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无双(完) 作者:希尔维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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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教二字本王不敢当呵,”元昂轻佻笑着走近我:“只是素闻南晋无双公主,号称姿容绝色,天下无双。本王倒想见识一下,所谓倾国倾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说完,便已疾疾伸出一手。
当下我已情知不妙,欲以闪躲,却是不及,脸上遮面绢纱被他一把抓去。
夜间凉气触到脸上。
一直苦心藏掩的容貌展露在驿馆明亮晃眼的灯烛之下,乘着明光照映得清清楚楚。
面前元钟二人,俱是惊艳神色。过了片刻,元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无双公主,果然名不虚传。”他欺近我身,居然伸出三指捏住我下颌。脸凑近,不过距我数寸,鼻息都能喷到我脸:“此等绝丽姿色,怪不得妘崇光甘愿为你亡国了。”
我怒到闭过气去,头脑一片空白。还未意识到什么,十多年生命里已根深蒂固的骄矜自尊,使我抬手用力打开元昂轻薄之手,再一记狠狠挥上他脸。
“啪”。空气中响起清脆掌声。
“你敢打我?”那人勃然大怒,眼中戾气徒增。
我方才清醒过来,看到他脸上我留下的鲜红掌印。
“今日定叫你领教本王的利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他将我横身抱起。
简直有如世界末日,我惊恐万分,死命挣扎。他却依然如泰山般岿然不倒,只是手臂愈发用力的搂紧我,步履沉重急促,就要走入那双幅之门。
“王爷三思,王爷请三思啊!”
正大步迈走的元昂,身形停住。
我挣扎扭转的同时,透过眼眶中渐渐渗出的泪光,看到钟修远正拚命拉住元昂衣袖。
“王爷三思。出征之前,圣上降旨,责令我等要保晋国降帝与无双公主毫发不损,入京处置。违者依律论罪。此刻王爷万不可因一时之气乱了大局啊。” 钟修远力劝。
听了这话,元昂静立在那半刻,仿佛是在权衡利害。终于,隔了许久,我耳边听到他一声冷哼。继而我被放到地下。
抬头便对上他死盯着我的目光,忌恨与欲望交错其中,但终究渐渐隐忍下来。
嘴边重又挂起一丝讥意:“还敢对我怒目相向?若不是皇兄下旨保你,我今日非弄到你求饶不可。不过你放心,来日方长,这一掌之仇,我定要加倍奉还与你。”说罢就踏入门去。
我被他说的心惊,但胸中羞愤却逼我挺直脊梁,傲然直视,适才眼中渐湿的泪意迅速蒸发。
一旁惟银要把方才扯落的纱巾重新戴上我脸,我推开她手,径自疾走回西厢,也不去理尚站在一旁的钟修远。
呆坐在自己房中,眼睛瞪视着窗外多云无星的乌黑夜空。心中犹自惴惴。
一早就已告诫自己,此后余生,皆须忍让退避。只是直至刚才,方认识到娇纵横行,颐指气使惯了的我,要做到低头忍辱有多么艰难。一切的骄傲强硬早已深刻入我禀性,尚不自知,便已发作。方才之事便似预兆,我日后流亡生活,必定多舛不安。
“锦绣,你可还好?!”
皇兄一脸焦躁忧心,急步走近房来。看来他人已皆知我遭逢意外。
他走到我跟前,伸出双手握住我肩,仔细看我神色。
“齐人有没有把你怎样?这伙禽兽!”
