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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奴才(上)-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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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什么名字?”  他问。   
 
  母亲连忙笑着答:  “奴才们哪里会起什么名字,胡乱混个名儿,叫玉郎。”   
 
  胡乱混的?   
 
  我瞪大眼睛。   
 
  母亲不是老说这名字是爷爷查了无数经典,好不容易选了几十个男名,再让刚出生的我抓阄抓出来的吗?   
 
  说这代表玉树临风、郎才女貌,将来有个好姻缘。   
 
  “多大了?”   
 
  “都已经十五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怎么比得上小主子一根头发?小主子从小就伶俐,当年……”   
 
  母亲又开始唠唠叨叨,可怜我还死狗一样跪在这里。   
 
  比死狗还惨,死狗不会被人拿拐杖打。   
 
  “好了,也站累了,去前面坐坐。”  花哨男随意地摆摆手,母亲立即不再唠叨,垂下脸去陪笑。   
 
  奇怪!   
 
  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试过在母亲唠叨的时候摆摆手。   
 
  花哨男一抬腿,全班人马立即跟随他大动。   
 
  母亲、丫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几个家仆一样的人,一起簇拥着他开路。   
 
  我刚大叹一口气,想着去哪里安慰一下我可怜伤痕累累的心,忽然听见晴天霹雳:  “小奴才跪好!今天罚你跪在这里,不许吃饭!”   
 
  爷爷丢下这无情的话,狗腿地驻着拐杖追了上去。   
 
  远远听见那花哨男悠闲地说:  “你们这园子虽然不大,布置得倒挺雅致。”   
 
  母亲甜得要滴出油的声音答道:  “主子别笑话,我们哪里知道什么是雅致?”   
 
  鸡皮疙瘩又掉一阵,我打个寒战。   
 
  忽然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不禁悲从中来。   
 
  为什么天理骤然不见?   
 
  那个该死的奢侈富贵花哨男是谁?   
 
  跪着把他祖宗十八代从旁系骂到邻居,只盼望天快点黑下来。   
 
  幸亏我身强力壮,又跪惯了,罚跪当吃菜。   
 
  嘴里念念有词,渐渐闭上眼睛,施展我七十二项本领中最经典的一项,跪着睡觉。   
 
  呼呼大睡一场,打着哈欠醒过来时,已经月上梢头。   
 
  肚子打雷一般响着,偏偏爷爷还没有叫人来解除禁令。   
 
  前厅传来丝乐声,想必正在大宴款待哪儿花哨男。   
 
  唉,有大宝石多好,可以让人奉承。   
 
  不由暗恨父亲为什么清如水。   
 
  不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么?   
 
  饿极了,只好拼命让自己再睡一觉。   
 
  正闭上眼睛为自己唱摇篮曲,身边传来一点声响。   
 
  睁开眼,立即火冒三丈,居然是那花哨男!   
 
  我用大眼睛瞪他,粗声粗气问:  “你看什么?”   
 
  他不说话,象看猴子一样看着我。   
 
  我跪着,比他矮了半截,只能仰头瞪着他,大大输了气势。   
 
  “有什么好看?你滚开!不许你看!”   
 
  真讨厌,骂也骂不走。   
 
  他听我大骂,居然呵呵一笑。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左右望望没有路经的丫头家丁,胆边生毛,霍然一下跳起来,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   
 
  正要撩起袖子教训他,忽然听见一声娇呼:  “主子怎么一下没了影?这么黑的天,小心崴了脚。”   
 
  却是我母亲大人到了。   
 
  心里一缩,我立即扑通一声,老实老实跪倒。   
 
  花哨男在我头顶嚣张地扑哧一笑,听得我咬牙切齿,脸色通红。   
 
  母亲走到身边,笑道:  “这小奴才今天也得了教训了,主子可消气了没有?”   
 
  哼哼,原来罚我只是为了让他消消气。   
 
  我暗自算算年月,看自己会不会是被父母捡回来的。   
 
  正算得起劲,听见头顶上的清稚男声说:  “算了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还算句人话。我赞同地点点头。   
 
  没想到还有下一句:  “我身边正缺个书房侍侯的,就让他来吧。”   
 
  我头嗡一声。   
 
  不是吧?当你的书童?我?   
 
