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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半秋寒 第一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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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真的看到他笑呢? 

不一会儿,寐人回来了,他先是发现山下士兵,后是见到子寰,也是一脸警惕加疑惑。 

又聊了一阵,天色近暗,子寰才提出要走。 

华陨说要扫一条雪道,免得他滑倒,于是和寐人提着扫帚出门。屋里只剩下宸星和子寰,当然还有趴在宸星身上流口水的小麦。 

自从子寰进屋后,宸星有意回避似的,一句话都没说过,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难免有些尴尬。 

“你怎么不抓他?”宸星拨弄着灯心,墙上的影子晃得厉害,不太真切。 

“你多心了,朕说过要抓他吗?都已经不带一人,孤身上来了,为什么你还要怀疑?”子寰微皱起眉头,宸星突然发现这是个生动的表情,是有他人在场时,他不会流露的表情。 

“那山脚下那么多人呢?你怎么解释?” 

“朕也总得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吧?身为一国之君,出宫带点护卫,不算过分吧?”他叹道,又忍不住加了句解释,“朕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跟华陨纠缠下去,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朕是不会做的。” 

“陨哥哥,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看害你!是你自己疑神疑鬼,以为人人都要害你。” 

“从没想过要害朕?难道你想跟朕翻旧帐吗?”他们对话的言词越来越激励,“朕要的是他的武功,他还是可以和他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还可以抱个孩子享受膝下承欢的乐趣。可是朕呢?他夺走的是硬生生一条人命!你只是单纯的喜欢他,你又怎么能体会两情相悦后生离死别的痛苦呢?朕已经放他一条生路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 

宸星无言,他那些日夜不休的自我折磨,落在任何人眼里都不可能不动容的。可他对华陨近二十年的感情,又岂是一句话就能轻描淡写得带过?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与他师出同门,为什么又容我住在宫里?” 

“他是他,你是你,难道在你眼里,朕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得人吗?”子寰涩然,“更何况朕连他都没有抓,又怎么会抓你?” 

“之前你并不知道他躲在这里,是你利用我!”一想到自己引狼入室的行为,宸星就窝了一肚子火。 

“朕原先是打算让你走的,只是后来改变主意了。” 

“你利用我!你利用我!”宸星突然跳了起来,不可抑制地大叫。 

利用?子寰闷了。他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利用就是被利用,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不比言明的真理。可眼前的人却在指责自己利用他?真可笑……可是子寰笑不出来…… 

恍惚间,子寰有点明白了。宸星不是在愤怒利用了他的考虑不周,也不是愤怒利用了他的冒失,而是愤怒子寰利用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这种默契是出自两个同样的心境,是出自对曾经恋人的深深眷恋,是一种无需挑明就能彼此了解的默契。 

利用?子寰拒绝着这两个字。就是这份默契,让子寰比容纳其他人更轻易地接受了宸星,可对待的态度又太过轻率。 

宸星怒极,拿起桌上的茶壶,跑到屋外,将积雪满满装了一壶,两掌略一运劲,积雪化为雪水。他猛得将茶壶砸在桌上:“喝下去!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满壶的雪水,就是他们的默契,是他人无从体会的冰寒蚀骨。 

子寰摸了摸壶身,冰冷冰冷的。他看了眼宸星,心如被拳头死死捏住,在针芒般的视线下,他拎起茶壶,就着壶口饮水。 

喝下这壶冰水,从此各不相干? 

宸星露出决然之色,却将已经混乱的情丝,搅作了一团。 









十三 



满壶的雪水,就是他们的默契,是他人无从体会的冰寒蚀骨。 

子寰摸了摸壶身,冰冷冰冷的。他看了眼宸星,心如被拳头死死捏住,在针芒般的视线下,他拎起茶壶,就着壶口饮水。 

喝下这壶冰水,从此各不相干? 

