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寒 第一部-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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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秋寒
北色
有一种花,在秋冬极易枯死,可一旦熬过严寒,就能在早春第一线阳光里,开出美丽的花。
她的名字叫做半秋寒……
一
爱一个人能一生一世吗?前提是,他根本就不爱你……
雪下了一夜,又是一个冷冬。
我推开窗户,看窗外玉树琼枝,掩映如画,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裘袍。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声音温和像暖阳,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礼部侍郎刘德方的公子刘语清,他是我游历京城,偶然结识的。
不过喝了一杯酒,就盛情邀我住到他家。目的何在?我付之一笑。
我懒得回答他,仍然倚在窗口。
我叫邵宸星,曾经有人笑话我的名字,然后叫我扫把星。虽然是个恶劣的绰号,但是我很喜欢,一个从小到大叫了十八年的名字,能不喜欢吗?不过,我更喜欢的是这么叫我的那个人。
他叫华陨,认识他的时候,他七岁,我五岁。
“你这个名字不好念,像扫把星,我叫你扫把星算了。”他紧贴着我,白里透红的脸,秋水灵动的眼,漂亮到令我窒息。
他的师父是无极教创教教主,说是要为小徒弟找个玩伴,而我年龄适中,就被选中了。我爹娘欣喜若狂,教主天下无敌,却很少指点人武功,能跟他学个一招半式,便受益无穷了。
我也很高兴,可不是因为能学武,而是因为认识了华陨。
教主拉着我的手说,陨儿是个小魔星,他要是敢欺负你,就来告诉我。
结果第一天晚上,他就跟我打架,害我头上撞了一个包。我大哭起来,大约孟姜女哭长城也就那样了。他吓坏了,又做鬼脸又跳大神来哄我。我觉得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很可笑,所以故意哭个不停,引得他一直扒眼睛扯嘴巴,闹了大半夜才睡觉。
第二天一早,教主就顶着两个黑眼圈,怒气冲冲踢开房门,把华陨从被窝里拎出去倒立。
我趴在窗口,两个人倒着对看,他瞪我,我笑了,不知道谁是谁的魔星。
“你这个扫把星!”晚上,他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骂完了又搂着我睡觉。
我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的睡脸,然后在被子里偷笑。
事实上他的确很坏,经常骗我,还拿我做实验,喂一些奇怪的药,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每次他骗倒我之后,都笑得很得意,简直比太阳还要夺目。我越来越贪婪那张笑脸,所以我经常装傻,甘愿上当,反正我命硬,死不了。
他也知道我装傻,可他还是乐此不疲,我猜想,他是喜欢看我被骗时委屈的脸。
这就是各取所需吗?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我都能笑出蜜来。
教主虽然没有在名义上收我为徒,可是在教华陨武功的同时也会指点我。
从小我们就是一起练功的,从清晨鸡鸣到日落西山。那一次我们练剑,夕阳下,我们双剑合壁,轻如鸿雁,矫若游龙,青霜剑铿锵交错,红光映着微汗的脸庞,以云蒸霞蔚为衬,以碧草清风为媒,偶然一个视线的交流,我们的心神相通。
当最后一招舞完,我呆呆地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的心跳加速,他冲我一笑,笑得日月失色,我从此陷入深渊,不可自拔。
那一年他十六岁,我十四岁。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只知道我的生命里只有他。
我以为,我们会这么过一辈子……
“陨哥哥,你吃吃看,是我亲手做的哦。”我爱现地捧着一盒糕饼,是跟教主学来的手艺。
他吃了一个,连连说好吃,又抓了一个。
“教主说,这是蜂蜜梅子糕,又酸又甜,最适合做给喜欢的人吃!”他吃得很香,我开心得不能自已。
陨哥哥,你在吃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意?
“喜欢的人?”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冲了出去,“我也要学着做!”
“哎!你为什么要学,我做给你吃就行了!”我拉住他。
“你会有什么用?我要自己学了,以后做给喜欢的人吃!”
他甩开我跑了,我手一软,剩下的糕饼散落了一地。
只要你喜欢,我给你做一辈子蜂蜜梅子糕,不行么?
