也这么调皮,听南宫说倒是她从小自愿做你的书童一面监督一面陪着你念,竟让她最后比你念的好。”我不由得在心底骂南宫给自己添金。
晚膳用过,陆离自是要先去书房批折子,每每都要批到很晚。我哄着隙儿,才没一会他就着了,小心翼翼把他放在暖炕上,自己提着灯笼去了执儿的房间。刚迈进去,就看见扔了满地的女诫女则,问伺候的丫头,丫头只道是教导嬷嬷不久前送来的。我走到床边,执儿正蒙着被子生闷气。
我轻轻拉了被子,喊了一声,“乖孩子,别闷出了病。”
执儿忙坐起,从怀里掉了本书,被她忙用袖子掩着。
见她登时满脸通红,我笑了笑:“行了,别藏了,要是没有我,你以为这些个这么容易就到你手里了?你父皇虽然对你宽松,可要是让他知道你从堂兄那讨这些个闲书看,少不了有你一顿苦头吃。”
执儿怯怯的一笑,我叹了气,指着她手里攥着的书,“唐列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极喜欢看的,也被你曾祖公说是闲书,这书你可要藏好了,再被教导嬷嬷发现了告到你父皇那,可是我也保不了你的。”
“我就知道母亲是极其开明的。”执儿伸出手来要揽着我,被我侧身一躲,“得了,少用对你父皇的那套对我,也就是你敢这么糊弄他。毕竟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你的念想我自然知道。你看这些闲书,倒不是没有益处,只是不能耽误了课业,我说的课业不是那些个礼教规矩,女则那些你不看也罢了,可要是得空,还是念念四书之类的。”
“我记着了,母后。”执儿冲我一眨眼,我伸手拍了拍她,给她揶了揶被子,却被执儿一把拉住,“母后,平日里都是弟弟们缠着你,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不在了,就让女儿跟您睡一回,记忆中母后都没有搂着我睡呢。”
我忍不住伸手圈住了她,“好,从前是母亲疏忽你了,今以后,慢慢补偿回来可好?”
执儿笑着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母亲,执儿真心喜欢您呢,执儿也要成为母亲这样的人。”
那一日,我在满是温暖中搂着执儿渐渐入眠,失去了多年的亲昵终于在这一夜重新拾起了,老天夺走我的,终于在长久之后完好无损的回到了我身边。
踩着黑回到内间,陆离正倚在床边饶有兴趣看隙儿的睡相,我忙撇了撇嘴,“再看,你笑得嘴都要漏风了!”
他回身看我一眼,有些无奈:“今儿还有我睡的地方吗?”
我笑,“得,管不了你,你自己个寻个地儿吧。”
他一努嘴,佯装威严道,“朕去兰嫔那了。”
“流觞,送皇上。”我忙配合着喊了一声,倒被陆离一把扳住了肩膀,只听他恨恨得嗔怒,“你敢!”
我笑,把隙儿往里挪挪,指着空出来的大半个床,“皇上你若是不嫌弃就将就将就吧。”
“倒是便宜这小子了,就是执儿也没有同咱这么亲近的睡过呢。”
我扔过去一个枕头,“你就少发点感慨吧,我可是累了一天了。”
睡的正迷糊,听到陆离叹了口气,“南书房的事,我还是想让隙儿一并去了。”
“祖宗的规矩,你能破了?”我翻了身,随口问着。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我不再应了,只当是没听见,沉沉的睡了下去。
辽塞战情突发,陆离连着五天五夜忙碌在朝阳殿。我终日悠哉哉游荡在后宫,培育皇子公主,安抚六宫女人。最终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男子的天职是开拓与征伐,女子的天职却是庇佑和守护。
我接过思良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景涵额上的汗,扔在一边。轻轻抱起不哭不闹蹬着腿的景涵,问流觞,“皇上这会儿在哪?”
“多半在朝阳殿呢,您怎么也就不去看看,后宫多少人都争着挤着去送膳食呢,偏您坐的住!”
正说着,门口进来了陆离,流觞和思良相视一笑,抱着小家伙去了偏殿。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带上。陆离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摇着头笑出了声,“现在的丫头啊。”
“这还不到三更呢,皇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心情就这好?!”我第一句话就没什么好语气,跟他较上了。
他一笑,坐在床边,惬意的靠着,轻描淡写地说:“刚去了一趟执儿那,顺道过了来。”
“敢情是顺道。”我微微一笑。
“皇后怎么动不动跟我呛火啊。”
“臣妾哪敢,不过皇上顺道看看,现在看过了,该走了吧。”
“借皇后这睡个觉,你这清静,我喜欢,睡得也香。”
我站起身子帮他铺了床,“哪里不能睡啊,兰嫔那,朝阳殿那,偏偏我这穷地儿这么招您欢喜。”
他笑着,一把拉过我坐在他腿上,在我耳边轻轻说着:“一起眯会儿?”
我还没说话,他倒是搂着我平倒在床上,俩人和衣躺在床上,他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一直跟我说着话。
“听说,你又要回淮南了?”他随口问着。
“你怎么知道的?”