  我几乎要大叫起来。   
 
  有人比我叫得更早,是我那卖孙求荣的爷爷:  “这可怎么谢主子的恩?小奴才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啊!”   
 
  “还不快给主子磕头!”   
 
  又被人按着咚咚咚磕了几十个响头。   
 
  才喘一口气,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来及大喊一声我不干,那花哨男又是一抬腿,浩浩荡荡去了。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世界!   
 
  晚上,心惊胆战看着母亲笑嘻嘻为我准备行装。   
 
  “妈,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当人家的书童?”  我真的是收养的?   
 
  “傻瓜,这是你的福气。能在小主子身边侍侯几年,将来放出来,还不是一个官?你读书又不行。”   
 
  “我不!做人家奴才有什么好?”   
 
  头立即被狠狠戳了一下。   
 
  “你本来就是奴才。你爷爷是九王府的奴才,你就是九王府的家生奴才。当年你爷爷侍侯老王爷这么多年,才熬出个头,赏了你爸一个官,让你爷爷回家享福。好些年没和主子家通信。如今小主子起了兴致来逛一逛,居然肯让你侍侯他,还不是天大的好事?”   
 
  我傻眼:  “那爸岂不是也是奴才?”   
 
  母亲一脸骄傲:  “哼,有主子的官,可比没有主子的官腰杆要硬些。这么好的主子,求也求不来呢。”   
 
  母亲不看我哭丧的脸,一个劲开始唠唠叨叨:  “到了九王府要规规矩矩,不许再爬树惹祸,我们在九王府做了四五代奴才,没有一个不聪明伶俐得主子欢心的。你到了那里,可不要偷懒…………”   
 
  唉,又开始了。   
 
  比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国之栋梁更让我难以忍受。   
 
  居然是一篇长长奴才经。   
 
  我学着花哨男,对母亲摆摆手。   
 
  怎么没用?那张不知疲倦的嘴还在一开一合。   
 
  我更加用力地摆摆手。   
 
  “哇!”   
 
  结果头上又挨了一下。   
 
  搞了半天,我贺家居然是九王爷府中的家奴!   
 
  原来我真的是个小奴才。   
 
  原来我不是少爷,是个奴才!   
 
  我躺在自己床上,哭了一晚。   
  
 
                      
  
第二章
          
   九王府在京城。   
 
  这该死的活腻了的花哨男,为什么要到扬州来游玩?   
 
  到扬州来游玩也就罢了,偏偏还记起有个老不死的家仆在扬州,好不死不死地把我抓去当书童!   
 
  我一早被押到前厅,花哨男和一干侍从已经准备好要回京了。   
 
  母亲喜洋洋拿着我的包裹,把我塞到侍从中去,对花哨男……不,他现在是小王爷,对小王爷一个万福:  “玉郎是个少调教的,请小主子多打多骂。”   
 
  我在人群中哀叫一声。   
 
  不会吧?多打多骂,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   
 
  小王爷老气横生点点头,又是抬腿就走。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在后面,哭丧着脸对母亲说:  “妈,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主子的家,做奴才的哪里能说去就去。玉郎乖,快点去。早点出息了,在主子面前讨个官。”   
 
  我摇头,这个势利的老娘。   
 
  就这样,一路跟着大摇大摆的小王爷回了京城。   
 
  一到京城,立即直了眼。   
 
  这么大的房子,难道全是他家的?   
 
  我站在众人背后,看门口涌出来的一大团花枝招展的侍女,全部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恭迎王爷回府。”   
 
  这么多女人一起油腻腻地叫,我又是一抖,鸡皮疙瘩尽落。   
 
  小王爷似乎很习惯这个调调,随随便便一甩袖子,抬腿跨过高高门槛。   
 
  一班随小王爷出游的侍从也在后面跟着进去,包括我。   
 
  嘿嘿,看着两旁恭恭敬敬跪着的侍女,真是威风八面。   
 
  不得了,他真的是这么大个房子的主子。   
 
  怪不得连我爷爷都得叫他主子。他的前厅比得上我家整个院子。   
 
  “玉郎……”   
 