他开始学厨艺,说要做给他喜欢的人吃。
我尝过他做的每一道菜,都是美味佳肴。
他说他要做三从四德好男人,要找个美人回家。
我跑去照镜子,难道我长得不美吗?
他喜欢迎着阳光,去追逐那道光芒。
我跟在他身后,发现他从来不回头看他的影子。
“师父准我下山了,明天我就要闯荡江湖。”一天晚上,他兴奋地对我说。
“你要离开我?”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为我高兴?我要去寻找我的美人哦,你应该祝福我!”他一边在床上打滚,一边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应该为你祝福?难道你不知道,你身边已经有个人,为你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了吗?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而他忘记了,还有十天,我就二十三了。
他离开了凤无崖,我孤单地过完二十三岁的生辰。
生辰那晚,我诅咒他找不到喜欢的人,那我就可以安慰失意的他,然后趁虚而入。
我笑着幻想他在我怀里哭泣的样子,却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泛滥。
我想我太恶劣了,所以遭到了报应。他不旦找到了至爱,甚至为他疯狂,为他入魔。
他笑着对我说,他的爱他找到了。那么我呢?
我十八年的爱,灰飞烟灭,我对自己说:我再也不要去爱人了,只找人来爱我!
“京城的风冷,你会受不了的。”有人关上窗户,把我拖到桌旁,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刘语清。
我冲他笑,好像是感谢他的好意。他看着我看呆了,那样子真傻,我笑得更加得意了。
二
爱一个人能一生一世吗?前提是,已经阴阳两隔了……
雪下了一夜,又是一个冷冬。
我好不容易睡着,可还是被恶梦惊醒。
梦中的世界,全部都是红色,是血的红色,满地的断肢蠕动着向我爬来,抓着我的脚,向我祈求着什么。血沾满了我的衣摆,不断蔓延,然后我被淹没了。
我呼喊着想要求救,可发现失去了声音,正当我无助的时候,一双手把我拽了起来,像我熟悉的那样,紧紧抱住我。
阿狄——!
我还没有叫出口,画面就被撕裂了,那双手被扯碎,血溅了我一身,我又重新跌入黑暗之中。
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要让我绝望?
我挣扎着,想要打碎沉重的黑暗……
“陛下!陛下!快醒醒,您又做恶梦了!”一双细白的手,把我摇醒,是我的侍童流桐,幸好我有习惯安排侍童睡在身边,只要我做恶梦就叫醒我,否则我真怕一旦陷入梦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习惯?哼,真是可悲的习惯啊!
我的名字是华子寰,是大郦朝的第四代皇帝,我独自支撑起这一片天空,没有人知道个中辛酸。
火盆里的碳依然在炙烤,深红色的暗火缓缓燃烧,窗外虽天寒地冻,但屋里却温暖如春。我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深深吸了一口闷热的空气。
“把窗打开。”我命令道。
流桐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这么做不妥。我下定决心,要是他开口说什么,陛下保重龙体要紧之类的话,我立刻把他赶出去,再也不许他服侍。
幸好他什么都没有说,打开窗户,扶我坐到窗前,又取了件皮裘大氅披在我身上。从这点上来说,他还是深得我心的。
他站在我身边,略显迷朦的眼神和苍白的肤色,和秦狄很像。
秦狄……
这个名字,我每念一遍心都在痛。
我已经找了多少个长得像他的侍童?我不记得了,每一个都会惹得我发火,然后被出宫。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只能让我更加思念秦狄。
我忽然想起他以前会搂着我笑:“子寰真是难伺候。”
我想他是对的,我真是太难伺候了,世上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来代替秦狄呢?他永远是我的最爱!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再抱着我说:“子寰还是个孩子。”
他死了,带走了我的灵魂,于是我如同行尸走肉。
是我害死他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我将永远在恶梦中徘徊。
那时,还是早春,我还是太子,我囚禁了我弟弟华陨的爱人,我要他拿毕生的武功来换。我很过分吗?宫中传言,他有杀兄弑父的凶兆,我只是想自保啊,难道我错了吗?我没有打算杀他,只要求他废了自己的武功,让我安心。我已经做了我最大的让步了,谁能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他像个疯子似地冲入皇宫,父皇惊闻而驾崩,我的侍卫倒在他的剑下,他要我放了他的爱人,他要我背负罪恶,他要杀了我……
他做到了,他抢回了爱人,他让我夜夜恶梦,他杀死我最爱的人,就在我面前,等于杀死了我!
