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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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卿家,今天的春日诗会无需多礼。本来想作诗,但朕又嫌作诗老套,大家不如各展其才。朕出一个题目:半个时辰内,各人交上份有关的雅作,就可以下台到长乐宫内参加宴会。胜出者朕赐给手中太宗皇帝亲书御扇一把,各位意下如何啊?”众翰林就是不喜欢他的主意,也不可能说不好。周嘉桃花眼一挑,轻轻击掌,宦官们给每人面前抬上一张小桌子,笔墨纸砚均有。
周嘉轻摇扇子,随口吟道:“朕试诵兰亭序一遍: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当世之风,吟咏每个音节都有讲究,周嘉中气十足,嗓音优美,众人如身临其境。他一念完,东方谐先说:“臣好了。”他已经书写了一幅行书兰亭集序。他方才并没有坐下,左右手都执着毛笔,匆匆写就,笔迹工整,流畅清俊。
周嘉赞道:“东方不仅快棋,而且快书,真是快人快哉!”
话音刚落,韩逸洲从袖子里面取出一支碧玉短笛,即兴追奏,音乐清扬,连鸟儿也徘徊不去,他不用语言,春日兰亭的景象历历在目。一曲完了,韩逸洲眼眸清澈:“万岁,这是臣听万岁吟诵时候谱的新曲,名字就叫兰亭觞。”
东方谐笑着盯着韩逸洲,对周嘉说:“万岁,后生可畏,韩大人出新思,自然占了上风。”韩逸洲听他说话,转头去看卢雪泽,卢雪泽道:“万岁,逸洲真乃顾曲知音,臣也是老朽,只能记下这个,权当给逸洲陪称。
周嘉走过去一看:“你记下全谱了吗?”
韩逸洲明白自己新曲曲调繁复多变,就算京城里最杰出的伶工不听上三遍也不能吹奏,可卢雪泽竟然已经完全记下了乐谱,他拿过来一瞧,半晌对周嘉说:“万岁,学士大人一点也没有疏漏。”
周嘉更为高兴,凑近卢雪泽轻声说:“你当年是神童考试第一,现在还是有当年的神童风采,是老神童。”
卢雪泽当作没有听见,并不搭理。这是徐孔孟和魏宜简已经完成了作品。徐孔孟道:“臣不聪明,就随手做了这个。”他手中是一张叠起的纸头,缓缓展开就是一幅竹林名士图。这本是小家玩意,但徐孔孟手边并无刀剪,只靠手指可以做出精巧图案,也颇不容易了。
魏宜简死死板板的说:“臣书法不如修撰大人又好又快,也不会其他才能,臣也写了一首兰亭,万岁可以过目。”赵乐鱼好奇的探头,才发现他写得兰亭,是全部倒过来的,看他的笔势,是从末一个字倒背过来,也还新鲜。
他心道:会周易的人心算都强,这魏宜简也许真的能掐会算。
他又去看方纯彦,方纯彦袖手旁观,竟无一点动静。周嘉扫了他一眼:“方编修,你的书法好,不也露一手?”
方纯彦恭谨答道:“万岁,臣和其他大人比没有胜算,臣写书法,也弄不出花样,因此自愧不如。”
再看何有伦,画成了一幅兰亭图,他是丹青名家,不会失手。但短短时间,就勾勒出飘逸的人物线条,周嘉连连点头。
周嘉也不多言语,最后走到赵乐鱼跟前:“你呢?”
赵乐鱼献宝似的呈上一张纸:“我也画了一张画,还配了一个题目。”
周嘉仔细一瞧,忍俊不禁。上面乌七八糟的一大团泼墨,还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周嘉故意骂他:“赵乐鱼,你滥竽充数,戏弄朕吗?”
何有伦和徐孔孟也瞅了一眼,何俏问徐:“他画的是什么?”
