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酒间花前老+番外 by:水虹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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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表字相同的人又不是没有,归晴找的,也未必就是那前礼部侍郎。”见此情形,佑非断定归晴口中的人定是已死,却朝着天遥使了个眼色,“我这里耳目众多,平日里替你留心打听着,想必很快就能查到你要找的人。放心。”
佑非伸出手,擦去归晴满脸的泪,又笑道:“看看,就为了天遥那没头没脑的话,都哭成小花猫了。你这样子,就是拂霭,也未必就愿意看到吧。”
归晴听佑非允诺,又肯定所找的拂霭未死,不由得心生希冀喜悦。他止了泪,面朝着佑非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展颜道:“大恩无法言谢……归晴略通琴技,当为君遣酒兴。”
趁着归晴进屋去拿琴,佑非悄声对天遥道:“你这家伙……这孩子历尽苦楚,胸中只得那么点希望,你却告诉他所找的人早就死了……这种事情虽然最后难免挑明,但现在还是暂时瞒着他的好。对了,他通音律?”
“嗯,可能是精于此道,所以从前过往皆忘记了,只这音律还未曾忘。”天遥点点头,也悄声道,“此事,你说得没错,倒是我疏忽了……”
两人交谈间,归晴已经抱着琴和小木案走了出来。见他出来,两人连忙将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
燃了线香,摆好琴案,调试完琴弦。归晴端端坐在席下,十指漫挑,如水般流畅的琴音顿时在帐中响起。
因是为了助兴,归晴所奏乐曲为《良宵引》,专赞夜晚美好喜悦。
苏天遥本就有些微醺,又灌了半碗烈酒下肚,不由得豪兴大发。他蓦然抽出腰中佩剑,行至案前空地,随着琴音开始舞剑。
归晴见此情景,不由得微微一笑,手中琴音转为《潇湘水云》,此曲专为描绘山光水色与云影诡变。
顿时,苏天遥的剑舞也随着琴音变幻。只见点点银光汇成一片,若犀利山锋,若明媚水光。而他的身形,则矫健如云影飘忽,令人无法捉摸。
佑非正看得眉开眼笑,却骤然见到那道银色剑光指向自己咽喉,于相隔半寸处停下。再定神看了,天遥正微微笑着,以挑衅的眼光望向自己。
佑非年岁也不大,正是好胜心强的青年时期。他幽蓝眸中精光一闪,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抽出佩剑,跳入场中与天遥比试起来。
所谓剑舞比试,并非是以命拼杀用的剑法比试,而是种风雅之戏。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招每一式都要合乎琴韵,却又要同时攻击和防守。若是一方出招不合乎琴韵,或是被对方剑尖指向要害,便为败方,难度颇大。
归晴指下琴音再度变化,变成了表达群鸟众和,翱翔自得的《鸥鹭忘机》。
营帐之中,只见两条矫健人影衣袂翻飞,如空中翩然鸥鹭,姿势优雅地交错来往,手中宝剑却银光璨然,互不相让。
剑意随琴音,琴音随剑意,再加上佑非与天遥武技相当,三人于这场剑舞中,皆渐入和谐佳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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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薄薄的曙光透过营帐的缝隙,挟着些微尘埃,在一片寂静中轻舞。
案上帐壁,是早已熄灭了的残烛火把。两个空荡荡的酒坛,歪歪斜斜地堆在案角,空气中,尚弥漫着浓郁的高粱酒香。
“喂喂,起来了!”莫佑非伸出手,推了推伏在案上酣睡的苏天遥。
天遥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瞧了佑非一眼,又缓缓闭上。
这个姓莫的家伙……肯定不是人……昨夜两坛酒,他一个人足足喝了一坛半,怎么瞧上去居然还是如此神采飞扬、衣冠整齐,一副随时可以冲锋陷阵的模样,连半点宿醉的狼狈疲意也看不到……
“还睡?”莫佑非歪起一边的唇角,用力揪了下苏天遥的耳朵,“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好好把这身酒气洗干净,去我帐中应卯。”
“啊!”天遥痛叫一声后,这才算彻底地醒过来,朝佑非无辜地眨眨眼睛,“莫将军……你不是想将属下变成独耳副将吧?”