死亡来得那么快,我以为那把短剑会捅进我的身体,可秦狄挡在了我的面前,就像过去每一次暗杀那样。
可这次他没能像过去那样活下来。
就那样倒下,倒在我怀里,我抱住他,他的身体还是滚烫的。
支撑着我黑暗血腥的帝王之路的立柱,轰然崩塌。
我的心在痛,痛到我无法呼吸,我以为我会活活痛死。
可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这是个残酷的事实,没有了秦狄,我如何独自存活?
我好后悔,如果我能听他话,好好呆在寝宫,他也就不会为我送死了。
我抱着他逐渐变轻的身体,拼命摇晃着,恐惧和痛苦涌上心头,泪,却忘记流了。
谁说我不爱他?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他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的人,他是我唯一坐在床头,我才能安心入睡的人。在躲避暗杀的日日夜夜,他不眠不休把我拥入怀中,叫我休息,由他负责警戒,我埋头在他胸前,让见不得人的泪水烫湿了他的衣襟。
谁说我不爱他?我承诺,一旦我成为大郦皇帝,我会给他一生的荣华富贵,他笑了,他笑我不懂爱。我茫然,我知道我的确不会爱,算计和阴谋已经让我忘记了如何去爱,可这不能抹杀我对他的爱。
只要他知道我爱他就可以了,旁人的冷眼,我不必理会。
秦狄在临死前,在我耳边道:“子寰,我走了,你不要再爱其他人好吗,让我把你的爱带走。”
他不放心我?我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爱第二个人了。
让我怎样再去爱其他人,我后宫妃子成群,她们都美若天仙,可我味如嚼蜡,我身边侍童无数,他们都体貌像你,可只能唤起我更深的回忆。
还有谁能让我这般刻骨铭心?哪怕一个呼吸都能想到他?
还有谁能比你更爱我?不,还有谁能像你爱我那样十分之一来爱我?
不可能了,我做不到了……
他用尽所有光华为来成全我,在生命的最后,只求我不要再爱其他人。
哪怕我想去爱,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你用你的生命来爱我,那我就用一生的痛来还你。
在我亲手埋葬你那一刻,我对自己说:从此我要做个无爱无恨的人!
“陛下,您看那棵树,结了冰凌子,好漂亮!”流桐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可一脸兴奋。
我微微一笑,我的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流桐,你祖籍也在江南吧?”
他显然奇怪我用了个“也”字,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狄祖籍就在江南。
“听说礼部侍郎刘德方家中的花园是仿江南园林造的,那里的雪景一定另有一番风情,朕今天带你去看看吧。”
流桐抱着我胳膊谢恩,我命他关好窗户,然后整装上早朝。
三
和刘语清走了一趟戏院回来,宸星回房休息,刚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吵醒了他。
“怎么了?”见又是刘语清,宸星不禁烦躁。
吵死了,他要是再敢在我睡觉的时候烦我,我就走人,难道我还真稀罕住他家不成?
“宸星……”他喘着气道,“皇上……皇上要来游园……他……”
皇帝要幸游礼部侍郎刘府,这个消息一传来,刘府上下忙做一团,迎接这位真龙天子。
“皇帝要来啊?”宸星慵懒地挽了一下发髻,睡意朦胧,瞥了他一眼,“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大猩猩要来,有什么稀奇的。”
“呃?”刘语清涨红了脸,捂住他的嘴,“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人听到可就……”
宸星不耐烦地推开他,拢了拢衣服,倒头就睡。
刘语清软着性子挨到他身边,极力用不吵到他的音调道:“宸星啊,你留在房里不要出去。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