宸星露出决然之色,却将已经混乱的情丝,搅作了一团。 

整整一壶,被子寰毫不停歇地灌入口中,腹中顿如翻江倒海,绞痛异常。 

他抬起头,与宸星对望,强耐住身体不适。 

他真的就这么喝了下去,宸星怔怔道:“我送你出去吧,就靠他们两个扫雪,等天亮还不知道能不能扫出一条路来。” 

子寰刚跨出一步,疼痛立即加剧,如锥刺般痛得他直不起腰来,口中一阵恶心,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这还只是个开端,好像所有的血都涌向脑门,一波一波地呕出来,他想用手捂住,血从指缝中涌出,怎挡得住决堤的洪流? 

宸星听到身后异样,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上前扶住子寰,结果他头一歪,吐了他一身的血。 

“怎么会这样?怎么吐那么多血?”宸星脑中一片空白,顾不得擦去身上的血,混乱中碰翻了桌椅。 

华陨和寐人闻圣而来,以为有人偷袭。 

“陨哥哥,他、他呕血,呕了很多血。”屋里一片漆黑,隐约可见宸星惊慌的双眸和虚弱地倚在他身上的子寰。 

他们忙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寐人重新点亮灯火,华陨扭头不去在意呕了一地的血。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宸星惊慌稍霁,默默站在一边看华陨把脉。 

“胃络损伤,气虚脾寒,幸好呕血止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华陨也是吓出一身冷汗,若子寰在他家有个三长两短,他也脱不了干系,对宸星说话的口气难免重了些,“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宸星还没开口,子寰抢先道:“跟他没关系,今天本来就不舒服。” 

“皇上脾胃病痛由来已久了吧?我猜测应该是十来岁的时候被人下过慢性毒药,时间少说……”他眼角窥视着子寰的神情,“……少说也有三年了。”山间的积雪极为阴寒,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久有胃病的子寰? 

子寰默然,华陨也无语,僵持了一会对宸星道:“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屋外,白茫茫的雪笼罩在夜色中,泛着蓝光,与远处的枯树汇在一起,幽森阴沉,一条扫清的雪道延伸向山脚。 

“你搞什么呢?”华陨摸了摸宸星的脸,忧心忡忡。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他看上去一直都好好的,谁知道他……”宸星委屈道。 

“他脉象紊乱,要比表面上糟糕多了,小毛病不少。难道宫里没有个像样的御医吗?” 

“御医有开过药方,可他不肯吃药。” 

华陨的神情因他的回答变了几变,聪明如他,岂会听不出这话中的古怪:“你……”他思索着该怎么问,“……那个你……”想了几种开场白都不对味,“……你那个……”怎么都想不出怎么问才合适。 

“对了,陨哥哥,你这里有没有活肤生肌的药膏?”宸星则对华陨的变化浑然不觉。 

“没有成药,不过有配方,干什么?” 

“当然是我想要了。”这是寐人已经端了一碗稀饭准备送进去,宸星从他手里接过,“陨哥哥,你留个心眼,帮我配出来,以后我来找你要。” 



子寰背对门口躺着,当听到开门声,身子动了动,没有翻身。 

“有没有觉得好点?”宸星满含歉意道,“吃点东西吧。” 

子寰尝了一口:“冷的?” 

“嗯,可以止血。”子寰小心翼翼的表情,让宸星内疚,“你在这里睡一晚上吧,陨哥哥已经下山通知你的人了。” 

子寰点头,将喝光的碗递给宸星。 

屋里的一切已经恢复了原样,呕出的血已经清扫干净,灯里添了油,要比之前更明亮,在风里轻轻摇曳。 

“对不起。”宸星像憋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口,本想多解释几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没关系,无心之举,朕见多了。” 

仅仅是无心之举,就几乎置人于死地。 

“现在你不生气了吧?”子寰一句话,又差点让宸星想咬断舌头。 

“陨哥哥说你服过三年慢性毒药,是真的吗?”宸星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也懂医吗?你自己把脉看看。”子寰把手搁到宸星的腿上,他没有动,不知是在惧怕什么,子寰也不收回手,肌肤接触的地方异常灼热。 