徐孔孟压低声音:“不好说,似乎是乌龟。”魏宜简插嘴说:“哪里是乌龟,就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韩逸洲听了,心里稍微有点担心。当初在狱中之时,他曾答应赵乐鱼帮他立足在翰林院,谁知道他在皇帝面前出丑如此,真是极难补救。
赵乐鱼不慌不忙:“万岁请看臣的标题:大同。王羲之为什么要写兰亭序,就是因为要天地间存有一个‘大气’,大人,大量,大国,不是小人,小气,小邦。王羲之为什么要举行兰亭会呢?因为南北不统一,众人喝酒玩风雅是表面,实则上就是想要求朝廷把中国合二为一。所以,臣写大同,把他一篇文明说的和暗地里想的都囊括了。”
卢雪泽微微一笑:“万岁,他这么说也有道理。”
韩逸洲眼前一亮,附和道:“赵编修的图画粗看似乎只是一片混沌,却正应了盘古开天,天下一元的典故。我的曲子,用此模糊之图,也恰好表达了意境。玄妙之处,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赵乐鱼听他给自己说话,微微对他抱拳,笑得合不拢嘴。韩逸洲虽帮他脱险,还是见不得他的怪样子,赶忙掉头。又见东方的漠视眼光,心中一紧,只好看着桌面。
周嘉朗声笑道:“你是无心插柳!……”他还没说完,猛然大风吹过,掀开了梨花台边的一道帘子,众人都顺着帘子的响动看去,却都隐约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袅娜身影。她的裙摆虽然给人惊鸿一瞥,但华美至极。
周嘉压了压眉毛,对身边宦官耳语几句,宦官们连忙挡在了帘子前面。赵乐鱼早就听说公主想要借此选婿,如果不是刚才大风唐突,也许没人注意到悄无声息的女子呢。他环顾四周,已婚的男人都不动声色,未婚的翰林也个个事不关己的面孔。
大风穿过梨花台,自然也要在禁宫回旋。卢修身在太后宫中抄写,也被吹飞了几页佛经,他自言自语:“今天是翰林宫会么?”
一个红衣美少女弯腰帮他拾了纸头:“是啊。”卢修抬头看她,秋波明净,皮肤也似吹弹破。他礼貌的转开视线,也不与她说话,继续写字。
不多久,太后的话声就传入他耳中:“卢修,你忙了半天,来与哀家喝杯茶吧!哀家方才看你低头的模样,与你的哥哥分毫不差。十几年前,你大哥为先帝治病,是常往来内宫中的。”
卢修连忙站起来:“太后,臣那时还小,不过皇家的恩典是我记得的。”红衣宫女转到太后的背后,太后似又欢喜的说:“你家的忠心是尽人皆知的,只望你青出于蓝,也能为万岁效力。”
卢修听见远处传来奏乐声,太后道:“万岁在长乐宫宴请翰林院中人。我们这里就冷清,你若要想去,也可以去。”
卢修皱眉,有点难受,忙说:“臣就不去了,臣留在这里抄写,也长些佛性。”
赵乐鱼和大家进了长乐宫,宴席丰盛,管乐齐鸣。可皇帝的位置空着,周嘉居然还没到。赵乐鱼记起周嘉许诺的奖品,众人胜负难解,可不是不了了之?
周嘉当然不是存心抵赖。
他此刻身在梨花台上,面对帘中美人,话已经说完。
“你看得清楚,听得清楚?”他又追问一句。
“是。”美人答道。
周嘉展开扇子,长乐宫宴席已开,今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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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收看“禁宫”的第二幕:曲终人散双星会。
第二十四章
酒宴正酣,赵乐鱼以手支头。燕赵舞姬,琼浆玉液,夜光酒杯,素手如玉,交织成宛若天宫的画面。再看满座之上,万岁爷之倜傥,卢学士之高雅,东方谐之美艳,韩逸洲之秀丽,方纯彦之清冷……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赵乐鱼醉眼迷离,衣襟散乱,他觉得周围的一双双手,似染着罂粟红色的血,层叠起一道脱身不得的迷障,编织起一张使他晕眩的网。
徐孔孟拍拍他:“赵兄,莫醉了,回家的路也找不着。”
赵乐鱼对他一笑,眼睛如春日晨曦。徐孔孟也开心的斟满了酒,目光转到舞女们身上去。方纯彦一声不响的喝闷酒,何有伦与魏宜简小声地交谈着。东方谐坐在皇帝的右方说着趣闻,皇帝左手的卢雪泽含笑聆听。
韩逸洲就在赵乐鱼的对面,挺直脊梁端坐。他滴酒不沾,目光空洞,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不相关,只是东方和皇帝一唱一和笑声响了,他的眸子才蒙上一层雾气。等赵乐鱼细瞧他,那层雾气又没有了。韩逸洲虽身材修长,但骨骼细巧,脑袋也长得不大。可他偏生就是摆出一副牛犊才有的执拗样子,在此处活活受罪。赵乐鱼也想对他笑笑,终于忍住了。
“诸位爱卿,今日夜深,你等可以住宿在枢密院的值房。一会儿自有宦官领你们前去。”周嘉下了旨意。遇到紧急大事,枢密院和内阁官员也会住宿在皇宫之内,当然,和内宫是绝不连通的。今夜周嘉特许翰林院人住宿宫内,似乎是极大的恩典。
赵乐鱼闻言,哈哈笑着对徐孔孟说:“正好,我醉了也有人收尸了。”
此时,从周嘉开始,传递下来一小坛酒,卢雪泽道:“这就是‘乾坤仙’,坛中红酒绿酒决不混合,碧酒甜,红酒烈。各位大人只选一种喝上一盅。”
赵乐鱼兴奋的盼着酒坛传到他,可偏偏他是末一个。轮到了他,他从“八卦”的中心舀了一勺,猛地灌下喉咙。他吐了吐舌头:“乾坤仙?什么味道?”