  这么多天,他都没有理我,让我和其他随从一起。   
 
  一到家,立即就叫我的名字。   
 
  “在。”  我吐吐舌头,这几日跟着其他人,也学了不少规矩。   
 
  天,做奴才的规矩真多,这不行那不行,简直比做主子更惨。   
 
  “陈伯,这是玉郎,贺家的孙子。让他安排个书房的差事。”  小王爷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吩咐。   
 
  “是,主子。”  那陈伯小心翼翼垂着手回答,眉毛都不挑一下,一定是很多年的奴才。   
 
  小王爷话一说完,就抬腿走了。   
 
  我本来想跟,被陈伯一把扯住。   
 
  “想去哪啊?”  他上下打量我,看得我战战兢兢:  “没想到老贺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别怕,我和你爷爷是老朋友。你小子有福了,可以进主子书房侍侯,这样吧,先管管主子的笔,好好干,大有出息啊。”   
 
  说完哈哈大笑。   
 
  我摇头,几支破笔有什么好管的?我在家里多多少少也是个少爷,一个奶妈一个小丫头什么都管得好好的。哪有这么多的罗嗦。   
 
  这个爷爷的奴才朋友,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抓了起来。   
 
  “还不快去主子书房里侍侯着,万一要起笔来怎么办?”   
 
  我的天啊!   
 
  我穿好衣服,怒气冲冲跟在陈伯身后,穿了几十个迷宫般的长廊,终于到了书房。   
 
  这哪里是书房,简直是大院子中的另一个别成一格的小院子。   
 
  里面还有假山流水。   
 
  奢侈!我大骂。   
 
  要不是临出门前爷爷母亲又威胁又诱哄的话,真想掉头就走。   
 
  为什么我要做奴才?   
 
  一进房门,刚刚还中气十足的陈伯立即矮了三分,弯着背笑:  “哟,主子今日起得好早,这么用功,当心身子骨。”   
 
  阴声阴气,吓我打了个寒战。   
 
  起得这么早?   
 
  我也是刚刚起来啊,陈伯怎么指着我鼻子骂我懒得不象话。   
 
  真没有天理。   
 
  小王爷精神熠熠站在书桌旁,冷冷道:  “我倒是起得早,想练练字。谁想到连笔都找不到?陈伯,你做事也太不尽心了。今天谁管笔的?”   
 
  我往后一缩。幸亏他没骂我,只骂陈伯。   
 
  谁料陈伯力大无穷,一把将我抓到小王爷面前,低头陪笑:  “都是这小子新来,不知道侍侯主子的规矩,睡晚了。”   
 
  拿我顶缸?   
 
  我抬头不满地瞅瞅陈伯,又转头瞪该死的小王爷一眼。   
 
  不就是一支破笔?你真的想写字又怎么会找不到笔?   
 
  存心为难!   
 
  “你不服气?”  小王爷眯起眼睛问。   
 
  我立即大大摇头:  “没有!”   
 
  “还说没有,对着主子这么说话,还有规矩吗?”   
 
  我说什么了?   
 
  莫名其妙!   
 
  我大声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就是没有。”   
 
  陈伯在一旁吓呆了,似乎我的吼叫会把他主子震垮,急忙把我往后拉:  “玉郎,你疯了?你在跟主子说话!”   
 
  我点头:  “是啊,我是在跟主子说话。”  谁都知道啊。   
 
  陈伯说:  “快给主子磕头,求主子息怒。”   
 
  他拖我的手,按我的头。   
 
  笑话,除了我爷爷还有我唠叨的母亲,还有谁可以逼我磕头?   
 
  我又不是磕头虫,你碰一碰,我就砰砰砰磕个不停。   
 
  “不磕!”  明明什么错也没有,这小王爷自己找事。我站得直直,倔着脖子:  “不磕,为什么要磕?”   
 
  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   
 
  对,应该放一把火,把这小王爷漂亮的衣服给烧了。   
 
  正坚持得满心自豪,那个小王爷,居然走过来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脸上一疼,满眼金星。   
 
  太太过分啦!   
 
  居然趁人之危,有本事你再来啊,看我不咬死你。   
 
  我捂着脸,悲愤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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