佑非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出营帐。
天遥站起身,眼神发亮地望着佑非离去的修长挺拔身影。他摸了摸自己被揪得红红的耳朵,唇边不知不觉泛起笑容,只觉得胸中霎时被某种温暖而甜蜜的情感填满。
转过身,看见归晴还披着件厚大麾,伏在琴案上睡着。天遥见他身子单薄,昨夜也确实累坏了,就没叫醒他,只是把他轻轻抱入里间床上,让他睡得安稳舒适一些。
接着,天遥离开营帐,精神百倍、如一条活龙般去了古井边。他用冰凉的井水冲去满身酒气后,整好衣冠,步履轻松地朝佑非的大帐走去。
刚走到帐门前,就看到一匹搭了明黄色鞍子的马停在帐外。
这类搭了明黄鞍子的马,向来是傅元帅帐下传信使者所用。这傅元帅身为镇守边关大帅,却对佑非又嫉又恨,只是碍于自身和亲信都能力有限,无法替换得佑非位置。此番前来,又要生什么事端?
天遥来不及多想,挑开大帐门帘走了进去。
“顾军师,傅元帅让我全军开往朝萝山,但那山势孤耸一峰,全是石地,连水源都没有,一旦被围,便是全军覆灭。”莫佑非坐在主将席上,声音显得有些浮躁,“此事,需仔细斟酌。”
大帐之中,一个品阶颇高,文官模样的人站在莫佑非对面,轻扯唇角,傲气十足地侃侃而谈:“元帅之计谋战术,本不应与尔等泄露。需知身为军人,便理应无条件服从命令。不过元帅早知莫将军会有此虑,本着体恤后辈,让在下把这次可大破敌军、扬我军威的战术报与莫将军……”
莫佑非静静听着那文官的话,未动声色,只是握住手中的一支金翎令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桌沿。
虽然未动声色,但佑非那对幽蓝眸中,已经盈满怒焰。
天遥站在旁边听着,那顾军师虽然肚中没多少货色,口才却是一等一,将战术的布置条理讲得极清晰——
待佑非的军队放弃前方山陵,全部迁至后方朝萝山山头,敌军必会乘机扑上围之。朝萝山虽然无水源和补给线,却易守难攻,而且周围地势都是山陵,不利于天朝的重铠装备,却有利于牵萝独有的山岳步骑兵进行机动作战。
傅元帅的军队就是以山岳步骑兵为主,此时驻扎在距佑非军队的一百二十里外,赶到这里,大约要一天的时间。
敌军此时呈包围之势,兵力比较分散。而战术的基本,就是以优势兵力打击弱势兵力。如果此时佑非和傅元帅同时集中兵力,从相同方位两面夹攻,以军队的机动优势各个击破,断无不胜的道理。
也就是说,佑非只要在朝萝山固守一天,就算大功告成。
很意外,此计虽然显得过于英雄主义,战术部署却听上去没有漏洞。
虽然尚存有一些疑虑,但既然战术部署上没有什么问题,正如顾军师所说,军人对上层的命令应该是无条件服从。
送走了顾军师之后,佑非便立即传令各部准备迁移至朝萝山。
布置完各部所需做的工作后,佑非看到天遥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忍不住出言相问:“苏副将对此事有何见解?”
“我觉得,此战术思维缜密,计量周全,不像是傅元帅能想出来的。”天遥对佑非抱了抱拳,正色道,“还有就是,若依目前状态维持下去,待敌方粮草耗尽,不必大动干戈便可令敌方撤兵。傅元帅所议战法,虽看似华丽无隙,却有贪功好胜之嫌。”
佑非微笑着,赞赏地点了点头,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以目前的情况而言,纵然心里有所疑惑,也只能尽快配合傅元帅完成这个夹攻战术。别无选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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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狄道谷山关前,静王大帐内。
“哈哈哈……果然,莫佑非已经率众开往朝萝山。”静王坐在铺了雪豹皮的帅椅上,心情大好地对前来禀报的探子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冯衍真坐在静王次席,一袭青衫裹着越发消瘦的身体,目光清华璀璨,脸上罩着铁面具,看不出表情。
“如无它事,在下身体不适,告辞。”冯衍真对静王一拱手,示意左右两个兵士抬自己出去。
此次计谋,纯粹是利用了人性的卑劣丑陋面,陷莫佑非大军于死地。即使如意料中的成功,也没什么值得高兴夸耀的。
莫佑非天纵奇才,十四岁便拜将,迎敌更是未曾有过败绩,擢升极快,向来为边关总帅傅纪坚所忌,生怕他屡次累功,终有一天会接替自己的位置。
所以佑非当初放弃陇西,拖延天朝大军进攻时间,本来是正确的战略,却因为傅纪坚的谗言,说他不能为国护领土、尽忠勇,导致他官阶反降一级。