周嘉开口道:“活该!谁让你贪心来着?”
赵乐鱼回话:“万岁,臣哪里是贪心,但这酒也有交界处不是?我只要红酒,绿酒就自动滚进来了。”
周嘉对东方谐笑道:“这赵乐鱼入了翰林,你们也多些笑料吧!”
东方谐齿如编贝:“可不是?水晶宫里边游来一条鱼,大家都奇怪,这鱼怎那么胖?后来才知道,这鱼不长鱼鳞,身上贴了九层牛皮。这就是赵翰林给臣讲的笑话。”
除了韩逸洲,每个人都笑了。赵乐鱼挠挠腮,也讪讪的笑。
他极轻声咕哝道:“乾坤仙,该是黑白。这酒红红绿绿,叫‘欢喜佛’还差不多。”
对面的韩逸洲嘴角一勾,微笑如焰火骤然。
曲终人散,各人都被宦官引去休息,周嘉退到长乐宫的后殿,银月水泻,有人留下来等他。
“小嘉,你今天还要回家去?就不能和我聊聊?”周嘉苦笑。
卢雪泽从帷幕后走出来:“当然不能。我不在,我的涉儿睡不踏实。杨青柏遇害之夜,要不是你突然发病,我也不会留在宫中。”
周嘉皱眉:“嗯,这病好几年没有发作了。你也给我试了许多药,为什么到底不能根除?”
卢雪泽望着他说:“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控制它而已。幸好白诚行动迅速,我也来得快。宫人们终究也不会知道。”
周嘉漆黑的桃花目中一片温柔:“小嘉。也许总有一天瞒不住。所以,扶助太子都靠你了。今日我长女选婿,不知翰林院人怎么想呢。”
卢雪泽微笑:“公主不是在太后宫中吗?”
周嘉一愣,旋即默认,卢雪泽道:“那台上的女子是谁,我不想知道。你有许多事不告诉我,我也有些事不告诉你。十分公平。”
周嘉说:“我倒希望你有时候来问我。你要想知道,我会骗你?”
卢雪泽摇头:“你知道我是不会问你的。但我了解你,你要我二弟到太后宫中抄经时,我就知道你想选他为驸马。不然,为什么非要他?你不会考虑翰林院中人,因为你不信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周嘉不语。卢雪泽继续说:“我二弟生在盛世,可以成为一代良相。与你的长女结婚,作为太子唯一同胞姐姐的丈夫,你也可以放心这种亲缘。”
周嘉挨着卢雪泽,与他并排望向殿外的星空:“你二弟的心事能否断了?”
“他的心事?他是痴性而已。若说韩逸洲,我不赞成。并不止是韩逸洲并不钟情他,更因为韩逸洲是一个棘手的人物。因为你的态度。”
“我?”
卢雪泽狭长的眼,平静无波:“是。你对翰林院何时放心过?特别是韩逸洲。表面上他风光无限,受到你的器重。但他在翰林院里,比方纯彦更没有前途。他将来无论如何出类拔萃,都不会进入执政圈。你怎么放心他的家业?他七岁的时候,你去了趟洛阳韩家,回来对我说:小嘉,我们算白活了。从那时候起,你就处处防备韩家势力。你用种种方法,把韩逸洲一个孤儿圈在京城。但你并不出于惜才,只是担心他回到了洛阳,有一天会和他父亲一样成为朝廷的心病。”
周嘉顿了顿,悠悠的说:“你不喜欢我的做法 ?”
卢雪泽摇首:“我同意,因为你是皇帝。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权。虽然韩逸洲并非一个有野心之人,但他的金钱太多了,多的连我也怕。我前几日因翰林院经营上那几处地方,财产暂时无法掉头,就差老魏去问他借。他从京师一处,随便就可以拿出四十万两现银来。他的条件是要方纯彦帮他编书,我应了。”
周嘉道:“方纯彦是有才之人,虽然愤世嫉俗点……,我当初并没有忍心将他从翰林院除名。”
卢雪泽扫了他一眼:“你看似对翰林院中人人有心,但你对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