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期然-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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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眼睛闪了闪，笑着点了点头，絮叨着说了几句闲话，我就借故回了房间。隐约间仿佛又听见她拿着大哥寄来的照片，乐呵呵地说着郎才女貌，一直沉默的阿爸压低了声音叹了口气：“北北这孩子实在太懂事，都怪我当年一时糊涂，玩笑地说了那种话，才让她到今天心里还有那么根刺……”
“哎，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是个死心眼，真是苦了她了……”
我轻轻关上房门，瘫靠在门背上，眼泪终于止不住地刷刷流了下来。
那一天，大哥终于带了嫂子回来见阿爸阿妈，可把他们高兴坏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沈潆衣，父母都在美国做生意。她给家里人都买了好多礼物，光看包装就知道很贵重。
她不但人长得好，更是乖巧的很，一点也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娇气。看到阿妈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我知道她对这个准媳妇很满意。
其实也是，这样的女生又有谁会不喜欢呢。看着她坐在阿妈的身边，温顺的低眉抬眼，其乐融融。我心里突然有种被架空的感觉，好像他们才是从小一起的娘俩。我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脚下不禁没来由地发虚起来，眼角忍不住瞟向旁边长身而立的大哥，却看见他正满眼温柔地看向沈潆衣。那种温柔，仿佛是幽潭里潋滟开的一道道波纹，努力扩散着要将她尽数包围。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颁布，闭了闭眼，心里蓦然间生起一刻的怨毒，我不想他们在一起！
本来不过是一时的胡思乱想，却没想到竟会让我一思成谶。原定还有半个多月的婚期，沈潆衣却突然不告而别了。
我原本以为我会为此感到开心，却在看到大哥失魂落魄的样子时心里一阵阵的泛酸，甚至无法原谅自己曾有过那样刻毒的念头。我听着阿爸阿妈日渐沉重的叹气声，心里堵得慌。
阿爸阿妈说沈潆衣定是瞧不上我们的家境所以才做了这个逃跑新娘。大哥对此从来都是低头沉默，我也不敢多问你，害怕勾起他心里哪怕是一丝的伤痛。可是我总是想沈潆衣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因为她是大哥喜欢的女生，一定是个好女孩。
在我还没有想明白她离开的原因时，却听爸妈说她又回来了，婚礼重新被安排在了下个月。阿妈在一旁嘀咕着阿弥陀佛，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而这一次，我却没有在大哥的眼里看到如水的温柔，更多的反倒是迷惘、为难和不确定。
从沈潆衣出走到回来，大哥一直都不开心，连笑都显得很牵强。我自然而然地以为他的不开心是因为沈潆衣。所以我有些弄不懂，为什么如今她回来了，他却反倒更加的像是失了魂似的呢。
直到有一天他醉酒回家，睡梦中却一直唤着另一个名字，我才终于有些明白过来。
小夏……他一直用一种很沉痛的声音在叫这个名字，一个他从未提及过的名字。
“小夏，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你恨我对吧，恨我……”我皱着眉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心里也是一阵难受。这个叫小夏的女生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北北，你说我是不是个懦弱的人，我是不是活得很窝囊。北北，我原本以为爱一个人就会爱一辈子，可是我现在却变心了，我爱上其他人了。北北，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
那天，季南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怔怔地站在那不敢动弹，听他一遍一遍地数落自己，那样仓皇狼狈的模样，是我二十余年里的初见。
他连珠炮似的提问，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我想，其实他本来也就不需要我的回答，他只是想要借着酒意发泄。哎，我的好哥哥，如果你真的有那么许多的缺点，为何我还是放不下你？在你为另一个女生痛彻心扉的时候，我的心也在跟着痛？
后来的事情，我是越发地看不懂了。
他说他要和沈潆衣取消婚约，他说他要和苏小夏结婚。
阿爸阿妈捶胸顿足，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那个时候我才听说，原来那个苏小夏竟是他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这样的师生恋，在阿爸阿妈看来根本就是胡闹，根本就是不耻。
“阿南，你真的是疯魔了。小衣那么好的女孩子你不要，居然要去娶那么一个小娃，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那段时间家里真的是没有一刻的安宁，阿爸每日每夜的抽烟叹气，阿妈每日每夜的以泪洗面，而季南只是沉默不语。
“北北，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爸爸妈妈都说我不对，为了小夏舍弃小衣。可是……他们却从来不问我到底喜欢的人是谁……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痛苦。北北，你知道吗，小衣回来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夏提着行李走出房间，那种落寞我曾经也有过，我懂。而今天……她求我跟她结婚……她居然求我跟她结婚，为了另一个男人……她不懂，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说她喜欢我，可是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要求我，她怎么还能够傻傻地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她哀求我，她以为我根本不会答应，她根本不懂，她那样的卑微，只会让我的心更痛，她不懂只有对不爱的人才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不懂这对我而言是一种怎么样的伤害，彻底毁了我所有的希望。可是要怎么办……看到她伤心无助的样子，我除了答应，我还能怎么办……连她也不懂我的心……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懂了，连我自己也不懂啊……”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我听不懂他的话，他也不需要我听懂。我以为爱就勇敢去爱，确实的，我不懂他为什么会那么纠结。我只知道，现在我是他醉生梦死时候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他需要倾诉。