但后来佑非于狄道谷关斩敌军左大将,悬首于关卡外。之后又以不足三万的兵力,尽灭静王五万精兵,所建功勋有目共睹,是瞒也瞒不住的。
相形之下,傅纪坚自己身为镇守边关总大帅,反而躲在佑非的后方,毫无建树作为。
看清了傅纪坚此时的心理状态,又打听到傅纪坚帐下有一个平素爱财如命、不受重用的低阶谋士,便差人悄悄与那谋士密谈,给了大笔金银,又许以荣华富贵,令此人向傅纪坚献策。而这个计策,实际上是由冯衍真所拟。
傅纪坚得到此策后,欣喜若狂,认为终于有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自然迫不及待地下令实施。
计策本身,并没有漏洞。所以,莫佑非纵然洞察力再过人,也不会料到是敌方设下的圈套,只会依照上层的吩咐行事。
这一战,赌的是牵萝军内部嫌隙,赌的是傅纪坚对佑非的嫉恨心理。
静王看着冯衍真被软轿抬着离开大帐,脸上的喜悦神色一点点凝固。他霍然起身离开帅椅,在众将领谋士惊诧的目光下,追出了大帐。
冯衍真正坐在软轿上闭目养神,却骤然感到抬轿的兵士停下了脚步。他有些惊异地睁开眼,看到静王站在自己面前,表情不知是怒是喜。
“你……哪里不舒服?”静王定定瞧了他半晌,才闷闷地吐出话来,“……是腿疾又犯了,还是感了风寒,或是脾胃不调?告诉本王,本王……”
“此事在下自会告诉军医,不劳殿下费心。”冯衍真打断他的话,对他拱拱手,目光流露出些许的不耐烦。
“……好。”静王咽了口口水,尴尬地生生吞下后面的话,却站在原地瞧着冯衍真,眼中渐渐浮现泪光,不肯离去。
静王站在那里不动,抬轿的兵士自然也不敢动。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出声,就那样默默对峙着。
下一刻,静王忽然大步向前,伸出手臂,将冯衍真从软轿上抱了下来,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哑声道:“本王有话要问你……”
“在下当言无不尽。”冯衍真也不挣扎,只是目光如寒潭般冷冽地瞧着静王不时轻微抽搐的唇角、泪光闪烁的眸子。
他抱住自己的双臂,竟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倒是,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摒退帐外所有卫兵后,静王抱着冯衍真进了营帐,如同对待天下最珍贵、最易碎之物般,将他放在软榻上靠着,还在他的背后笨拙地垫上了好几个软枕。
“拂霭……除了商讨军事外,你无时无刻不避着本王……你,到底想让本王怎么样?”静王深深吸了口气,用手背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本王没有逼你,而是一直在等你……本王也没有要求你立时就接受……难道,你就一定要用那种冷淡而陌生的眼神看本王……难道,本王就连作为朋友的身份,问一下你的身体起居都不行么?”
“在下和殿下从来就不是朋友。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冯衍真垂下眼帘,语调平静无波,“至于在下会留在这里,殿下也明白是为了什么。”
听了这几句话,静王气得胸口一阵发闷,额上的青筋也开始突突暴跳。他蓦然冲到冯衍真面前,用力抓住那瘦削的双肩,手指开始深深地往里陷,仿若要将自己的手指与冯衍真的血肉骨头嵌在一处。
直至感觉到手下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直至听到冯衍真忍耐疼痛的闷哼,静王才如梦初醒般松了手,颓丧道:“对、对不起……本王……不是有心……”
冯衍真垂着眼帘,未置可否。他的脸被铁面具遮着,看不出表情。
“是了……你是在怀疑……经过以前那件事后,你怀疑宫廷斗争复杂难测,本王不能全心待你,不能保护你周全,对不对?”静王顿了片刻,忽然定定瞧着衍真,脸上绽开个满含希冀的笑容,“等这次平了牵萝,本王便为你交出手中兵权政权……在江南造一座大宅子……我们风花雪月、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啊?”
“为我?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冯衍真霍然睁开双眼,目光冷冽锋利,刺得静王心头一阵生疼,“纵然殿下要放弃权势江山,在下又未曾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