“不碍事了,皇兄你莫心急。”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他看到我当真并无损伤,才稍稍松弛下来。
我的侍女三人尚在房内。他转头扫视她们一眼,道:“你们都退下罢。”
众人遵旨,行礼退出。
“锦绣,你叫我放心不下。你若有事,我会心神俱碎。”他坐到我身边,展臂紧紧抱住了我。
我望着他。他清减了许多,面色苍白,神情疲惫。但沉静怡然的王气犹在。
想来,这一路上他必也经历了许多不堪,虽有反骨,却难逃羞辱。我们兄妹二人已如风雨中的零星飘萍,只能各自任由狂风淫雨打击,却谁也帮不了谁。
心口苦涩难耐,鼻中辛酸不已。伸出手去,抚上他憔悴的面容。
他晶莹的眸子凝视我,里面满是怜爱迷醉。
“锦绣。”他的声音有一丝暗哑。
我闭上眼,他便吻将下来。
他第一次吻我时,我十二岁。
我五至十岁的幼年时期,与我的几个庶出兄长一同拜师求学,因此早与他们厮混熟识。反而是与我这同胞的嫡兄,却生疏许多。一则我俩年龄悬殊,他整整长我一轮。青年男子与幼齿童女之间自是少有共鸣。二则他出生即立太子,父皇一向对他期望甚高,自小对他严以要求。他由太子太傅、少傅单独授业,又领太子随扈,外居东宫。我与他,只在重大节日聚会中,才有一见。
事态发生转机,还是在我十岁诞宴上。
那次诞辰,我首次作成年公主装扮。原本披散肩头的乌发被仔细绾起,并且梳成早先自己发明的花髻,仅戴几星淡绯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童衣童裳一并褪去,换上用关东进贡的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霓裳宫装。梳妆完毕,揽镜自照,虽然神情尚显青涩,却连我自己也要认可,的确是体态婀娜,顾盼生波。
如此盛装的我出场时,果然艳惊四座,众人屏息。父皇就是在这刻,欣喜自豪的赞我“容色妍丽,天下无双”。
我心下也是得意万分,傲然俾睨四方。不经意间,已是对上一双满含赞赏之意的晶莹眸子。
我的胞兄坐在父皇母后侧首,微笑注视着我。还未回神,那温柔的笑意已直入我心田,使我全身温热。
脸上红云升起,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耳边却响起他琅琅声音。
“皇妹丽质天成,殊颜无双,实在有如惊鸿仙子,谪逸尘间呵。”
从此,我将那头上自创的花髻命名为惊鸿髻。
寿筵以后,我被改封为无双公主。我的命运也在我与他那一刹对视时完全改变。
其后,我俩常在各种场合偶遇,说是偶遇,其实我知道是他刻意找寻机会。相见之下,他总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分别以后,他也频频差人送我珍奇玩意,博我一笑。看似长兄幼妹,温意友爱,我心中却早已自知,这根本不是兄妹情深。
情愫暗涌,一晃两年。那日父皇五十寿诞,群臣朝贺,命妇觐拜,宫中大摆筵席。他拉了我乘着那热闹忙乱,溜到花园。
白湖之滨,花荫深处,我们拥在一起,他低头吻上了我。
那样的吻,太过迷醉诱人,苦苦按奈两年的情意,在这触发之下,冲破礼仪廉耻的顾忌约束,宣泄而出。我陶醉于他对我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宠爱追求,虽然心惧此种罪孽要遭上天惩罚,却如食了鸦片般,明知是绝路,依然义无反顾。我们疯狂上瘾般追求那种甜蜜的厮守。任何朝夕,只要得空,他便偷偷约我相见相守。渐渐,我们身边的近侍宫人全部悟出端倪,心领神会。只是我们是主,他们为奴,虽知此事禁忌,却都不敢向外胡言妄语。
可惜,由着我们如此不知压抑节制的恣意放纵,这不可告人的隐秘终究是被外臣撞破。
至今犹记得当日沙馆公主驸马,我的姑父,鸿胪寺丞刘陨见到我们兄妹相拥一幕时,惊惧惶恐的表情。看他仓皇离去,皇兄执起我手,要带我去坦然直面父皇。但我说,不。
我是阴毒自私的女人,为保己身,不择手段。我对他说,让我来解决此事。
回宫以后,动用人脉,遣将用兵。一个月后,鸿胪寺丞被告谋反,获罪伏诛,家眷部族,一并连坐。
我自出生,便被奉高独尊,凡人性命,根本视如草芥。这场风波,扫去数百人命,我晚上独眠,连噩梦也未曾有。只是当时毕竟年幼,手段尚不老练,沙馆公主自裁前写下的真相血书,竟被她设法传给了父皇。
所有行止,我从不后悔。皇朝帝女,玩权弄术,擅权干政,本不稀奇。但因我大意,使此事败露,触怒父皇,令他含恨辞世,才是我最大伤痛愧疚。生我养我,宠我如斯,我却如此报答,心里实在戚戚。
大丧之后,皇兄登基称帝,继承大统。自此,这大晋天下已俱握在我兄妹手中。
再无忌惮,我们真正走出了乱伦败纲的一步。
这天夜里,皇兄留宿在我驿馆房内。