他一笑,指指门外,示意着“我一进来,就看见小蛮丫头翻箱倒柜。哎,准备着齐点。”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拦我?”
“不拦!”他微微笑着,“只是你也给我收拾一份。”
“关你什么事,带你多累赘。”我瞥了他一眼,“姚舒幻的孩子一落了地,这宫里可就再没我们母子几个的地位,我还是找地自求生存去。”
他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一笑,“自求生存的不只你一个,我也是。”
“你就老老实实守着你的绿帽子吧!”
他故作生气,忙凑身过来,呼吸渐渐靠近,我连忙挡着,“好了好了,不是绿的。哎——你干吗啊,你
都喘不过气了。”
“就是要治治你这动不动挫我火的毛病。”
“别闹了……天还没黑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夫……听到没有。”
“从你个头……啊……”
“这就要你从从。”
他话音一落,床沿的轻纱罗帐随着被猛的放下……
东宫内室,是夜。
他已是一脸疲惫的睡着,唇边挂着丝许满足的笑意。我凝望着他俊秀的面庞,心底说不上的一丝淡淡的喜悦。穿好衣服,轻轻下床,推开内殿的门,看见流觞笑眯眯的看着我。
“把膳食端进来吧。皇上醒来后该饿了。这是什么时辰?”
“娘娘,这都是夜里三更了,您和皇上从傍晚就一直睡着……”流觞轻声提醒我。
“这么长时间了?”我一惊,忙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皇上这会儿还没醒吗?看来皇上还真是卖力啊。”流觞笑着,也不顾我脸上的难堪。
我不理她的玩笑,只端过膳食盘进了内殿。我走到床边,用袖子替他擦了汗,他缓缓睁开眼,微微笑着,“你醒了?”
“饿了吗?要用膳吗?”我只是问着。
他点了点头,想要起身,却愣住。我看着他的一脸红晕,才明白他刚发觉自己没穿衣服。
我忍着笑,把一件长衫递上去,“你别起了,就在床上用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顺手套了长杉,半倚着床头。我摇摇头,都是多久的夫妻了,竟还会害羞难为情的。
用过膳,帮他盖好绸被,他笑笑,拉过我,“你也再睡会儿?我还不困,咱俩在床上唠会儿?”我也觉得有几分冷,便也滚到他内侧盖着被子,和他一同倚着床头。鹅黄色的帐子被外面的灯光映得溢满温暖。我倚在陆离的胸前静静的躺着,听他平稳的心跳。
“我又要亲征了,这一次来的急,没能提前知会让你好做个准备。”
我仰了头看他,“可带我去吗?”
他不应答,只是摇了摇头,在我的意料之中。
“如果我回不来了,幻儿恰又生下了儿子,自会有人引你和孩子们出宫,我在淮南为你们建了个小行宫。”
我忙堵住他的嘴,“什么叫回得来,什么又是回不来?!”
他笑着移开我的手,凑了上来,“还有最重要的一句……照顾好孩子们……”
我用笑容掩饰了心虚,“我照顾好一个个小祸害,然后在淮南等你好吗?”
他理着我凌乱的鬓角说:“真恨不得找个地洞把你藏起来,哪都不准你去。”他拢着我的手,弯弯的笑眼有一点宠溺:“总之……我这就是为你担心的命,生怕你一个不小心又丢了。”
我捏上他的手,仔细的盯着他,想要看尽每一分神采,“要不是我,爷也不必这么担心吧?”
他一顿,埋头紧紧盯上我的眼,:“你有句话说对了。要不是你,我存着这份心,又能做什么?”
“你话说得越发好听了……”我笑着,却满是无奈。
他搂着我的手一紧,凑在我耳边,声音轻轻的,“我要是先你们一步去了,你们能行吗?”
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痛了一下,浑身僵直得不敢动。他唇边还挂着笑意,仿佛那话并不是出自他口,或者他只是说出来吓吓我。
我狠狠咬了牙,方才能出声,“即然这样,我还赖在这位子干什么?我不是生来给你带儿子,帮你收拾身后一团烂摊子的人。你就算等到要闭眼了,也得把话说清楚了,不能糊里糊涂给我留下这么大堆事,这么大一个……后宫。”
他怔住,一动不动。
“你以为你一拍屁股就走的干净了?!没那么容易,你欠我的那些我可都还记着账了,别想那么轻易一笔勾消。你敢走,我就敢一辈子不原谅你,顺便把你生那些小崽子们扔扬子江里喂鱼!”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伸来,轻轻抚着我鬓边的乱发,“最毒妇人心啊……”
“我绝对绝对不要做太后……哪有二十多岁就做老太后的道理……”我瞪着眼看他。
他轻笑出声,摇摇头,“你直接说你耐不住春闺寂寞就好了。”
“是啊,死节容易,守节难。你最好给我活长点……否则小心我**后宫。”我一赌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又说这没谱的话……”他哑声一笑,竟不再言语。
他从身后环着我,举起我的手,轻放在唇边,让我感觉到无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