“无非是一个故事而已。”子寰在笑,他每次提起往事都会笑,“那年好像是十七岁,父皇命几位皇子跟钦差大臣出行学习。在半途中遭遇混乱,所有的人都会冲散,当时秦狄紧跟着我,所以我们两人还在一起,随后就遭到追捕,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这些都是有人事先安排的。那时我们身无分文,只顾逃命,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没有吃东西。最后实在是饿到不行了,秦狄偷了一只烤鸡给我吃,那只油腻腻的鸡几口就吞下了大半。吃完之后我就开始腹痛呕吐,吃的东西尽数吐光,天知道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暴殄天物。可吐完之后还是痛,实在没办法,秦狄只好把我背到城镇里找大夫。可谁会理两个乞丐似的人,说你是太子谁信,还当你是疯子,秦狄求爷爷告奶奶才说动一个老大夫。幸好老天眷顾,老大夫曾行走过江湖,发现我不是普通的胃气阻滞,而是被毒药长期毒害的结果。如果继续服食,再过半年我就会呕血不止而亡,就好像今天的症状一样。” 

“你……不要再提今天的事了。”宸星央求道。 

子寰笑着,安慰似地拍了拍他:“那以后我几乎连东西都不敢吃,生怕被莫名其妙毒死了。逃回宫后,就把身边所有的宫女厨子全部换掉,凡是送来的食物,秦狄都会尝过之后再拿给我吃。你知道让你爱的人给你试毒,是怎样一种感觉吗?” 

宸星静静地听,没有回答,也知道他不需要人回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来看华陨,你们却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来杀你们的,无所谓你们怎么想,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不错,我对皇位的执着要超过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要变强,要强到可以保护我们两个人,我要给他一个安定的生活,不再让他为我受苦。这是一条不归路,越走越险,可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会帮我,可就在登上皇位的最后一步,他有力地推了我一把,自己却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秦狄听到你这些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宸星轻轻道。 

子寰诧异地抬头:“我以为你会骂我虚伪。后悔是懦夫的行径,可我一直在后悔,每天都后悔不已。” 

宸星低头与他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差点害死他,所以言词也特别客气。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么锐利,也许是因为病了的缘故,有点绵软。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干脆转移话题:“脾胃重在调理,作息要有规律,饮食忌辛辣甘腻之物,还有你晚上喜欢喝的浓茶也不可以再喝了。” 

子寰的眼里闪现出某种热切,像一下子窜出来的火苗:“宸星,你跟我回宫吧。” 

回宫?宸星一愣。什么时候他去皇宫用上“回”这个字了?又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改了自称? 

“怎么,你不愿意?”见他不说话,子寰紧张追问。 

宸星眨着眼睛,犹豫着说不出话。发出这种邀请,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火苗熄灭,他缩回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若有所思。 

腿上飘过一丝凉意,空荡荡的。“我……”宸星反复思忖,清了清嗓子道,“我就趴在桌上睡,你晚上要是需要什么,就叫我。” 

子寰应了声,扯了扯被子,闭上眼睛。 

夜是平静的,月依旧挂在树梢上,却无半点星光。 











十四 



一觉醒来,床上已空无一人,宸星来到屋外,见华陨正在教小麦走路。 

“他人呢?”宸星问道。 

“一早就走了,你不知道,我以为他有和你道别。” 

“你怎么就让他走了?他身体还没好呢,就这么一个人走了?” 

“他要走,我要是强留,不就成了扣留?”华陨伸了伸懒腰,结果小麦走了几步跌倒了,他忙上前抱起来,“你担心什么呀,他身边还有几百号人跟着呢。” 

宸星撇了撇嘴,对华陨的回答极不满意:“那我也走了。” 

“等一等。”华陨别有深意地望着他,“我有样东西送给你。”他转到屋后,搬出了一盆草,枝干是绿色的,不带一片叶子,有点点焉,孤零零地插在盆里,很是凄凉,“这叫作半秋寒,天冷的时候容易冻死,但如果保养得当,待到春暖花开时,会开出美丽的花朵。这花不适合我,送给你,你替我好好养着。” 

“干什么送我这个?”宸星有些累赘地抱着花盆。 

“无聊送着玩。”华陨耸耸肩,拍着他的肩膀道,“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做先陷下去的人,否则你死定了。” 

面对华陨的劝诫,宸星除了茫然还是茫然,如果真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心灵的动向,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烦恼? 



元宵佳节,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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