四更天时,远方隐约传来鸡鸣,使我蓦然惊醒。
他还在熟睡,头深深埋在我胸口。这是他一贯喜欢的睡姿。
我静下心来倾听四周。
一片寂静。
还是将他唤醒,让他回去罢。在齐人眼皮底下讨生活,已是辛苦,如果再传出丑闻,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我伸手,去将他摇醒。
“崇光,醒醒。”
他睁开眼,初是以迷离的目光看着我,大概还以为是在宜性殿的御床上,但很快就忆起了现实,眼神变得清明。
“趁现在天色早,我送你回房罢。”坐起身体,为他穿衣。
他却止住我,抱了我恋恋地在脸上吻了又吻,手抚摸着我的身体。
“锦绣,你瘦了太多。”他喃喃道。
“心摧神伤,焉能不瘦。”我轻声道。
他顿了顿,松开了我,自行下床穿衣。
打开房门,原本正在瞌睡的太监广喜、永乐,侍女惟银三人赶忙迎了过来。
“好好照顾你们主子。”他吩咐了我的侍女后,便由他的随侍太监护送着走了。
第三章
清晨,所有众人,都已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我由齐兵带领着走向车辇。远远见到一队四人齐兵,押着一个妇人也向女眷车队走来。
定睛一看,正是德妃冯雉。虽她衣衫整齐,云鬓不乱,但从那一脸张皇神色便知,她已失节。
她也瞧见了我,顿时满脸通红,珠泪滚滚,竟挣脱了押解她的齐兵,向我奔来。
“嗵”的一声,她跪在我面前的黄土中,重重磕下头去。
“殿下,贱妾对不起您,更无脸去见陛下。贱妾已被那齐贼‘‘‘‘‘‘齐人玷污了。”
我冷眼看她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到底是贪生妇人,既觉受辱,又痛不欲生,怎不真去寻死。若是死了,我倒还要立表彰她忠贞节烈。哼,“齐贼”出口,还要改称“齐人”,根本就是水性杨花。也罢,她已能做出如此悲痛姿态,又何必强求她守节,换作是我,大约也未必是宁求玉碎,不肯瓦全。
心中腹诽,口上却道:
“德妃起来罢,如今我等命运也并非自己所能掌握,遭此不测,非你所愿,我不怪你。”
妇人哭哭啼啼,犹自不肯起来。
我示意站在身边的渊碧去扶了她起来。
“难得无双公主也知道亡国旧人,命不由己的道理呵。”身后一个恶劣的声音响起。
昨晚得罪了这位齐国御弟,他已发话要报复与我,果然如此。
身体绷直,脸色愈发凌然。也不回头,只矗立在那。
依旧一脸讥诮,呈现在我眼前。
一旁冯雉,忽然颤抖瑟缩起来。我一看,原来元昂身后还跟着一个络腮大胡,是军中大将装束,必是元载坚了。
元载坚见到冯雉,兴致又起,上前再去撩拨。
妇人不敢反抗,只是一味躲闪。嘴中哀哀喊着“殿下”,求我助她。
一旁元昂,好整以暇,目光戏谑。
想看我发怒失态么。不会再隧他愿。
“元将军,白日之下,如此行止,着实不雅,还请放过冯雉罢。”我温言。
冯雉闻言,立刻躲到我身后。
元载坚怫然不悦:“本将要个区区晋女,公主也要多言吗?”
“载坚休怒,这位无双公主,自封民族英雄,最大爱好便是拯救同胞于危难之中,”元昂踱到我身旁,讥讽道:“她自以为我皇兄有旨保她清白,就是敬她身份高贵,可由她肆无忌惮,孰不知这未婚帝女到了盛天,是要派大用场,作为有功之士的最高犒赏的。载坚莫要惹她生气哦,不定日后无双公主就成了你的小娘子了。”
元昂说这话时,声音高亮,周围来往齐兵晋人俱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用一种看待他园中禁脔的暧昧目光望着我笑,向众人昭示,任何人都有可能将我占为己有。
早有心理准备,要受他言语攻击。只是当着身旁那群一贯以敬畏态度仰视我的嫔妃宫女,被如此调戏羞辱,脸面还是搁不住,直气得发狂,气血冲上脑门。
昏昏沉沉中,元昂声音还在响起。
“本王有幸见过无双公主真容,实在是难得的天仙美女。有她作陪,的确艳福不浅,只是要以妘崇光为鉴,万不可因她贻误了正业。”
伤疤被揭,心中剧痛,口中涌上一股腥甜,两眼发黑。耳边响起侍女呼喊,身子已是软了下去。
惟银流朱护主心切,扶住了我,也不再怕元昂斥责,径自将我送回到车辇上。
军队开离蒙干,车马再次上路。
一路颠沛流离,又屡遭元昂为难,我终是体亏倒下。齐人随军医师,为我把了几次脉,开了几贴药,却一点起色也无。
我自己知道病因。
金枝玉叶之体,一贯锦衣玉食,那里经得住如此磨难。原本每日分配给我们的军队定食已是十分粗糙难咽,我只能勉强逼自己进食少许。自从开罪了元昂,伙食就变本加厉的恶劣起来。入了齐境后继续行军的一月里,我已是基本滴米未进。再加以路途颠簸,伤怀忧惧,我根本夜不成寐,以至心力交瘁。重重折磨之下,哪里还会再有康健之躯。
“殿下,进些药汤吧。”惟银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