最后，在婚礼的当天，他却成了那个逃婚新郎。我站在机场里目送他和沈潆衣双双进入登机口，心里蓦地一下豁然开朗。串联着他每次对我说的话，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开怀。
爱不起，放不下。我在心里想着，面对爱情，这样的心情是不是世上的最煎熬？
他爱小夏，却明白她心系他人。所以在沈潆衣面对困境的时候，他选择陪她离去，为她，更为自己的逃避。
可是很明显，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对小夏的爱。可是……
我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飞机起飞，有种莫名的释然。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就这样吧，时间会让一切都过去的。
可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很多时候时间的作用不仅有遗忘，更有发酵，让压抑的思念一分分的浓烈。
当我看到大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他瘦了，憔悴得让人不住心疼。终究的，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叫做小夏的女孩。
可是出乎意料地他从回国起，便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不说话，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去找小夏的迹象。
阿爸阿妈看着他那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心里也是着急万分，却是骂也没用说也没用。现在的他，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人知道在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回国又是为了什么。他不说，这一切便都会一直是个谜。
那个冬天异常的冷，我看着窗外飘着的雪，心里亦是一阵冰凉。这样的季南，实在不是她从小到大所认识的人。那个风姿倜傥的男子，突然变得好遥远，就仿佛是上个世纪的记忆那么遥远。
“下雪了……”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悄无声息地一声轻叹，望着远处的虚空发呆。
“是啊，下雪了。大哥，我们出去走走吧。”
“北北，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好吗？”他低着头看我，声音幽沉。
我蓦然点头，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空落，不管他的生命里经过多少人，我都只是他的妹妹，仅此而已。
只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办法接受那一次之后的相见竟然成了我们的诀别。
他全身湿透着回到家里，整张脸显得异常的苍白，连脚步都显得有些不稳。我急忙上前扶住他，“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外面太冷了？”
他只是微笑着对我摇摇头，却一下子瘫软在了我的怀里，不醒人事。直到那个时候，我和阿爸阿妈才知道他的心力衰竭竟到了末期。
“傻孩子，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们这件事情，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和你爸。我们就你这个一个儿子，你要是，你要是……你叫我和你爸还有北北怎么办啊……”阿妈扑倒在大哥的病床前，老泪纵横。阿爸默默地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揩去眼角的泪。
而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却始终不敢相信这个事情。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怎么会……
“季南，你怎么能那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不是跟你说过千万不能剧烈运动吗，让你耐心点耐心点，合适的心脏虽然难找，可还总是有机会的啊。你这……你这不是找死吗？”原来大哥从回国就已经知道自己心力衰竭末期的事情，可是他却将一切都隐瞒得好好的，瞒过了阿爸阿妈，瞒过了我，甚至瞒过了小衣，瞒过了小夏，瞒过了所有人……
“北北，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可以自私地爱她，在她要求我和她假意结婚给谷亦扬看的时候真的娶了她，然后在她还没有意识到她究竟爱谁的时候，让她的眼里只剩下我。可是……我却发现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医生早就告诫过我戒酒，可是我却一直没当回事。现在这样的下场，还真是活该啊……”
“不，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趴在病床上一个劲地摇头，声音颤抖得含糊不清。他虚弱地伸手拍我，眼里带着对妹妹的宠溺。
“北北，我死了以后，爸爸妈妈就交给你照顾了。不要难过，我其实挺开心的，医生一直要我乐观，可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能够得到心脏移植的人不过寥寥几人。我本来一直没有勇气去见小夏的，却能够在生命的最后见到她，抱着她，我很开心，真的……”
那天晚上，大哥跟我说了好多他从来没有说过的事情，有关沈潆衣，有关苏小夏……
看到他眼里不断闪烁的光芒，我几乎要忘记那个他一直挂在嘴边的死字。
可是……他终究还是走了，带走了他一生的爱恨情长。
那么长，那么短。
萧如瑟，情成空。
萧瑟成空。
两年之后，在那个木槿花开的季节，在阿爸阿妈和我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叫做小夏的女孩。
我看着她在听到季南死讯时候的不可置信，了解情况之后的哀恸悔恨，再到最后节节败退时的怅然若失，突然对这个素未谋面却念了两年，恨了两年的女孩有种莫名的熟稔，就好像见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虽然大哥一再地说她懵懂不知爱，可是我想她还是爱过大哥的吧。
这最后的最后，究竟是谁不懂爱，怕是谁也说不清楚。
只是大哥，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看到她为你而流的眼泪，你可高兴？还是心疼地恨不能帮她拭去眼泪……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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